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渡劫
袁洪被飛艇的加速度按在座椅上，感覺整張臉皮都被往後扯，翻了幾個白眼之後，勉強從座位上掙紮起來，快到十個加速度了，正常人類到這個加速度已經暈過去了。
袁洪很想知道是哪位大哥救了他，不過他沒有手環，無法聯繫任何人。
照說他應該繼續去保護鋒刃，但是殺死女魃之後，他就成了天界的通緝犯人，繼續保護鋒刃對鋒刃來說是保護還是滅頂之災就不好說了。
袁洪想了想，他應該去通知下聞仲，同聞仲商量是否換個人來保護鋒刃。
二百公里對於十倍音速的飛行器來說太近了，轉眼即到。朝歌就在下方，袁洪慢速盤桓，正要降落，一道金光，所有儀錶劇烈波動，藍色的光弧從電源鈕處象水波一樣流淌過所有開關與按鈕，然後自動駕駛儀啟動了，飛行器調頭。
袁洪大驚，拚命地按電源鈕想關掉自動駕駛，他的努力當然毫無用處。
急怒之下，袁洪舉起拳頭打算給自動駕駛一個無法抗拒的物理粉碎。
金光再次閃過，瞬間車子四壁不存在了，袁洪已經身在一個璀璨奪目的水晶房子里，那千變萬化好象流動著的彩光，讓袁洪瞪大眼睛。
一個諷刺的聲音：「老子救你的命，是為了讓你逃走？」
袁洪回頭，只見水晶叢中王座上斜斜踞坐著一個俊美陰邪的妖精，精緻妖異的面孔，刺眼的湖藍色長袍水一般潑瀉一地。那妖精正一臉諷刺地看著他。
袁洪愣住，半晌：「孔，孔宣！」
上古老妖都挺傲慢，孔宣是其中的翹楚。別的師叔看到袁洪就算不親切也總算和氣，孔宣幾乎都是無視而過。袁洪也隱約聽說過，多數師叔對朱厭心懷感激，所以對他這個長得象朱厭的備胎多多少少都客氣些，孔宣好象本來就不太喜歡朱厭，對於朱厭的替身就更不客氣地直接表示鄙夷了。袁洪猜測過多次，誰是他的救命恩人，獨獨沒有猜到他。
孔宣微揚眉毛，笑：「嘖，這是要往哪兒跑啊？那隻猴子可沒這麼膽小。」
袁洪呆了呆，瞬間明白「那隻猴子」指的是誰。那是他生命中的痛點，他是那隻猴子的備胎，他活著，只是因為那隻猴子不再需要他的身體。所有人都知道那隻猴子，朱厭是神一樣的存在，他只是——為朱厭提供軀殼的廢料。
袁洪微微揚起眉頭，靜靜看了孔宣一會兒，看樣子，似乎有對抗一下的意思。不過，很快，他就緩緩垂下眼睛，欠欠身：「多謝救命之恩。但有驅使，萬死不辭。只是……」袁洪想解釋一下，我是不想牽連鋒刃，當然，我沒打算死挺。
孔宣不耐煩地打斷他：「看到沒？自動導航開了，你隨時會被定位，不管你逃到哪，你同你的兄弟都會死。」
袁洪頓時回頭看一眼，再一次想把導航關了，當然，他看不到儀錶盤。轉念一想：「這是，你打開的？」你想幹什麼？
孔宣淡淡地：「去鋒刃那兒，神界不會去暗殺鋒刃，也就是說，只要你在鋒刃身邊，他們就不能沖你扔炸彈。懂了嗎？」
袁洪再次欠身：「多謝指點。」沒再提，他其實是怕連累鋒刃。孔宣一說他就明白了，妖怪渡劫，怎麼渡啊？無非是躲在大人物身邊，神仙怕誤傷，不敢用大殺器，又怕受傷，不願近身相搏，拖一陣子，辦案人員有新任務，這事就過去了。
孔宣看看袁洪，這隻猴子真的一點也不象朱厭，「但有驅使，萬死不辭」呢，朱厭是絕不會說這種話的，猴子覺得自己才老大，誰配驅使他？即不能命也不受命的蠢貨。孔宣一笑：「不象也好。」象朱厭有什麼好？臭脾氣猴子！只是，他臉上不知哪根神經不對勁，讓袁洪覺得，他的輕蔑與諷刺中流露著隱約的黯然。
還有誰也說過這句話？
任無當，輕嘆：不象也好……
低柔的聲音，淡淡的惆悵，哀傷的聲音在山洞裡久久回蕩，人類聽不到的聲音，袁洪卻能聽到，那嘆息聲，越來越弱，卻不住在空曠四壁回蕩。
當然，不象才好。
如果象，他們就會拿他這具身體去給朱厭做軀殼了。至於他的靈魂安放何處，誰介意呢？會把他的腦子挖出來扔掉嗎？即使這樣，袁洪依然感激無當給了他生命，養育他長大。只是，囂張的性格就不可能存在了。不受寵，不是天之嬌子，哪來的囂張底氣？
