第5章 相見歡
素霓爬到雲程背上，坐好，開心地：「雲程，你救了我！」
雲程氣得：「救個屁！你私闖碧游宮，師父令我捉你去見他，我不認識你這個白痴！」
素霓納悶：「你說你不願意去取，那我送過來有什麼不對啊？」
雲程內心哀泣：「總之我不認識你。」咱斷交了！我受不了你了。
雲程緩緩降落在大殿門口，放下素霓。兩隻巨翼收攏在背後，越收越小，最後隱形。
任無當已經等在門口，雲程欲言又止，任無當微笑著輕輕揮揮手，雲程只得無言退下。
素霓想叫住雲程把東西給他，一抬頭看到面前一個高大美麗的女人，不禁一愣，那女人的微笑，不知為什麼讓他覺得滄桑又堅定，還有一點莫名其妙的親切感。
這人我認識嗎？我為啥會覺得很親近？
任無當製作妖怪時，還是做了點手腳的，所有的妖怪都同她的基因有一點天然的吸引力，有點類似愛情的基因基礎。一見鍾情就是這樣發生的，某個人，你一看到他的樣貌，一聞到他的味道，就會內心震動，然後明白，真命天子就是他了。妖怪們一見到任無當，就會感覺，這是母親，她關心我愛護我，終我一生不會改變。
任無當一見素霓的表情也明白了，他是妖怪。任無當的微笑就更溫和了：「唉，孩子 你好嗎？」
素霓見她一臉關切，微微委屈，不不不，我一點也不好。我覺得我挺聰明的，可是這個世界太複雜，好多事，我搞不明白，我覺得困惑又茫然。我覺得我應該再默默地觀察這個世界幾年，可是，許多事，我馬上就得做，我焦慮又驚恐。
任無關微笑，輕輕拍拍他後背：「不要緊的，少做多看，我們都從自己與別人的錯誤中學習成長。」
素霓問：「你是誰？」
任無當道：「我是你師叔爺的弟子，我叫任無當。」
素霓長揖：「師叔。」
任無當一笑：「不用多禮，剛才不知道你是誰，捉弄你一下，受驚了嗎？」
素霓一臉吃癟表情，抬手給任無當看看，手心焦黑，我受傷了，不是受驚了。受驚倒還沒啥，挺好玩的。
任無當召喚治療包，藍光掃過，小傷口，立刻就癒合了。
大殿地面雪白，四壁寬廣高大，紗幔如雲似霧。
素霓忍不住四處打量，直走到洪開元面前，才驚愕瞪視，嘎，這兒有個比我楊戩哥哥還漂亮的小哥哥，看起來比楊戩哥哥還和氣，笑眯眯的。
任無當躬身：「師父，素霓帶來了。」轉頭看素霓，素霓繼續瞪大眼睛：「啊？」
洪開元微笑搖搖頭，正罵霍紫虛呢：「看你弟子怎麼教育的孩子。」
霍紫虛怒回：「該，你咋不換個五歲孩子的皮，我徒孫還能摸摸你頭，給你糖吃呢！」
素霓伸手一指洪開元，瞪著任無當，這是你師父？
任無當按下他的手，輕聲：「跪下。你見你師爺怎麼做？」
素霓道：「我沒見過啊！」跪下：「晚輩素霓，見過師叔爺。」
洪開元挺和氣地：「起來吧，你是迷路了，還是到碧游宮有事？」
素霓站起來：「我來找雲程。」
好吧，洪開元與霍紫虛面面相覤了。
雲程在殿外，聽著素霓如此清脆響亮的聲音，默默地閉了一下眼睛，完了，肯定會挨揍的。
洪開元笑了：「師兄的徒孫，就同我家弟子一樣，閑了只管過來，讓雲程好好款待。」
霍紫虛輕聲：「我擦，你就損吧。」臉紅了，我徒孫確實太少教育了，把碧游宮當鄰居大媽家隨便去竄門，嚶嚶，丟盡我的老臉。
