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3章 明月照紅塵（132）

  夏明朗回到W市的決定很倉促，對於未來，他也沒來得及做出一個詳細可行的計劃方案。他雖然在那個地方長大，在那裡生活了十多年，可他對那個地方其實根本不了解。或者說，他了解的只是它的過去，而不是現在，更甭說未來。


  他在榮城那套二居室賣了兩百多萬，扣掉欠銀行的部分，也還剩下一百多萬。對於他們老家這樣的小地方來說，一百多萬也算得上是巨款了。要知道，W市的房價才三四千，頂級江景房也就那麼六千左右。他就算買個不錯的別墅，算下來總價也不到一百萬。如果買的是一百多方的四房兩廳，房子加裝修的錢，七八十萬也差不多了。


  夏明朗不想把錢都砸在房子上面。


  W市跟榮城不同，這個城市只有這麼大，也沒什麼資源可支持外來人員到這裡來打工，來來去去也就這麼些人，對房子的需求撐死了也就這樣了。隨著經濟的發展，這裡的房價也確實在漲，但幅度很緩慢，而且二手樓市場相當蕭條。小地方的觀念是：幹嘛放著好好的新房子不住，非要住別人住過的老房子？也不知道干不幹凈！


  照目前的情況，夏明朗不認為父母跟李甜馨能夠和睦相處，更不認為他們適合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但作為兒子，他在買房子的時候絕對不能不給父母留個位置，所以最終還是決定個四室兩廳兩衛。不過，他只打算付五成首付。車子的話，他暫時也不打算換。在這裡找到了發展門路，還怕沒有好車開嗎？

  像高逸塵那種，天生就是做生意的料，否則也不可能以一個「沒有家族庇蔭沒有出國留學經驗沒有人脈」的私生子身份就能悶聲不響地將逸飛集團做起來，賺得盤滿缽滿。


  夏明朗卻不是。認真分析起來，他其實是很平凡的一個人，只不過他比別人更加努力，用勤補拙。同樣的成就，他付出的是別人的數倍甚至數十倍。這些年，他所有的知識和經驗都在IT方面，可W市根本沒什麼IT行業，也沒這個市場。


  在李甜馨每天歡歡喜喜忙著看房子的時候，夏明朗開著車跑遍了W市的每一個角落，卻還是沒有找到所謂的商機。


  知道他回到W市，跟他玩得好的同學呂可還組織了一個小型的同學聚會，算是為他接風洗塵。飯桌上，他們也聊了這方面的內容，但都沒有什麼好建議。留在老家的這些同學要麼是公務員，要麼就是老師，在私人單位上班的都沒幾個，自立門戶的只有一個，還是包了幾十畝地種水果。


  夏明朗實在找不到商機，簡直一個頭兩個大。晚上回家，李甜馨跟他說房子的事情，他都提不起什麼興緻，可又不得不應付。


  李甜馨一如往常的察覺不到夏明朗內心的煩躁，沉浸在「新生活馬上要開始了」的喜悅當中。這些天夏明朗忙得腳不點地，她也沒閑著，把W市所有的樓盤都看了一遍，從方方面面去考慮挑選。最終，她選定了一個叫時代花園的小區。


  時代花園靠近市裡最有名的世紀公園，環境和位置都非常好，菜市場離得不遠。雖然離主要街道還有點距離，但他們有車，也不怕。最重要的是，這個小區還有現房，樓層和戶型都很不錯！之所以沒賣出去，是因為價格偏高。


  「只要簽了合同交了錢，立馬就可以裝修了。裝修大概花三個月的時間，再放置兩三個月，春節前住進去完全沒問題。」


  夏明朗就付了首付簽了合同，至於裝修的事情，全部交給了李甜馨。這也有好處，人一忙了，也就無暇胡思亂想了。沒有猜忌，也就不會隨便找茬，他也樂得輕鬆。


  可等房子裝修好了，花了將近三十萬，夏明朗才驚覺自己這個決定是錯的。李甜馨大概是覺得自家的銀行卡上有一百多萬，可以隨心所欲了，所以買東西的時候就不怎麼看價格，只管自己喜歡。


  看著清單上一扇實木房門就用了7500元，大門更是花了一萬多，夏明朗的臉都要黑了，看著李甜馨的眼神滿滿的都是不敢置信，還有失望。他知道李甜馨因為意外瘸了腿，特別在意別人的眼光。回到這個地方來，逛個街都能碰見兩個熟人，她就更加無法不在意了。她解決這個問題的方式就是千方百計彰顯自己過得好，比如住大房子豪華裝修開好車，只是夏明朗無論如何都想不到，她居然這麼沒分寸！花了這麼多錢，要真的裝修得高端大氣上檔次也就罷了，偏偏花了錢也沒達到效果！有眼力的人一看就知道，就這個裝修效果，十多萬就能搞定！

  「怎、怎麼了？」李甜馨被他看得心裡發虛，她也沒想到自己花了這麼多。


  夏明朗的視線往下移動，掃到了她的腿，最終狠狠地一咬牙。「沒什麼，我去樓下買包煙。」


  在租住的房子附近走了一圈，他的情緒才慢慢地冷卻下來，心情卻無論如何也無法平靜。他一遍一遍地在心裡罵自己蠢，明月都給你機會了，為什麼你還是選擇分手？用這種方式來補償，根本就是個蠢蛋！

