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人道毀滅

  第49章


  夜叉輕聲：「寶寶，吃飯了。」


  風林面無表情：「我不吃。」


  夜叉痛苦地：「你很久都沒吃東西了。」


  風林道：「我也沒喝水。」


  夜叉重複：「你也沒喝水。」


  風林道：「我應該已經死了，可是沒有。」


  夜叉沉默。


  風林半晌：「所以，吃什麼飯？我們只是換了個囚籠。」風林望向遠方：「如果，我們一向向前走，遠方是什麼？」


  文殊打個呵欠，輕聲：「是黑暗，無邊黑暗。如果你非要去，你就可以白天黑夜不斷地做夢了。能落到什麼地方，就全靠你的想象力了。慢慢地，你就再也分不清哪個是真的哪個是你的想象了。所以，小子，你老實點。」


  風林回頭：「我師父呢？你說過我可以見我師父。我們都在這兒，為什麼他不在？」


  文殊想了想：「過些日子，如果得到允許的話，也許十幾天之後吧。」


  風林問：「他在哪兒？為什麼我們都在，只有他不在？」


  文殊道：「他有工作要做。」


  風林愣一下：「工作？他不是跟我們一樣死了嗎？」


  文殊覺得這真特么難解釋：「是這樣的，我們這裡缺人手，有些工作他正好很勝任。所以，他去工作，你們才可以從黑牢里放出來。這環境還不錯吧？比你們單獨在黑暗中關押舒服多了。」


  風林還是很困惑，良久：「他在做什麼？」


  文殊道：「跟以前差不多，管理設備方面的。」


  風林呆住，半晌：「他，只是回去做從前的工作了？我們，也算是，回到他沒出現時的生活了？是這個意思嗎？」


  文殊想了想：「差不多。你到底有什麼不滿？這裡還不夠好嗎？有什麼不滿的，可以說，我看看能不能改善一下。」


  風林良久：「我想見見他。」


  文殊支著頭：「能換一句嗎？」


  風林問：「我師父為什麼不能來見我們？他不想見？他恨我？他……」


  文殊望天：「你師父也是囚犯！你們不是當你們跑來度假的吧？」特么，我就應該象任無當那樣，不老實就揍你們，你們就一點毛病都沒有了！你看神荼現在多麼的精神飽滿活力十足啊！


  文殊來幹嘛，神荼每次完成任務的獎勵都是「我想看看他們。」所以，文殊就是來錄像的。一開始這任務好簡單，也就是五分鐘的生活片斷嘛。然而，慢慢地，越來越困難，今天，他等了好久，都沒等到一個和諧美好的鏡頭。四個妖怪還好些，打獵戲水，夜叉更是經常開開心心地做飯到處收養小寵物。可是風林一直面無表情，十米之外攝個影，都能看出他痛苦，到後來夜叉也開始痛苦了，夜叉一痛苦，另外三個妖怪的臉也拉長了。


  文殊眼看著這情況是每日愈下，只得現身，請教一下，你們過得這麼悠閑到底有啥子不滿意啊？連大爺我現在都被強迫超時工作了，你們想上天啊？

  風林怒吼：「我不想當囚犯！我死了！我已經死了！你們無權這樣對我！給我真正的死亡或者讓我真正地活著！你們無權這樣折磨我！」


  文殊忽然變色：「風林，別說這樣的話。不要拿這個要求來威脅或者開玩笑。」


  風林呆一下：「什麼？什麼威脅？」


  文殊「嗖」地就跑了。


  是的，特么，所有腦子都有權要求死亡，這要求提出來，玄武帝就可以接受申請然後批准。


  文殊不安地：「嗯，大王容稟，小的能打擾您一下嗎？」


  文殊就是那個四小時走神三小時十五分鐘的。任無當對他肯定沒什麼好感，所以，並沒見他，只是回復一條：「何事？」


  文殊望天，這個史上最傲慢的妖怪，你特么是個囚徒！囚徒！特么這架子擺得比我師父還大。想了想，人家本事也跟我師父差不多大。反正要讓我組這麼個網，建議個規則，然後安排這麼多人的工作，我是幹不了。人家不但能安排好，還能想辦法把你們每個人都趕去加班。夫復何言。