素霓點頭：「謝謝師叔爺。我這次來得急，沒帶禮物給師叔爺，下次我……嗯，師叔爺喜歡吃什麼？」
洪開元忍不住微笑。
霍紫虛捂臉，表示我沒臉見人了，師弟你快饒了我吧。
任無當問一聲：「什麼事這麼急？」
素霓猶豫一下：「我不知道該不該說。」看著任無當，一臉信任：「好多我覺得挺對的事，別人都說不對。」
任無當笑道：「你只管說，有什麼不是，師叔爺替你擔著。」
洪開元看一眼任無當，好吧，有比我更損的。
霍紫虛咬牙切齒，洪開元是覺得素霓來找雲程，畢竟跟他弟子有關，事後再問自己弟子就是了，這孩子傻傻的，從小朋友嘴裡套話多少有點不好看。任無當真是看熱鬧不怕事大。這壞女人，一直就這麼損！
素霓道：「我有個朋友叫驚弦，是雲中師叔的弟子，她被呂尚殺了。」
洪開元霍紫虛大驚，我去，師叔殺師侄？有這種事？我怎麼不知道？不對啊，驚弦這名挺熟。兩人一查備忘錄，驚弦的元神在北冥，元神在北冥那就殺不了，只能是身體毀了。
素霓道：「我跟師父說了，師父說，不用我管，他會告訴雲中師伯。我本來是想把呂尚打死的，但是我覺得，打死師叔可能不太對，是不是？不應該這樣做吧？」
正常來說，師爺那輩的，見到小朋友就說聲「免禮，下去吧」見面就結束了。
結果任無當同洪開元一臉趣味地笑著看小朋友，不捨得讓他滾，這孩子簡直了，太有趣味性了——打死師叔可能不太對？
霍紫虛臉色紫漲，特么我徒弟收了個二傻子當弟子！氣死我了！
洪開元想了想：「通常，不應該打死師叔，如果你有足夠的理由……」打死一下也沒啥。
霍紫虛氣結：「媽的，你說啥？」天底下還有打死師叔的正當理由呢？
洪開元拐了下彎：「似乎也應該問清狀況，如果有時間報告師門的話，還是讓長輩處置比較妥當。當然，如果真有十惡不赦的大罪，情況危急，為免其傷害他人，就算師門怪罪，你也不當縱惡行兇。」
素霓點點頭：「師叔爺說的對。」
正常來說，你應該是多謝指教吧？小兔崽子你無權評價你長輩的對錯。不過素霓那一臉真誠的「你說得太對了啊！我明白了」，讓洪開元再次微笑，這孩子真可愛。
洪開元忍不住指出：「不過，我想你明白，驚弦並沒死。」
素霓點頭：「所以我才忍住沒打我師叔啊。但是驚弦沒了身體，她會很痛苦的，她沒做錯事，也沒犯什麼法。」素霓忽然含淚：「我不能不管她，我想把她腦子裡的接收器送回到北冥，讓葉光紀再給她一個身體。」
洪開元一笑，向霍紫虛道：「想不到你門下也不都是冷血動物啊。」
霍紫虛道：「我門下弟寧靜淡泊，你弟子痴貪嗔犯盡，修為再高，難成正果。」
洪開元冷冷地：「隨便哪個石頭不比你弟子寧靜淡泊，是的，無為長生，不過他們的存在對這個世界又有什麼價值。」
霍紫虛冷笑：「什麼叫有價值？什麼叫無價值？所謂有價值，不過是你喜歡，所以它才有價值，否則，宇宙無知無覺地存在，需要有價值嗎？」
洪開元靜了一會兒：「是。」提到價值觀問題了，衝突就更大了。不討論了。
霍紫虛沉默了。
小師弟還有救世情結，霍紫虛卻認為這種情結正是痴妄貪執的高等級表現，正是你的痴妄，你對慾念的執著導致你現在的極度痛苦，你還沒有覺悟嗎？
