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朝歌

  驚弦被一陣哭泣聲驚醒。


  她微睜開眼睛,小心地掃視了一下周圍。


  兩個侍女,一個象頭目的中年人,一個巫醫樣的人。


  兩個侍女正在哭泣:「公主,你怎麼這麼想不開啊!」


  那中年人長嘆一聲:「我早知她這剛烈的性子,送到朝歌也是惹禍受罪。」


  啥意思?誰是公主?


  驚弦四望,這是個帳子,而且是行軍中的那種簡易帳子。然而帳中陳設並不算很簡陋,至少有青銅油燈,就不是平民。看侍女的衣著,也很齊整。


  然後耳中傳來熟悉的手環的溫柔聲音:「不要驚慌。你被呂尚暗算,接收器失靈,原肉體已損壞不能使用。你師門長輩憐惜你無過而死,故安排你在人間享受富貴生活。現在,你在有蘇部落的小公主身體里。該公主剛剛自縊,已腦死,你可替代她進入朝歌,成為鋒刃妃嬪中的一個。」


  驚弦這才感覺到,脖子痛,呼吸困難,全身無力,忍不住呻吟一聲,拚命喘息。手環安慰她:「身體正在治療中,不要驚慌,很快會恢復健康。」


  與此同時,那中年人驚叫一聲:「大巫,她醒了!」


  驚弦掙扎著側過身喘息,大巫端來一碗葯湯,驚弦嚇得一手打翻。手環溫柔地勸解:「主要成份是人蔘皂甙,可減輕神經損傷,可以服用。」


  那中年人上前:「三妹,把葯喝了吧。雖然是父兄無能,讓你受辱,可女孩兒畢竟總是要嫁人的。鋒刃承諾給你名位,帝國后妃也不算辱沒你。當然,我知道,你一向被我寵壞了……」忽然間淚下。小女兒,心頭肉掌上珠,部落的公主,從沒受過一點氣,如今去陪王伴駕,上頭還有三個正妃,她那脾氣,怎麼受得下委屈。


  驚弦一臉驚恐,有啥不對?我被中央帝國選做帝妃,為啥要自殺?鋒刃是四海之主,嫁他有啥不好?


  手環自動回答:「有蘇部落久不朝貢,被玄鳥帝國征討,戰敗,獻女求和。」


  驚弦一呆,這特么是戰俘啊!這誰安排的?我是戰俘啊!這叫啥富貴啊?


  葉光紀終於現身:「朝歌就是生活條件最好的地方了。雖然是戰俘,但你將成為帝妃之一。我們不可能為你現殺一個後宮之主,望你安心於現狀。」


  驚弦頓時就老實了:「大帝,多謝大帝的安排,驚弦不敢有怨,只是……」


  葉光紀道:「手環給你了,有什麼危險只管呼叫我,我會安排人保護你。只要有蘇部落不再謀反,你就不會有什麼危險。」


  驚弦只得答應:「是。」沉默一會兒:「大帝,大恩大德,驚弦無以回報,頓首再拜,感激不盡。」


  葉光紀笑道:「你有個好朋友,素霓為你闖碧游宮,通天教主吩咐給你找個好地方。我就不安排你任務了,你只管好好享受就好。」


  驚弦愣了一會兒,喉嚨更加脹痛,只得含淚點點頭:「多謝。」


  素霓那傻孩子。


  當初要把她捉回去烤了吃,一切恍若前生。那時他是一個多可恨的混小子,想不到……奇怪的是,自己能再世為人,竟然是通天教主說了話。驚弦至此,終於對師門斷了念想,半點指望也不存了。