  文殊老老實實地，使用文字，把情況描述一下：「風林的情緒很糟糕，而且一天比一天差，如果這樣下去他好象有要求死亡的意思。雖然，他有這個權力，您可能也不在乎他死不死。但是，我想你手下現在最能幹的那個囚犯恐怕會因此產生很大情緒波動。」


  任無當回復：「給葯。」


  文殊半晌：「風林要求見神荼，可能見一面比藥物的效果好。如果風林的情況糟到必須使用藥物控制，神荼也會感覺痛苦。」


  任無當回答：「挺有意思。」


  文殊呆了，我擦，啥叫挺有意思啊？整件事里一點有意思的地方也沒有啊！


  任無當終於現身：「發牢騷情緒不好的從來都不是苦苦掙扎與辛苦工作的人，越是閑著毛病越多。」


  文殊再次呆住，我擦，好好的你罵我幹啥？


  文殊很不悅：「呃，我不該拿這些無病呻吟打擾尊貴的大王。」


  任無當溫和地笑了：「這問題也得解決。得給他們找點事干，不然他們就要抑鬱了。」


  文殊道：「要不，大王你試試，免了我的工作，看看我能不能抑鬱了？」


  任無當溫和地：「也可以，反正你也沒幹多少活。」


  文殊的臉色不太好看了，媽的，我來同你對話真是自取其辱。


  任無當那個淡淡的微笑，平靜地看著他。


  文殊沉默一會兒：「我只是說，閑著我一樣能活得很好，我並沒有說我要辭職之類的，罷工之後我的生活水準會下降，沒工作我會痛苦，那不是閑出來的毛病，那是窮出來的毛病。」


  任無當點點頭：「你的意思是，我把這些人弄去同神荼歡聚一堂，對他們有好處？」


  文殊搔搔頭，應該是吧？想了又想，覺得應該至少沒什麼壞處：「我覺得，反正他們最後不是也應該進這個網路嗎？」


  任無當道：「他們需要充分的訓練，才能勝任工作。我暫時沒有適當的人手，也沒時間訓練他們。尤其是，我需要神荼的工作結果，進行下一部的計劃，不能有任何人來打擾神荼的工作。」


  文殊沉默一會兒，欠欠身：「我只是說，出現了這種情況，我不知如何處理，又有必要提出警示，所以報給大王知道，大王怎麼處置，我並無異議。」


  任無當微微揚眉：「你能否再想辦法勸解一下他們？」


  文殊攤攤手：「我儘力，不過才疏學淺能力有限。」


  任無當看了他一會兒：「如果你無法勝任安排給你的工作，你可拒絕，我不接受拖延和錯誤。」


  文殊怒了：「你聽到了，我說過了，才疏學淺，能力有限。」


  任無當點點頭：「我會取消你現在的工作計劃。


  文殊首先發現自己的監督小程序被取消了，任無當居然來真的！那種隱隱的不安讓他坐立不安，他很想說，是的，我不舒服，但我明顯是被妖王給嚇得的不是特么閑的。


  文殊隱約覺得自己把這事搞砸了。


  文殊平時看起來挺嘻哈的樣子，其實骨子裡是個傲慢的傢伙。任無當不管是太忙還是真的對他有點不屑，文殊感覺到對方的輕慢，一時沒忍住，竟然回了任無當一個不屑。


  文殊覺得，特么，我其實不敢得罪妖王的啊！

  沒忍住。


  文殊很痛苦，他覺得任無當是那種心眼只有針鼻大的人：你不要同我提原諒，你要是真有一顆博大的心胸，等下我一腳踢你小JJ上，你可以原諒我。


  嚶嚶，我可不想被她踢，更糟的是，她踢了之後，我除了原諒她並不敢踢回去。糟了糟了……


  然後，神荼崩潰了。


  因為，文殊不幹了，任無當肯定沒時間跑去蹲點給神荼挑點好的剪輯一下。


  神荼要求看看，任無當給他開的是實時直播。


  風林呆坐在沙灘上的大石上，神荼把畫面拉近，面對面看到風林沒有表情的臉和空洞憤恨的眼睛。


  四怪站一圈，風林看著遠方。


  夜叉在落淚。


  狴犴沉默一會兒：「風林，你心裡，到底是在怪你師父，還是擔心他？你說出來，我們商量。」


  風林半晌，垂下眼睛：「沒什麼，我只是擔心他。」


  狴犴道：「文殊說他在工作，你還怕什麼？他沒必要騙我們。」


  風林點點頭，不再開口。


  夜叉哽咽：「你已經坐在這兒好多天了。」


  風林不再開口。


  豹妖終於怒了：「你們特么是不是都在裝傻？我告訴過你們了！你們死後，神荼說是文殊救了他，他不會殺敵人！你們還不明白嗎？你們死的時候，他同眾神談好了，他是神，他不是死了，他是回家了！他同我們不一樣，他不願在塵世吃苦了，他要回家。他同你們說得清清楚楚，讓你們滾，他只是要回家。現在他回去了，還做原來的工作，回到他原來的生活。而我們被困在這個該死的地方，永生永世，你們擔心自己吧！他用不著你們的擔心！」


