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削權

  五更時分,豐仲虎的那個親兵就打開牢門,把珷送出豐城,友好地道別了。


  遠在天邊的文殊與金吒對這一波的操作真是驚詫莫名,心服口服。


  他咋知道豐尹居然想殺親哥哥的?他怎麼就能猜到呢?那可是親兄弟啊,千載難逢的事就讓他撞對了?幾萬人抓他一個,眼看著絕無可能逃脫的,居然就讓他這麼兩句話搞定了?


  其實如果只論王室兄弟,想殺親哥的比例是相當的高。珷這根本不叫撞大運,而是深刻理解貴族兄弟關係。


  珷獨自一人逃回軍營,親爹沒接到,手下大將與親兵都被崇國抓捕了,多少有點灰頭土臉。結果受到熱烈歡迎,老爹扶病而起,握著珷的手老淚橫流:「你回來了!回來就好。」大家都快要穿上孝服悼念你了。


  珷羞愧地:「孩兒無能,累老父受驚。」


  晨光拍著珷的手:「你能安全回來就好,我只擔心你的安危。」


  珷的心中有一點感動,還有一點不適應。年紀大了,西伯甚少同孩子們有身體接觸,即使年幼時,百務緾身的歧山之主也很少會有時間與機會抱下孩子,那雙蒼老粗糙的手,讓他覺得陌生。


  晨光輕聲:「父親已經年邁,歧山全靠你了,你以後萬萬不可如此,要以國事為重,不可再將自己處於險地。」


  珷一愣,這是承認自己的繼承人身份了嗎?忽然間有點辛酸,紅了眼圈:「父親古稀之年,亡命奔波,我怎麼能在家中安坐。」


  呂尚忙命人扶晨光:「快扶西伯進去休息。西伯,你要好好睡兩天才能恢復體力,這一路上太過勞累了。」


  西伯一直拉著珷的手,聽珷講述歷險經過,不時看一眼呂尚。


  呂尚很無奈:「怕是急著救西伯回來,金吒一發現被抓的是閎夭就去山上尋找西伯了,送西伯回來之後,他就去找你了,找到時,你已經逃出豐城,他就沒露面。」


  兩位凡人都默默看他一眼,覺得這神仙真不靠譜啊。


  珷的感受更強烈點,特么我被幾萬人包圍了,刀箭相向,你先去沒人地方找我爹?有個輕重緩急沒有?我要是當時逞個英雄,這會兒是不是已經該埋了?

  晨光默默咽下「神仙是不是傻叉?」這句話,算了,又不是沒見過神仙,腦迴路不一樣的素霓基本就是布朗運動,完全不可預知的行為模式。楊戩看著倒是挺穩重,其穩重主要表現在沒大事絕不出現,有大事也看他心情。


  呂尚也嘆了一口氣:「上界對神參與凡間爭鬥,一直持謹慎態度,再加上素霓身受重傷,師兄弟們難免心有餘悸。」


  晨光忍不住問一聲:「太公,幫助帝國的妖類似乎數量很多?」


  呂尚噎了一會兒:「千足之蟲,死而不僵。」


  晨光道:「大帝有志東征,討伐蠻夷。我們何不避其鋒芒,養精蓄銳,暫時不要與帝國進行正面衝突。我在朝歌,大帝與我商定,划洛水而治,我以為,有天險相隔,大帝可以安心對東夷用兵,我們也可安心內部建設。是兩全之策。」


  呂尚簡直震驚得快休克了:「我們幾乎全取鬼方,西伯的意思是讓出我們佔領的一半土地給帝國?這,這怎麼可能!」


  晨光看著他,良久:「太公,如無帝國軍隊聯合作戰,我們可敢攻打鬼方?」


  呂尚沉默一會兒:「然而,我們已經拿下鬼方。」


  晨光緩緩道:「不,我不是同太公討論戰術與戰績。帝國三公,是鬼方,鄂方,與崇國,如果我們一個一個打過去,有多少勝算?」


  呂尚道:「鬼方已滅。」


  晨光點點頭:「設若,我們不是與帝國聯合作戰,而是帝國向鬼方提供支援,我們有勝算嗎?帝國風雨飄搖,不只我們看到了,很多方國都想挑戰一下。帝國困獸猶鬥,必然咬死首先挑戰他的人,他即有必要也有能力殺掉三公,我們只要有耐心,默默地做好自己的事,三公自然就會不存在了。帝國將在不斷的內耗中,慢慢死去。我們沒必要去做第一批挑戰帝國的人,首先起義的人,絕不會笑到最後。況且,歧山同帝都,隔著鬼方與崇國,後面是羌與戎,真要想同帝國做戰,至少,要先掃平後方。否則,我們兵力東移,後方空虛,羌與戎必然趁虛而入,歧山就成了替他們打江山了。所以,退回洛水以西,拱手鬼方的半壁河山,讓大帝有時間有精力去對付別的方國。」


  呂尚一時間竟無法反駁。


  晨光說的有道理,唯一讓他接受不了的,大約就是把自己辛苦打下來的江山拱手讓人真是不甘心。


  珷輕聲問:「然而,帝國終究不會放過我們吧?」


  晨光溫和地:「是的,如果帝國衰弱下去,終究是要咬我們一口的。強大的中央政權才有容人之量,越是勢微,越容易咬人,我們只是希望,他先咬別人,消耗他的力量和殺傷力。珷兒,你應該明白,兵者不詳之器,聖人不得已而用之,動兵動刀已經是一種無能。上將伐謀。」


