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新世界
素霓的腦子很亂，他現在接收到的是三百六十度無死角全息畫面，然而大腦無法把這些畫面裝配到一起，六隻耳朵接收到的環繞立體聲，於是兩耳判斷聲音方向與遠近的方法完全失效。驚惶之下，素霓跺腳大哭，一個頭向著楊戩遠去的方向狂叫：「楊戩哥哥，你別走！」一個頭向葉青玄哭叫：「師父師父，救命！」
另一個頭仰天尖叫：「啊~~~~~~！」
本來他一個人就很吵，三個頭一起吵，葉青玄完全插不進去嘴，而且素霓這個樣子是挺嚇人的，他又那麼激動，葉青玄情不自禁地想回到他的透明罐子里去，嘴裡只會喃喃：「素霓，冷靜，冷靜！」
素霓怎麼可能冷靜啊，整個世界正在全方位無死角向他壓過來，他的大腦整合不了這些畫面，呈現給他的不是一個全息畫面，而是三個碎片，他的意識在三個畫面間切換的結果就是整個世界在繞著他轉圈。而外界的所有聲音，都變成忽遠忽近飄浮不定的鬼音，更糟的是，三個大腦在處於不同位置時，傳遞給素霓的是三個身體平衡信息，只要素霓動一動，整個身體就失去平衡，大腦完全判斷不出身體處於什麼位置，素霓的感覺就是天暈地轉，整個世界都亂套了。大量的信息轟擊之下，素霓一頭栽在地上，昏過去了。
葉青玄呆了一會兒，才慢慢走到素霓面前。
這個三頭怪，讓他也覺得有點不適。人類本能地厭惡畸形，任何畸形，這樣可以有效淘汰致畸基因。現代科技已經可以校正畸形，然而，本能就是本能。
葉青玄慢慢捂住臉，雙手顫抖，不，這太可怕了！我沒想到這情形這樣震撼，我快被他嚇崩潰了。
相應地，葉青玄對自身也產生無比強烈的厭惡感，我怎麼會做出這樣的事？我只想回到過去，回到文明世界，我厭惡爭鬥，我厭惡血腥，讓我回家。
素霓再醒來時，整個世界重又回復一個平面的正常樣子了。素霓抬手看看自己雙手，輕舒一口氣，蹦起來：「師父師父！我做了一個超可怕的噩夢！」
葉青玄無奈地：「我們得來練習一下怎麼使用你的新能力……」
素霓呆住。
葉青玄解釋：「你中了毒，雖然楊戩拿回了解藥，但是我怕你大腦已有損傷，所以，給你吃了重生的葯。」
素霓茫然：「重生的葯？」猛然想起三頭六臂不斷脫皮的礦工，大驚：「我變成怪物了？」「噗」的一聲，素霓肩上冒出另外兩個頭，齊齊驚恐地瞪大眼睛。
葉青玄道：「我說的就是，這種情況下，你要保持冷靜。」
素霓狂叫：「我怎麼冷靜，我變成這樣子……咦，剛才沒有，這頭，能收回去？」
葉青玄道：「是的，我做了些改良，只要你保持鎮靜，可以收回三頭六臂。如果遇到危險，多出來的兩個頭四個手臂會增加你的戰鬥力。」
素霓左右看看，三個頭齊動，結果當即捂住眼睛蹲下：「我頭暈！」
葉青玄道：「你先坐下，讓身體習慣三個平衡感受器的信號，來，坐好，一個一個地晃你的頭，感受一下，是哪個頭在動。然後，我們再一個一個睜開眼睛，讓大腦知道是哪個方向的視覺信號。」
素霓覺得很麻煩，但他的身體處於十五歲狀態，對一切新的信息都接受很快，大腦很快達成共識，把收到的三幅視覺圖像無縫對接，形成完整全息畫面。
素霓好象進入了一個新世界，憑空比別人多出三維來，大腦興奮不已，先是學會了一齊晃動，以免身體失衡，然後很快學會各自處理自己的動態位置，再共商身體的本體感受器信息。
大半天就這麼過去了，素霓竟然樂不可支：「這個真好玩，我能看到完整的世界！」
葉青玄微微感嘆：「好孩子。」小朋友接受新事快，這樣的身體大改動，他只覺得好玩。有些年紀大的，看到自己長出新頭來，立刻厭惡沮喪到想自殺。
楊戩的臉色很難看，一種無法控制的灰敗之色。
文殊看到時簡直大吃一驚：「怎麼？素霓出事了？」
楊戩欲言又止：「沒有，您問青玄師叔吧。」
文殊道：「打不通啊！所以我才找你，聽你師父說，解藥拿到手了。不好使嗎？」
楊戩終於忍不住，低聲：「解藥送去晚了，素霓妖化了。師叔給他吃了重生的葯。」
文殊一愣，半晌，輕輕「噢」一聲：「難怪。」
楊戩問：「什麼？」
文殊道：「我說他怎麼不給素霓配救生艙，看起來他是早有準備。怎麼不先說一聲，白讓你去冒險。」
楊戩呆在當地，忽然間哽咽一聲：「他早就……」
文殊見楊戩一臉憤怒，紅了眼睛，被嚇了一跳：「喂，你這是怎麼了？」
楊戩怒道：「天庭決心已下，除妖務盡。他怎麼能把素霓妖化？」
文殊給他個大白眼：「怎麼了？我們對除妖行動擁有最終解釋權，什麼是妖的解釋權在我們手裡，我們說是，就是，說不是，就不是。」
