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不堪一擊

  向玉林端茶杯的動作一頓，本來就不平靜的心情此刻更是暗潮翻湧，五味陳雜。他抬眼看過去，只見向暖那雙湖光水色的眼眸雖然一如既往的清澈，卻無形中多了一層隔膜。這薄薄的一層膜，卻愣是給人一種拒人千里的感覺，不復從前那樣帶著一份孺慕之情。


  雖然向晴才是親生的，但她更親近她媽媽，反倒是向暖對他這個爸爸的信任和依賴明顯更深。每當他忙碌了一天回到家裡，也都是向暖對著他噓寒問暖，斟茶遞水……怎麼，最後就變成這樣了？

  向玉林握著茶杯的手幾次鬆開又收緊，然後才端起來，卻沒有送到嘴邊喝一口，而是把另一隻手也貼了上去，雙手一起捧著。茶水溫熱，溫度通過茶杯傳遞過來，讓他的心情彷彿平復了些許。


  「我……沒別的意思，只是想跟你說一聲謝謝。我聽醫生說了，那天要不是你們及時把我送到醫院，後果恐怕不堪設想。而且，我也想替你媽……跟你說一聲對不起，那天她實在太過分了。」


  向暖眼眶發熱，鼻子發酸，心底有一股莫名的衝動。為了壓制這份衝動，她仰頭猛喝了幾口涼茶。一罐涼茶，就這麼喝空了。她將空罐子拿在手裡，當玩具似的捏著玩。


  不堪重負的罐子發出噼啪的聲響，抗議著。


  過了一會兒，她才抬起頭，笑了笑。那笑很淡，略微帶點苦。「其實也沒什麼，不過是舉手之勞，換了別人也不會袖手旁觀的。」


  至於劉秀清的事情，她連提都不想提，更不想談什麼原諒不原諒。


  這話太過疏離，就像一句不帶任何感情的台詞，向玉林一時更不知道該怎麼接過話茬，只能端著茶杯喝了一口又一口。一眨眼，那杯茶就見了底。


  向暖靜靜地凝視他，心裡莫名的不是滋味。他心裡是不是也有些難過？是不是說，他對也還是有一點感情的？只不過，這點感情實在經不起考驗罷了。


  血濃於水……難怪大多數人對是否親生這事兒如此耿耿於懷，原來少了那份血緣的羈絆，母子情或者父子情是如此的不堪一擊。


  「你……」


  「你……」


  兩個人異口同聲，卻又跟約好似的同時欲言又止，靜待對方打破沉默，結果最後又變成了徹底的安靜。


  「兩位小心，你們的烤魚來了。」


  服務員的出現恰到好處地緩和了這尷尬的氣氛。


  為了保證烤魚一直是熱乎的，也為了方便一會兒加入小菜，所以長方形的盤子下還燒著火，就跟吃火鍋差不多。


  「好咧，兩位請慢用。」


  向暖拿起一旁的熱水瓶，用開水將碗筷給洗涮了一遍，然後將涮鍋的碗筷放到向玉林的面前。


  「謝謝。」


  「不客氣。」


  這家餐廳雖然店面很小，但烤魚這道招牌菜當真做得很不錯，味道很香也很鮮美，連鍋底小菜都十分美味。


  兩個人抓著筷子安靜地進食，多少都有些食不知味。那沉默而尷尬的氣氛，任誰也無法相信他們曾經做過28年的父女。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連向玉林自己都受不了這樣的壓抑凝滯的氣氛，終於忍不住開了口。「你們……打算什麼時候要個孩子？」


  他開了口才覺得這話題有些尷尬，生兒育女的事情，更適合母親跟女兒來說。可他們之間，實在沒有更好的話題了。


  向暖倒也沒多想，只是怔了一下，然後就據實相告。「暫時還沒有這個打算。牧野想讓我過幾年逍遙日子，然後再考慮這件事，畢竟養個孩子需要投入很多的時間和精力。」


  「哦。」向玉林點點頭。「但也不要拖太久，你年紀也不小了，要為自己考慮。」


  這句話聽著倒是挺真誠，向暖的心又軟了幾分，於是笑容也少了幾分疏離。「我知道的，你放心吧。」


  「也是，你從小就是一個懂事貼心的孩子，從來不讓人操心。」


  向暖又笑了笑，差點兒眼淚就脫眶而出，嚇得她趕忙低下頭去吃東西。


  我這麼懂事貼心，可你們為什麼還是不喜歡我？

  一頓飯吃了大半個小時，兩個人之間的交談卻寥寥無幾，難得幾句話也透著尷尬和心酸。


  「如果你沒別的事情，那我先回去了。」


  「哦，好。」


  向暖拿了桌上的清單站起來，卻被向玉林抓住了手臂。「你……」


  「讓我來吧。向暖，讓我請你吃頓飯，行嗎？」


  向暖獃獃地看著他，眼裡迅速煙罩霧籠，水汽凝聚，視線模糊。


  向玉林拿走她手裡的清單，腳步微亂地快步走向收銀台，途中差點把某個客人的杯子給撞翻了。幸虧客人眼疾手快，一把將杯子給抓住了。


  「對不起，實在對不起。」


  向暖緩緩地吐了一口氣，心情複雜地走出餐廳。


  她記得小的時候，每次向玉林買了好吃的回來，她那份都被向晴給搶了。然後向玉林就會偷偷跟她說：下次爸爸帶你去吃好吃的，只有我們兩個。


  但這樣的承諾從來都沒有兌現過，直到今天。


  只可惜，世界上任何東西都是有保鮮期的，一旦過了這個時間，做得再多也都毫無意義。


  過了兩分鐘，向玉林捏著小票從裡面走出來。


  「那我先回去了。你，注意身體。」


  「向暖，等一下！」向玉林從兜里拿出一個信封，硬塞到向暖的手裡。「這是你幫我墊付的2000塊。」


  向暖下意識地想要拒絕，可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也罷，既然已經斷了關係，明算賬也沒錯。


  「錢我收下了，再見。」不等他回答，向暖就轉身走了，走得又急又快。


  向玉林站在原地怔怔地看著，許久之後才嘆了一口氣，轉身朝著相反的方向邁開步子。


  有些人註定是彼此生命里的過客，最終也只能背對著彼此漸行漸遠。


  話說向玉林回到家裡，難得見向晴也歪倒在沙發里塗指甲油。這孩子最近也不知道在幹什麼，三頭兩天跑得不見蹤影。偶爾露出一個眼神，也總讓他心驚膽戰。


  劉秀清見他進門就站了起來，問：「吃過晚飯了嗎？」


  「嗯。」向玉林脫了外套掛在衣帽架上。


  「外賣，還是跟誰一起吃的？」


  「跟朋友。」


  「誰啊？男的女的？」


  向晴撲哧一聲笑了，道：「媽，你擔心什麼呀？我爸一個月的零花錢才幾塊錢啊，請人吃頓飯都請不起，哪個女人能看上他呀？」


  儘管是實話，可這話也著實讓向玉林心裡很不是滋味。


  劉秀清彷彿沒注意到丈夫的不爽，因為這樣的話，她們母女倆都沒少說起。「對了，今天不是發工資嗎？」


  向玉林將包里的現金拿出來，放到劉秀清的手裡。公司為了避稅，工資一直都是發現金的。每個月拿到錢，他就過一下手癮，然後就到劉秀清手裡了。


  「咦？」劉秀清明顯感覺到錢的厚度不如往常，舔了一下指尖飛快清點了一遍。「怎麼少了2200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