  珷低頭:「是。」


  晨光微笑:「從豐城逃出來,你做得很好,上將伐謀。」


  珷一愣,默默無語。


  親爹忽然間褒揚有加,他還不太習慣。親媽是個喜怒不形於色的狠角色,他自幼習慣從娘親眼角眉梢讀懂暗示。親爹一直覺得他有點唯唯諾諾,只因為他看得到親爹眼神里的厭煩。西伯一直覺得他的存在是個麻煩,現在忽然間變個臉色,他簡直不知如何應對才好。


  晨光輕聲:「但是,這種危急時為人所迫的諾言不必遵守。言必信行必果,硜硜然小人哉。」


  呂尚的預測一點沒錯,晨光回來第一件事就是撤兵求和,然後給了呂尚一堆內務讓他去搞。順手派了有梓的兩個兒子去幫珷統領大軍。


  削兵權幹得乾淨利落,有理有據。


  惡來那邊本來已經準備迎戰了,刀出鞘箭上弦,西歧大軍倒退一百里,上表請求大帝派人接收洛水以東之地。


  鋒刃那焦頭爛額的一團亂麻中,終於找出個線頭來,抽出部分兵力壓到鄂國邊境上,鄂國立刻就服了,鄂侯之子,立刻送上質子與貢品,表示服了,我們認錯,不打也不反。


  各國貢品隨即如數奉上,三公斬了兩公,大方國都跪了,他們不想拿自己的人頭去祭天啊。壓到邊境討還他們首領的東夷各部,立刻退了,然後派人求和,願意花大價錢贖回他們的首領。


  鋒刃苦笑著喘口氣,手下就再提子啟的事:「微國尚未東遷。」


  鋒刃立刻就臉一沉,這一口氣差點喘不上來。滾!微國不東遷,我也不能再派兵去打了!你們不覺得好危險嗎?


  費仲道:「如果他們一定不肯東遷,何不將微子誘到朝歌,囚禁起來。」


  鋒刃無力地看著他,良久:「他不到朝歌也就罷了,惹真逼反微國,箕國也可能應和,到時,如何應付啊?」


  費仲輕聲:「那位袁兄能把微子神不知鬼不覺地抓過來。」


  鋒刃道:「所以,你還擔心什麼?我不抓他難道是怕他咬我?我是怕貴族們反對。」


  費仲無助地看飛廉一眼,飛廉欲言又止。


  鋒刃看看他倆,輕聲:「我再想想,你們去吧。」


  白冥氏的貢品很快就到了,帶隊的居然是個女人。


  當然帝國也有貴婦領兵,所以朝貢團隊是個女人帶頭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那女子大約只到鋒刃肩頭,嬌小玲瓏。


  鋒刃忽然坐直點,咦,這女人有點眼熟!

  驚弦有點不開心,大帝還是這德性,見到女人注意力就集中了。


  鋒刃近日越發覺得驚弦省心省事,大小事帶在身邊,崇妃倒也靜靜不出聲,眼看鋒刃只得一個兒子,這種時候最重要的是不犯錯。那妖女也沒有生養的意思,似乎又真有些妖術,她不敢輕舉妄動。不然,以她大方國之女的身份,想收拾個戰俘貢品,倒不難。


  那小個子女人踏著一種奇怪的舞步,鏗鏘有力又妖嬈嫵媚地扭動著上前,嘴裡還念叨著奇怪的帶節奏的押韻句子。鋒刃忍不住站起來,驚弦無奈地站起來,又來了又來了。鋒刃低聲問:「她唱的是什麼?祝福?歌頌我老人家的豐功偉績?」


  驚弦白他一眼:「你說的你自己信嗎?」手環開啟翻譯功能,翻譯得還是比較生硬,意思大約是:天靈靈地靈靈,我念的咒語能殺人能殺鬼,咒金金自毀,咒木木自斷,咒水水自干,咒火火自熄,咒土土自陷,我咒玄鳥大帝烈火焚身人頭高懸挫骨揚灰永世不得超生,我咒玄鳥國民流亡苦寒酷熱之地永世為奴,我咒玄鳥帝國天不降雨,大地乾裂,寸草不生,哀鴻遍野,烽火連年,鐵騎踐踏,國破人亡。


  驚弦忍不住出一聲:「白冥氏還活著,我建議你善禱善祝。」


  那個一臉塗料的小姑娘忽然卡住了,黑溜溜的大眼睛轉了兩圈,好象很疑惑:你丫聽得懂我說的話?


  然後想起來:「你是有蘇部落的蘇己!」


  一口東夷話溜出來:「做降俘被強姦,奸出感情來了?忘了你的部落你的親人朋友血濺沙場,伏屍成山,你同兇手睡覺睡出感情來了?你背叛了你的部落你的父母,你這個賤人!」


  驚弦溫和地:「好吧,大帝睡你時,你可以堅貞不從。到時大帝拿你父親的肉給你做餡餅,祝你好味口,你部落被滅族時,一定會高唱著我們有個堅貞不屈的公主,所以我們都死得好開心。」


  小黑妹愣了一下,忽然一聲尖叫,從頭上拔下個骨簪向驚弦脖子上劃去。


  驚弦這個慘叫啊,我錯了我錯了,我再也不同野蠻部落的女人吵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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