  驚弦只顧發獃,早被侍女灌了一肚子葯湯。那葯湯本就是野生老參熬成的,力道甚是強勁。喝下肚,驚弦就覺得心裡燥熱,更覺得脖子喉嚨痛得心煩,讓侍女扶她起來,拿過鏡子來。


  她不過是想看看自己脖子上的勒痕,鏡子送到面前,驚弦卻大吃一驚。


  這雪白的皮膚,如凝脂一般,一雙大眼睛水汪汪地看著自己。驚弦掩鏡,受驚不小。她自來是個普通女子,變成大鳥之後,更是只願能成個普通人即可,就算是蔣碧雲的容貌也不過中上等的可看,雖然媚眼如絲自有可觀之處。可是現在這個身體,竟然美得驚心動魄,她不過是要看一眼脖子上的傷,鏡中人的眼神卻哀傷欲泣似有千言萬語欲訴還休,那大眼睛有淚無淚都晶瑩剔透得象要滴出水來一樣。


  侍女見她一臉受驚,忙過來撫慰:「公主別怕,只是看起來嚇人,公主即然醒了,就無大礙了。」


  驚弦摸摸脖子上的傷,腫起來老高,再抬起鏡子看看,白皮膚上紫紅的一道傷口,象是身首分家了一樣,她那個受驚的表情,倒也應景。


  驚弦微微牽動嘴角,這個哀傷的笑容,簡直要把她自己給看化了,美女!天下竟有這樣的美女。驚弦忍不住微笑,我的天,大帝竟然給我一個這樣的皮囊,難怪他說我會享人間富貴。雖然是戰俘,連我也不忍心讓這樣的戰俘受半點苦楚的。


  身邊侍女已經嚇呆了:「公主!」我家公主被寵壞了,日常一臉冰封表情,等閑不給人個笑臉的,今天這是怎麼了?

  驚弦見侍女受驚,忙把微笑換成苦笑,輕嘆一聲:「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以手掩面,轉身床里躺下了。


  掩著的臉,依舊忍不住笑,尼瑪,這也太美了,死得值,我的天,能長這麼漂亮,死幾次都值了。不好意思,女人可以不在乎錢和名,卻沒一個不在乎自己美不美的,驚弦雖然也想深沉點,奈何她實在是忍不住啊。唉,素霓,謝謝你了。


  第二天一早,驚弦已經恢復得無比健康了,手環聲稱連齲齒都治好了。脖子上少量淤血沒有清理乾淨,以免別人看了驚訝。


  驚弦換了件高領衣服。


  帝國的使者已經過來迎接。


  那使者看一眼驚弦,微微瞪大眼睛,同時瞳孔也放大了。


  驚弦知道自己這時應該做出悲傷表情,卻忍不住想笑。不好意思,美女被人看習慣了只覺得煩,必須給你一個白眼。可是驚弦從來沒美過,忽然間見到別人驚為天人的眼神,她的感覺就,嘿嘿,當美人真好。忍也忍不住,嘴角就往上拉。


  那使者被她笑得魂飛魄散,半晌說不出話來。


  有蘇酋長,她的爹,頓時就臉色鐵青,回頭看一眼驚弦,驚弦已經低頭,默默擋上面紗。有蘇只覺得羞憤交加,卻不敢開口。


  那使者輕嘆:「佳人。」


  有蘇鐵青著臉:「使者有何吩咐?」


  使者微笑:「本來呢,咱們對俘虜的要求,肉袒面縛,左牽羊,右把茅,膝行而前以告。」


  有蘇那張鐵青臉已經慘白,這段話翻譯一下,就是脫了衣服反綁雙手,跪著爬過去啊!受辱至此,生不如死。然而,做為酋長,你要是自殺,無非是你兒子替你來投降,你們全家都自殺,好吧,你的部落其它頭領來投降,或者,整個部落逃走,或者,整個部落成為奴隸加死人。