袁洪輕聲：「明王願意出手幫鋒刃？」
孔宣微歪下嘴角：「既然我出手救了你，恐怕想跑也跑不掉了。」蠢貨，拖累老子下水。
袁洪注目良久，忽然深深一揖。
所有人都知道，先出頭的會死。
與能力無關，你同人死砸，即使贏了，也已經是強弩之末，在最後分蛋糕的勝宴中，必然無力出手，得不到應得的好處。
孔雀明王願意出手相助，忽然間他有種心安的感覺。想當年，沒有神妖之分時，大家按能耐排位，妖王任無當與孔宣都是有自己神廟的人，神廟的規模並不比三聖低，直到妖族被屠，兩位的神廟才漸漸有勢微之意。
孔宣只是一曬，看起來好象不屑袁洪的致意，內心深處卻在微嘆：是的，上次逃了是智慧，然而鄙視的感覺真不好，尤其是，他也鄙視自己。難道人人都愛呈英雄，傲慢的妖怪啊，傲慢就是你的原罪。
袁洪輕聲：「明王出手，即使敗了，袁洪也死而無怨了。」
孔宣忍不住嘲笑：「你本來有怨嗎？誰叫你去同聞仲講義氣來？我嗎？」
袁洪沉默一會兒，輕聲：「雖然……」半晌：「總得有人出頭。」
孔宣到此時卻終於有點欣賞這小猴子了，原來他知道先出頭是會死，原來他是覺得總得有人出頭。孔宣只點點頭：「車子你只管開回去，我會處理車上的設備，讓它重新認主。天篷那邊你不用擔心。帝鐘的防護，我會給你。」
笑：「如果還有意外，就靠你自己了。」
袁洪輕舒一口氣，忍不住上前一步，明知孔宣不在面前，還是忍不住上前低聲：「別的師叔，願意出手嗎？有多少人願意幫我們？我聽說，連聞仲的師弟也沒明確表示支持。」
孔宣忍不住笑，呵，看，新猴子居然還有智商呢，知道問一聲國際形勢，風雲如何變幻啊。
袁洪不安地看著這個看起來年輕得不象話，一臉不正經的妖邪笑容的前輩妖怪，你笑個屁啊？
孔宣點頭：「放心，願意下水的，大家好朋友。不想下水的，我就踹他們下水。」
袁洪一喜，再次拱手：「全仗明王安排，袁洪願聽號令，唯馬首是瞻。」
孔宣點點頭：「把你的兄弟們也叫著吧，你弒神，你的兄弟也會被通緝，不如跟著你安全。」
袁洪點頭：「是。」
孔宣輕輕一揮手，整個房間從袁洪的車中消失。
明明可以只出現一個人影，孔宣非得給人家全方位投影，這就是能源充足把他燒的。
節約是啥？大爺有的是錢。
袁洪看看四周，確認自己一直在車中，並沒被大神給瞬間搬運到別的空間去，他心裡對上古大神們的法寶還是非常艷羨的。任無當把他養大時，已經失去自由，沒什麼東西可給他的了。別人眼中神奇的任無當，在他眼中，只是一個隱忍的，受欺侮的溫柔女人。他從來沒有怪責過任無當造他的目的，是要他的軀體，不管為了什麼，她製造了他，她給他生命，養育他，他都感激。擁有的越少，越懂得珍惜。
孔宣回復任無當：「人救出來了，卞莊也答應不找他麻煩了。」
任無當聽他講完過程，微微不安：「太高調了。」
孔宣聳聳肩：「查不到我頭上。」
任無當微微苦笑，但是所有人都會猜到是你。
孔宣笑道：「沒準人家會猜是你乾的。」
任無當溫和地：「那倒是好。卞莊生氣了嗎？」
孔宣不屑地：「重啟核電要好幾個小時，麻煩大了，你說呢？不過，袁洪可不是自己出去玩惹出的事，聞仲求袁洪出山保護鋒刃，他把人抓了，讓我們出頭解決。難道我們就吃了他這個啞吧虧？讓他扮豬吃虎？玩上癮了，他下次還敢。」
任無當想了想：「袁洪用什麼兵器合適？」
孔宣看了任無當一會兒：「你總不會把朱厭那根異型碳纖維結構的定海針給他吧？」
任無當忽然間僵住了一樣，呆了幾秒鐘，輕嘆一聲：「你給他找個合手的高硬度合金棍子就是了。」
孔宣低頭整整自己衣角，也不抬頭，淡淡地：「你還在想辦法找他嗎？」
任無當笑笑：「你關心嗎？」
孔宣慢慢扭開頭看著窗外：「還行吧，雖然猴子即蠢又爆。」良久：「袁洪一點也不象他，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