楊戩被噎住：「可是，可是，如果真有一日妖怪被除盡，真的對妖化的半神沒影響？一旦出了什麼問題，真的不會有人提出素霓的身份問題？即使沒有死亡危險，無形的歧視呢？」
文殊大樂：「啥叫歧視？人人都歧視別人，不喜歡你，你呼吸就是有罪的。高一點矮一點，胖一點瘦一點，你長太美，我都可以罵你小白臉，任何差別都可用來歧視你，你要是強者，就算是只猴子一樣有人管你叫大爺。有人歧視朱厭嗎？只要朱厭不打他們就好，弱者的歧視對強者又有何用呢？」
楊戩沉默一會兒：「那麼，何必除妖呢？神界能有今日……」是受了妖怪的恩惠的。
文殊幽默地：「估計是大恩難報，只得一刀宰掉吧。」
楊戩震驚地看著文殊。
文殊笑：「喂，我是開玩笑的。關於妖怪的問題，主流媒體有主流觀點，用不著我再同你說了吧？」
楊戩依舊一臉震驚。
文殊窘了，完蛋了，陳玉鼎那傢伙太一本正經，估計楊戩沒接受過腐化墮落暗黑自私的各種不健康思潮的洗禮，忽然間被他灌了一大口功利說厚黑學，孩子啊，你緩口氣，別過敏，也別直接黑化了，我跟你說，這個世界本質是黑的，真的，你看那無垠宇宙，只有星星點點的光。然而我們在無限黑暗中一直追隨太陽，而不是追隨黑洞，咱不是暗黑生物，咱們就愛陽光與溫暖。
文殊尷尬地，孩子，你問啊，你問我才能知道得從哪兒解釋，你這樣瞪著我幹嘛？我長翅膀了？
楊戩默默不語了，他默默地從另外一個角度考慮這問題，天界真的一定要除妖嗎？好象每次都是有利益之爭。完全分不清，哪個是因，哪個是果，到底是借口利益之爭除妖，還是借口除妖進行利益重新分配？說不清楚，但是很明白，於自己利益無關的人，是不會興緻勃勃加入除妖大戰中的。沒好處的事，沒人願冒著生命危險去做。
誰會去追擊孔雀明王？一個人也沒有。孔雀明王說：「呸，有種殺了大鵬給我看看。」提都沒人提這事，不了了之了。
楊戩半晌：「師叔知道孔雀明王一直插手朝歌的事嗎？」
文殊摸著下巴，良久：「我當然不知道，我要是知道，我就得勸你和素霓回家好好獃著，那不是你們應該對付的大神。他出手呢，我同你師父就應該出手，然而我們一伸手，他就啪一聲打我們臉上了，我們還沒本事打回去。所以，我要是知道了，同你們師父過去送臉給人打，是不是不太好呢？」
楊戩駭笑了，他一向知道文殊師父沒個正形，可是公眾會議時文殊總是收斂點，同陳玉鼎單獨聊時，到底陳玉鼎是他頂頭上司。他同楊戩一向並無太多交涉，此時他負責監控素霓的戰鬥生活，正式幕後指揮素霓與楊戩，而素霓是完全不聽話的，聽他的就楊戩了，這交流一多了，他的活潑勁就收不住了。
楊戩從沒見過這樣實話實說的師叔，一邊驚駭一邊好笑：「呃，這，這個……」我怎麼回答才能保持正常人的形象啊？
文殊道：「這個孔宣傲慢得很，我覺得他肯定不好意思自己出手收拾你同小素霓。所以啊，你說我是不是還是不知道的好？」特么上次我車子忽然失靈，差點把我摔死，與此同時，玄鳥在朝歌顯靈了，玄鳥是誰啊？鳳凰早就不管世間事，朝歌一直是孔雀的地盤，別的鳥敢去朝歌顯靈，怕不會被孔雀打出屎來！你猜我怎麼辦了？我特么假裝不知道啊！然後再也不往朝歌那邊去了！活著不好嗎？
楊戩無可奈何地：「弟子見識淺薄，凡事請師叔示下。」
文殊道：「你問呢，我就同你直說，你師爺吩咐你們扶助歧山，你們就扶助歧山。沒人派你們去打朝歌吧？那你們到了朝歌就夾著尾巴做事。聞仲說別動手，你就說多謝太師不勞遠送。大神雖然不好意思直接動手打你，但是他只要一伸腿就絆你個跟頭，明白了嗎？」
楊戩欠身：「明白了。」
文殊嘆氣：「我可算遇到個能說明白的人。你師父其實滿心裡也是心疼你們，只是他不好說，他這人官方發言習慣了，已經不會說人話了。所以，我就替他說了，自家弟子自家心痛，你腦子裡長蟲了嗎？搞這麼英勇，莫不是打算替天行道？到時死了，只有你師父活活哭死去吧。別人在乎你？」
楊戩半晌：「那麼，素霓的妖化……」
文殊輕嘆一聲：「葉青玄的腦子一向是我不了解的新奇方式運轉的黑匣子。可是你師爺師叔爺都挺喜歡他，我這個不招人待見的豈敢妄加評論。」
楊戩被文殊酸得哭笑不得，一時也不知如何是好。一肚子憤懣總算是消減些了，是的，也許葉青玄是另有打算，只要他肯一直保著素霓，就還是個好師父，挺多就是腦仁不一樣，腦洞特別大的奇異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