當人類需要聚在一起才能同自然力量相抗衡時，集體主義是很受讚揚的。
可是社會繼續發展下去時，一個人的力量就能毀滅一個星系時，集體主義就沒落了，不需要了，如果你能忍受孤獨和寂寞，你完全可以一個人自給自足滿足一切生存需求，人際交往不過是痛苦的來源，所以，為大眾犧牲這種事即不需要也不被提倡。此時此刻，他們墜毀在異星時，需要集體主義與犧牲精神時，大家的反應就是：啥？你說啥？
做出的犧牲的那個，讓親人覺得，你的痴妄與執念，毀了你。
素霓說完這句話，忽然間發現洪開元陷入沉思中，而且臉色越來越冷。
素霓不安地：「你覺得我做錯了嗎？有什麼我不知道的原因，不應該這樣做嗎？」
洪開元終於笑了，可憐的孩子，你還不知道這世界的另外一套法則，希望你永遠不知道，真的，我希望你永遠不知道。
洪開元道：「所以，雲程願意幫你？」
殿外的雲程忍無可忍慘叫一聲：「沒有，弟子沒有答應……我說我不幹！我可沒讓他來找我！」
洪開元笑了：「這又不是什麼難事，同門的晚輩有求於你，你居然不肯幫忙？」
雲程呆掉了，啊？師父你在說反話？是不是？一定是在說反話！
洪開元道：「接收器拿來我看看，是不是壞了？呂尚怎麼殺的驚弦？」
素霓伸手掏出來：「呂尚說，他用什麼把接收器刷成板磚了。」
洪開元按下開關，燈還亮：「啊，這個簡單，無當，你幫他修好，然後派人給葉光紀送去，告訴他，給驚弦找個好身體，送到富貴地方，保護她的安全。」
素霓忽然間眼睛就紅了，跪下磕了幾個頭：「徒孫感恩不盡。謝謝師叔爺。」
洪開元淡笑：「舉手之勞，去，同雲程玩去吧。葉光紀安排好了，讓他告訴你一聲，你去看看，也好放心。」
素霓感動得：「師叔爺，你真是好人，我還以為神仙都很冷血呢。嗯，除了我師父。」
洪開元忽然笑出聲來：「來來，你這孩子真投我脾氣，過來坐下吃點水果。」對，不除了你師爺，笑死我了。
霍紫虛氣暴了，特么，我師弟罵我冷血就算了，徒孫你過來，你說誰冷血呢？我不把你打出點血來，你不知道誰才是你親師爺，是不是？
素霓聽洪開元讓他坐下，他也喜歡洪開元，立刻就不客氣地坐下了，伸手拿個桃子咬一口，然後想起來：「真好吃，師叔爺，你也吃。」
洪開元見小朋友吃得這麼香甜，不禁笑著接過。此時，他倒是真有點喜歡小素霓，就不逗小朋友亂說話了，雖然他是無聊拿小朋友的率直逗樂，但是小朋友真說了霍紫虛的什麼壞話，就不好了。
霍紫虛那邊很無力地：「你逗夠了，就放他走吧，放回來我自己揍他，你可別慣著他，讓他更不知天高地厚了。」
洪開元淡淡地：「驚弦還沒被革出門呢，師叔殺師侄這個先例不好。你真該管管，不然你別的弟子怎麼想。」
霍紫虛沉悶地不出聲。
洪開元「啊」一聲，這個呂尚有任務在身。
霍紫虛道：「別的弟子才不肯下凡去吃苦，所以，就忍著唄，誰不爽可以去殺，殺完就替呂尚幹活，我無所謂。」
洪開元沉默，說你冷血你還不信，你這話說得真夠冷血的。
霍紫虛咬牙切齒：「你不過是遇到一個任無當，一個斗君，都是偏執成性利欲熏心的奇人，你要遇到我手下這些懶鬼，你也只能跟我一樣，沒辦法。」
