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我是誰
風林看著神荼脫下的衣服上的血，鼻子里充滿血腥，他忽然間想舔舔手上的血，血有一種奇怪的味道，無法形容。如果你曾經用帶血的食物充饑，當你聞到血時，你回憶起的就不是噁心，而是胃部飽足后的幸福感，你就覺得——餓了。
他盯著那塊血漬，慢慢抬起手，慢慢地把手放在嘴邊，血味讓他乾嘔一下，他忽然間雙手顫抖，輕呼一聲：「猙獰！」夜叉有個名字，叫猙獰！猙獰叫他寶寶，猙獰會帶肉給他吃，帶血的溫熱的肉，他記起了血的味道和肉的口感。他記起了撕心裂肺的哭聲：「不，我要猙獰，我不同你走！」
風林慢慢按住自己的胸口，不，不不！我吃過……
「哇」地一口食物噴在地上，風林不住嘔吐。
神荼微微掙起身子，聲音有點虛弱：「風林？」
風林喘息：「我沒事……」
夜叉已經探頭進來：「寶寶怎麼了？」
風林呆住，半晌：「猙獰！」
夜叉那雙銅鈴般的眼睛猛地瞪大，不但大，而且突出，看他的樣子，好象吃驚得快要把眼珠瞪出來了似的。
風林感覺到心臟狂跳，夜叉的反應證明，他的感覺沒有錯。
然而，這突然闖進他生命的記憶只讓他感覺到一陣恐慌，真的？我曾經有過一段那樣的生活而我一直以來毫無記憶？
夜叉慌亂地看看神荼，然後上前一步，看他的樣子，好象是想給風林一個擁抱，那麼醜陋的面孔上居然也能看出那是一個無比哀傷與不舍的表情。
風林剎那間有撲上去的衝動，他再次：「猙獰？」
夜叉忽然間搖搖頭：「不不，我不認識你。」轉身跑開。
風林愣住。
啊，幾百上千年了？所以，夜叉忘了自己曾經撿到過一個孩子？
或者，真的只是我的記憶出錯？很多孩子會根據大人的敘述虛構自己的童年記憶。我把師父講的故事當成了自己的記憶？
然而……
他怎麼可能記得夜叉的名字叫猙獰？
風林扭頭看神荼：「師父？」
神荼靜靜自己身體上方的空氣，他的樣子好象又在查資料。神在查資料時通常會雙眼沒焦點地看著半空。當然如果在查比較大的數據時，或者需要精神特別集中時，是會閉眼打坐的。凡人有樣學樣，以為閉目打坐能成神仙。
風林靜候了一會兒，無奈地回去屋角坐下。
神荼卻終於輕聲：「風林，過來。」
風林忙過去：「師父，你要什麼？」
神荼已經坐起來：「你站著別動。」
風林站住，神荼手腕上那個金環射出一道藍光，緩緩從上到下地掃描，然後閃兩下，消失了。
神荼輕聲：「我把所有設備都加上你名字，以後，你也可以使用。」沉默一會兒：「有些事，早就應該告訴你，我只是覺得不好說出口，所以……一直拖延至此。」
風林愣一會兒：「師父……」他忽然間從心底湧出一陣恐慌，不不不，我害怕聽到我不想聽的事。
神荼輕聲：「你可能已經想起來了，夜叉當年收養的孩子，是你。」
風林顫抖：「我吃過，人肉？」
神荼半晌點點頭：「嗯，當然，你現在覺得這種事很難接受，但是，夜叉只是好意，我同他說過，同類相食容易導致脘病毒累積。而且，會有精神層面的損傷。」
風林忍不住乾嘔一下。
神荼輕聲：「不知道你有沒有記起，我用了很多辦法，讓你厭惡帶血的生食。」
風林呆了一會兒，他記得。吃生食后，神荼會給他一杯很難喝的飲料，說生食不衛生，那是葯，但是每次吃藥之後，他就會嘔吐。再後來，只要吃生的血肉，他就會吐。是的，吃生肉不好，但是你讓我一聞血腥味就吐，是不是有點過了？
神荼點點頭：「催吐劑也不好使。本來，飲食習慣也不是什麼大問題。只是，你還是個孩子，總獵殺小動物來生吃，我覺得，不太好。」
小動物？小動物？！風林猛地得記起啥叫小動物，灰色的，巴掌大，「吱吱」叫，他「哇」地一聲，噴了。
神荼微微咬住嘴唇：「抱歉，我知道這些記憶會帶給你痛苦，所以，一直不想告訴你，但是，這畢竟是你的記憶，是你生命的一部分。我沒辦法改變你捕食的習慣，後來，只好刪掉了，你同夜叉在一起的記憶。你忘了那段野外生活，也忘了捕食技巧。我很抱歉，我並不知道這樣做對不對。」