  裝修都已經完成了，錢都已經花出去了，夏明朗就算有意見也來不及的。要是合伙人還能一拍兩散，可他們是夫妻，還能為這事兒分道揚鑣不成？只能翻篇了。


  最終，夏明朗也沒自己單幹，而是經同學推薦，面試進了當地的一家國企。他的學歷和工作經歷都非常漂亮，在這地兒簡直就是屈才，可也沒有更好的出路，只能暫時先干著。


  那同學也跟他一個部門，這倒也算是一件好事。


  機緣巧合，他們部門有些貨物長期需要跟運輸公司合作。兩個人一合計，要是能將這項業務承包下來，收益也還是不錯的。於是，他們就合夥買了兩輛大貨車，聘請了幾個司機，將這項業務給承包了。


  夏明朗一邊勤勤懇懇地上班，一邊跟同學一起利用業餘時間開拓運輸這一塊的業務，慢慢地也小有成效。一切都在朝著好的方向發展。


  至此，夏明朗的心才總算是不那麼彷徨了。


  房子裝修好之後，又放了兩三個月，他們就挑了個合適的日子搬了進去。本來不想大操大辦的，可父母和李甜馨都覺得要熱烈慶祝一下，最後還是在市裡有名的酒店辦了一場喬遷之喜。


  本來是好事，可事後，父母和李甜馨又為禮金的事情鬧了矛盾。父母認為這些年家裡的人情都是他們當的，如今這些禮金當然也得他們拿著。李甜馨願意把夏家親戚那部分給他們，但她娘家那邊的，還有她和夏明朗的同學朋友這邊的，她堅決不同意交出來。


  其實，夏明朗的父母也不是見錢眼開的人，還不至於跟自己的兒子斤斤計較。只不過他們信不過李甜馨，偏偏兒子什麼都由著李甜馨，所以她們總覺得要替兒子把這些錢捏在手裡。


  夏明朗夾在中間，一個一米八的漢子，想哭的心都有了。最後，他從存款里拿出一筆錢給父母，補足了禮金的數目，騙他們說李甜馨把禮金全部拿出來了，這件事才總算翻過去。這虧得李甜馨對於運輸那一塊的賬目還不清楚，否則估計又要鬧一場。


  後來的一切都還算順利，哪怕李甜馨總是向她的親戚朋友承諾一些自己做不到的事情，最後這些事情都落到夏明朗的頭上，日子也還能過。只除了夜深人靜的時候，看著身邊睡著了的人，他就會瘋了一樣想傅明月。多少個夜晚，他半夜偷偷地爬起來，在陽台一根煙接一根煙地抽，直到天快要亮了才回到床上。


  後來被李甜馨抓到了一兩回，氣呼呼地質問他是不是在想傅明月，還哭鬧了一場之後，他就盡量控制自己不要起來了。就算醒著，他也在床上躺著靜靜地回憶他跟傅明月一起的點點滴滴，而不是去陽台抽煙。


  日子就這樣不咸不淡地過著。


  在別人看來，夏明朗當初在榮城混得有模有樣，如今回到老家也是混得風生水起，當真叫人羨慕。同學聚會的時候，大家都喜歡拿他來說事。


  夏明朗笑著應付別人的羨慕和奉承，可過得到底好不好，也只有他自己知道。長夜漫漫里那刻骨銘心的相思和悔恨，就像入骨的驅蟲似的啃咬著他的心，卻不知道向誰去訴說。


  別的男人還能跟妻子說一說心裡話，他卻不行。


  李甜馨如今這日子算是在同學里過得最舒服的了。她腿腳不方便，自己本身沒有很強的事業心，夏明朗也就順著她的意讓她做個家庭主婦，反正他的能力足以讓得起一個家。只要她不鬧騰，只要讓他回到家能過上清凈的日子，他一點都不介意這樣養著她一輩子！


  跟大城市不同，在小地方，一個女人可以被老公養著不用上班，那就是幸福的代名詞。李甜馨被人羨慕嫉妒被人奉承讚美，自己也有些飄飄然，對於夏明朗跟傅明月的事情也就釋懷了許多。兩個人隔著千山萬水，見不著也不聯繫，再深的感情也會隨著時間逐漸淡化的。她想看夏明朗的手機，他也會二話不說就給她，一副坦蕩蕩的樣子。有時候，尤其是兩個人在床上肢體糾纏的時候，她甚至認為夏明朗已經愛上自己了。


  雖然偶爾也會擔心，沒有孩子作為羈絆，他們兩個人真能過一輩子嗎？但這個問題並沒有困擾她太久，因為以夏明朗的品性，始亂終棄的可能性實在微乎其微。杞人憂天什麼的太累了，她一點都不想做。


  至於跟公婆的關係，反正也不生活在一個屋檐下，他們看她不順眼就不順眼吧，她盡量少回老家就行了。況且，她本來就習慣了城市生活的便利，不喜歡回農村。


  總之，除了沒能像別人一樣大個肚子生個娃，跟公婆相處不太融洽之外，李甜馨認為自己的日子也算是美滿幸福了。夏明朗還給她買了一輛車，她傷的是左腿，也不影響開車，於是沒事兒就開著車跟朋友去喝茶喝咖啡，日子簡直比神仙還逍遙。


  夏明朗更是同學口中的「別人家的老公」，那些女性朋友總喜歡拿他來作為對比。儘管他不喜歡，可人在社會上混，總有些東西得學著習慣，儘管這個過程很難。


  日子就這樣不緊不慢地過著，他們成了同學朋友眼中夫妻恩愛、生活幸福的範本。


  直到一場突然而來的變故打破了這份安寧，也讓命運的前進軌道又一次發生了扭轉，徑直朝著一個未知的方向蜿蜒而去。


  夏明朗跟同學一起開的那個小貨運公司出了事故，其中一輛貨車直接跟一輛小三輪車撞上了，造成了三死一傷。問題還沒解決，他們在外面開公司來承接公司業務的事情，也被爆了出來，簡直就是雪上加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