洪開元笑：「是你收的啊。」
霍紫虛只哼一聲，咱就四小時工作制，你能怎麼樣？所有神都這樣，一周四天四小時的四四工作制，已經把他們慣壞了！哪天工作了五小時，叫苦聲就直衝雲霄，什麼？洗澡得自已動手，沒有自動沖刷與烘乾？死也不去，當皇帝都不去，別說是幫別人當皇帝了。
洪開元問素霓：「你同呂師叔相處得還好？」
素霓悶了一會兒：「我不知道。他自己說他想對我慈愛什麼的，我可沒覺得他有慈愛。」
洪開元笑了：「他自己說？」這事還有自己誇自己的？
素霓想了半天：「好象是說，我天天給他鞠躬磕頭什麼的，聽他的話，讓我幹什麼我就幹什麼，他就會很慈愛，我覺得我也用不著他慈愛啊，他不慈愛我也沒少根毛。他讓我什麼事都得他批准，我覺得我想上廁所，我就得去，用不著你批啊。師叔爺，我說得不對嗎？我覺得我沒錯啊。」
洪開元簡直驚詫莫名了，呂尚是腦子短路了嗎？不應該啊，看著挺聰明的。洪開元就請教：「師兄，我怎麼回答你徒孫？」
霍紫虛已經震驚到腦子短路了：「你隨便！」我去，不能吧，呂尚這腦子是進水了？讓狗啃過了？這種蠢話能直說？呃呃，這一定是他們人類的古老道德觀，晚輩見到長輩得小跑著過去，比我家大帝威風多了。特么我是派個人去幫你忙，這根本是你的事，人家是幫你，你當成什麼了？人家自己有師父，人家將來是要成神的，不是跟著你到人間當將軍，對幫你忙的你應該怎麼樣？應該客氣點的是你吧？愚蠢的人類啊，你以為你誰啊？你這腦袋裡裝的是屎嗎？
洪開元半晌：「你這個問題，我沒聽到呂尚當時怎麼說，也沒法評判他本人。僅就你提出的問題吧，正常的禮儀是應該遵守的，你對別的師叔怎麼樣，對他就該有同樣的禮節。入鄉隨俗，如果人家有更多的禮儀要求，你願意就隨俗一下也不妨，不願意的話，就守師門禮節即可。至於聽他的，這個很複雜，如果你在人間為官，上司的命令應該是要聽的。如果你對人間富貴不在意，一件事的對錯，你應該有你自己的判斷，但是如果師長比你有更多閱歷，更多經驗，也應該好好聽取他們的意見，不要太過自信。」
素霓道：「他要是象師叔爺這樣，我肯定會覺得應該聽他的，但是他很奇怪啊，他對驚弦，也沒跟任何人商量，雲中師叔還在呢，他就直接給殺了，我覺得他這樣做不管是禮儀上，還是道德上都不對。你覺得這人值得信賴嗎？」
洪開元笑了：「我不好評論你師叔，我的意見是，如果你覺得有什麼不該聽的，也不必頂撞，可以問問你師父，如果你師父覺得不對，自會同他交涉。」
素霓點頭：「你說得對。我覺得你說得都對，真奇怪啊，我師門那些人，總說些我聽不懂的話，師叔爺你說的每句話我都能聽懂。」
任無當一笑：「簡單點說，素霓你想求人間富貴就聽呂尚的，想做神仙聽你師父的，但是最重要的是得聽你師爺的。」
霍紫虛微微嘆口氣，唉，這麼半天，就任無當說句人話，特么，我徒孫，你不用教他真理，你就讓他聽我的聽我的！
另外驚弦這樣處理挺好，本來我不好意思開口，她也不值當我開次口，既然開元說了，就沒啥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