風林吐得腿都軟了，手扶床沿，蹲地上，呻吟：「不要說了……你能把這段對話也刪了嗎？」
神荼道：「不能，神界的法律，刪人記憶等同傷人肢體，除非有醫生診斷必須這樣做。」
風林愣了一下：「那麼……」
神荼垂下眼睛：「我擔心，你長大后，會獵食同類，所以……」
風林輕聲：「天！我沒有……」
神荼的眼睛慢慢轉向一側，再轉回來，還是不要說他有吧，真相有時，太過黑暗。
風林的身體在顫抖，不，我沒有！神界的法律，刪人記憶如傷人肢體，我特么沒有，我捕兩隻耗子吃，你能剁我手？所以，所以……不不不，千萬不要告訴我事實，不不，我不要聽。
風林輕聲：「我，記起來之後，會不會又要獵食……」
神荼嘆氣：「不會，因為你現在的身體，沒有那個記憶。有些本能的渴望，是由身體的條件反射形成的，新的身體，沒有。」
風林愣愣地：「新的身體？」
神荼道：「你是個人類，不可能長生不老。」
風林震驚：「但是……」但是我現在的身體確實長生不老啊！
神荼的目光再一次凝注，這回好象已經穿透帳頂望向無限蒼穹：「涿鹿之戰，我們兵敗，黃帝大勝，他煮了我的朋友。做為報復，我殺了風后。」
風林隱約感覺到一種更大的恐怖正象陰影一樣慢慢逼近他身後，向他伸出黑色的尖利指爪，不！
神荼道：「我殺了風后一家，他們有一個孩子，叫風林，同你長得很象。那時，你已經……死了很多年。」
風林忍不住尖叫一聲跳起來，後退一步，他想大叫：快來人啊，我師父瘋了！
神荼看他一眼：「記得嗎？我說過我刪了你的記憶，我也說過，不能隨便刪掉別人的記憶。因為刪掉他人的記憶會導致非常可怕的後果。」
風林只是瞪著他，說不出話來。
神荼道：「夜叉一直非常想念你，他想看望你，我告訴他，我已經刪掉了那段記憶，你不認識他了。他哭了很久。我猜，他還是忍不住經常來看你，因為你十歲的時候，夜叉來看你，他實在忍不住，想靠近些，沒想到，驚醒了你，你睡夢中驚醒，看到夜叉的臉，驚嚇而死。」
風林捂著自己的胸口，不不不，這故事太離奇了，這不可能，他震驚到極點，已經沒有痛苦難過恐懼，只有興奮的感覺，簡直忍不住要笑出來了。
神荼道：「夜叉對你的死亡，不能釋懷，我保留了你的記憶與思維數據。我當時在逃亡中，沒有條件保存你的大腦，我很抱歉。所以，夜叉苦苦哀求，我沒有殺掉風林，我想，我做了一件自己和別人都永遠無法原諒的錯事。我抹掉了風林的記憶，把你的記憶寫入他的大腦。」
風林獃獃地：「那麼，我是誰？」
神荼半晌：「法律上來說，你是擁有一段他人記憶的風林。你的身體，你的大腦，你是半神，你的性格與智力水平，都是風林。只是，有一小段，十來年的，他人的記憶，讓 我同你，可以友好相處。」
風林幾乎啼血：「就是說，你殺了我父母！」
神荼點點頭。
風林茫然：「你殺了我父母？然後，修改我的記憶，讓我把殺父母的仇人當成唯一的親人？」
神荼輕聲：「我很抱歉。」
風林狂叫一聲，伸手拾起個東西就向神荼扔過去。
神荼的床邊有啥呢，除了治療儀就是他的激光劍，那玩意兒放那兒就象個塑料十字架似的，風林有一次還拿起來替他師父洗洗，直接扔水裡一通刷，嚇得神荼立刻撈出來，好在激光劍防水性能良好。
只不過這一次不一樣，風林手指一搭劍柄，紅燈就一閃，握緊劍柄，藍光就冒出來了，然而，風林並沒有看到，即使他看到，他也反應不過來，他還直接兜頭沖神荼腦袋扔過去。
本來，神荼沒想躲，這事是他乾的不對，徒弟沖他扔東西，打一下就打一下算了，沒想到藍光冒出來，他才想起來，他剛把所有設備添上風林的名字，猛一閃身，命令激光劍關閉。
只見帳子頂出現一道口子，露出藍天白雲和陽光，然後整個帳子向兩邊倒下去。
藍光滅了，神荼半個頭皮加耳朵，剛包好的半個肩膀，被切了下來。
風林完全呆住，看著露出半個腦子，肩膀正往外噴血的神荼，忽然間狂叫一聲，轉身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