  那使者看著驚弦:「我回去,會稟告鋒刃大帝,己氏女美貌無比,也許就不用受俘的禮了。」


  有蘇愣一下,能夠有尊嚴地投降嗎?投降的人哪有什麼尊嚴,只不過保住最後一點臉面。而這點臉面靠的是他女兒的……


  有蘇低頭:「多謝使者……」然後問:「使者是……」


  那使者微笑:「子啟。」


  有蘇驚了一下:「微子!恕罪臣不知,失禮了。」子啟是鋒刃的大哥,姓子,名啟,微國的子爵,一般人稱微子。


  子啟一笑:「不必多禮。」


  第二天,驚弦跟在酋長身後,穿過朝歌城,到鋒刃帝面前請罪。


  大帝果然沒有讓有蘇履行傳統受降儀式。然而有蘇酋長也不敢華衣美服地遊街,一行人,只著粗葛布衣,腳下草鞋。有蘇穿著那草鞋就象走在荊棘上一般,即難受又羞慚。滿面愧色,低頭而行。驚弦倒也換上素服,一身白衣,不是綢緞,內里卻是細葛,外罩著粗麻布。那粗葛卻也是細線精捻的,並不是麻袋狀的粗布,倒象是半透明的薄紗羅。


  驚弦蒙著臉,一雙大眼睛依舊顧盼生輝,纖細腰身,雪白的衣衫,飄飄若仙子般。


  多少奴隸平民,見了這樣的美女,驚為天人,一時間朝歌布貴尚白衣。


  朝歌城大約有一兩平方公里,城牆很高,外層壘土,內夾碎石,看著高大堅固。二十米寬的土路,是細土壘成,壓緊后,又用火燒結的,很有點象陶土路,堅硬平整,從城外五十里,一直延伸到內城。


  內城帝宮建在高台上,老遠就能看到重檐疊宇,襯著初升的太陽與滿天的雲霞,讓驚弦恍惚間有重回神界的幻覺。雲霄殿也是這樣的建築,驚弦雖然沒去過崑崙,卻在手環上見過。玄鳥帝國的君主,一向以天子自處,他們的先祖是神子,死後確實被神界接納為神族一員。所以帝國有點自大了,宮殿都仿的神界圖樣。


  驚弦頭一次進朝歌,內心微微驚詫,這樣繁華壯麗的朝歌要倒下了嗎?歧山有什麼力量推倒這樣的帝國呢?


  然而時間會改變一切,滄海桑田如應龍一呼一息間的事。驚弦自忖無逆天之力,這地方不過是神仙補償給她的原始宮庭三日游度假節目罷了。她猜想厚道的葉青玄大約是想安排她在歧山做公主七日游,歧山成與不成,她都會嫁給諸侯成為正妻,擁有自己的封地和奴隸。可惜呂尚容不得身邊有姦細,老呂有勇有謀,果斷下手,大家也拿他沒奈何。


  看到朝歌盛況,驚弦倒也不甚恨呂尚了,你們繼續你們的千秋大業吧,我其實也不太耐煩在山溝里看你們種地。


  驚弦靜靜彎下腰去脫鞋。


  進了大殿,所有人都要脫鞋。皇帝大人也光著腳呢,殿上鋪著厚厚的地毯,地毯上火雲紋與朱雀紋十分精緻。然後驚弦就又微微感嘆一下子,原來人的腳能生得這麼美麗,白得麵糰一樣,小小的腳趾,趾甲粉紅象小貝殼。驚弦緩緩把鞋子放好,嘆息,我長得真美,連腳指頭的形狀都是美的,我的手指象玉的一樣,我要愛上我自己了。


  鋒刃遠遠看著降俘堆里,那個白衣如雪的美人。


  高貴優雅的慢動作,脫個鞋都象精美的藝術表演,沒看到臉就知道這一定是個美人。


  更奇妙的是那女人從容淡定的態度。


  一堆低頭羞愧外加惶恐不安的夷人中,只有她靜靜地打量一下四周陳設。


  驚弦正評估這個度假節目的精美度呢,嗯,這地方不錯,我給五分好評。歧山宮庭也就能到三分半,我那個地下室里窮姑娘的開場,只能給一分差評,因為沒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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