  風林靜靜地看著他：「你是說，我做的一切，只是蠢。」


  豹妖怒吼：「我是為了我兄弟！我兄弟被殺死了！你只是蠢！你挖自己的心去喂狗都比餵給你師父強！」


  狴犴沉默一會兒：「神荼救過我們，他要回家……我們也不必怪他。」


  豹妖咬牙：「是，他還都坦白告訴我們了，我們不信，是我們活該。」


  風林沉默，然後微笑：「這樣也好。」


  神荼面如死灰，任無當看他一會兒，輕聲：「唔。」原來如此啊，朋友，原來你不只出賣我，還坑我同類陪你自殺啊。你沒想到會遇到可怕的我吧？你這鐵肩擔道義的，肩膀痛了嗎？

  任無當最厭惡的莫過是接受任務，然後拖著不辦，或者不盡職盡責地給辦砸了的人。所以，她讓文殊滾，倒真沒有報復的意思，只是單純地：我的工作不允許出錯，你做不了，你就滾。而神荼，明確表示接受她的任務了，好吧，能力不夠她能原諒。特么你敢引頸就戮，你真是膽子大得不得了。


  神荼的工作進行了二小時之後，系統推送：風林請求人道毀滅。申請進入審核程序。


  神荼慢慢低下頭，伏在桌上，然後更低地縮緊身子，窩下身子，從桌子椅子上掉下去，就象被鞭子打過一樣，在地板上縮成一團，然後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不！」


  不，不是的！我雖然想回家，我並沒想拋棄你們。我只是不能把文殊殺掉啊！他沒有殺我，他奉命來殺我，卻救了我的命，我怎麼可能把他或者他的弟子砍成一個漂浮在營養藥水里的腦子啊！我讓你們走了啊！我希望你們幸福快樂，我沒想把你們拖到這樣的地獄中啊！

  百死莫贖。


  即使我願意做幾十年的奴隸換你們好好活著，你們也不接受嗎？我還能怎麼辦？百死莫贖，只得以死相報。


  神荼咬著牙，緩緩抬頭：「呼叫任無當，我也申請……」


  沒說出口，我也申請人道毀滅嗎？


  任無當幾乎是立刻出現：「你的情緒波動過度劇烈……」然後看到回放錄像：「哦，你也要申請人道毀滅？」


  神荼沉默。


  任無當笑了：「不再試試，解釋，道歉，承認錯誤，努力補償，直接走最後程序？正常來說，不是應該勸說朋友中止死亡程序嗎？當然，我明白努力挺累的，只要你感覺累，隨時可以要求死亡。至於你的朋友們，嗯，其實除了風林，他們都不太想死。不過不用管他們，沒人管之後，他們可能很快就也想死了。或者，四民界的設置，是有原因的。並不是每個人都能承受永生之痛。」


  神荼半晌：「我，能現在就見他們嗎？」


  任無當看看時間：「現在，是你開始工作的時間。當然，我可以破例。不過，我看你現在的狀態恐怕不適合進行理智的解釋與勸導。我建議你先想好你要說什麼。動不動就縮到地上打滾，恐怕一小時就不夠用了，或者，沒什麼用。明天，起床后工作前，你有一個小時時間。」


  任無當停了一會兒：「當然，還有一個辦法。忘了他們。」


  神荼點點頭：「明天一早，謝謝，我不會……」忽然間你曾經眷戀的那點溫暖變成刺骨的寒風，在生命最低處折磨你刺痛你，在你最脆弱的傷處撒鹽。


  任無當道：「忘了他們，用你的工作，換他們安逸生活。如果你的工作夠出色，他們的環境會同活著一樣真實。」


  神荼輕聲：「請，讓我，獨處一會兒。」


  任無當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