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葬魔之地 故人相見
紅石大穀地位於龍城往南三百裏之處，是一個直徑長達十餘裏的大坑。
據說這是上古大戰留下的廢墟，強大的力量摧毀了這裏的生命根基，即使到現在都寸草不生，寸木不長。
大地是裸露的亂石，通體為橙紅色，像是夕陽時刻映照一般。
由於這裏生命絕跡，所以也人跡罕至，向來被認為是葬魔之地。
“葬魔之地言過其實了，這裏隻是留下了神靈依稀的力量，普通的修者進入，會感受到淡淡的威壓，產生不適。”
夜行照看著四周一顆顆巨石，像是一座座巨大的宮殿房屋，胡亂堆積在各處，表情也帶著笑意。
這種蒼涼、大氣、壯闊的景象，很難讓人不心情開闊。
風無相道：“這個地方的確適合決戰，看來我沒挑錯地方。”
夜行照看向他，道：“可是，以你的實力，要和林天賜決戰，恐怕並無勝算。”
風無相點頭道：“說並無勝算都有些過於自信了，九死一生差不多。”
夜行照道：“那為什麽要打？尋死？”
風無相輕輕歎了口氣，道：“我曾是強者，經曆過很多絕境逆轉之戰，最終奠定了無上的地位。”
“一場災難，讓我失去一切，包括生命和修為。”
夜行照沉默了片刻，才道：“但在中山國，你卻以一己之力，鎮壓了第一次魔災。”
風無相表情有些唏噓，輕輕道：“那一場魔災，我付出了最後的東西。”
“什麽？”
“命格。”
風無相笑道：“我以為失去命格也沒有關係，大不了從頭再來，但後來仔細一想，才發現伴隨著命格失去，我的本心也失去了。”
“我似乎真的淪為了凡俗修者，想的都是生死仇殺、蠅頭苟利，格局沒了，魄力沒了，一切都變得平庸了起來。”
說到這裏，他看向夕陽映照的天空，道：“說到底，還是要感謝你，若不是昨晚你那番振聾發聵的話，我或許還不清楚自己要做什麽。”
夜行照道：“你想把自己扔進絕境之中？”
“嗯，這是過程，卻不是目的。”
風無相道：“我的目的是，在絕境逆戰之中，找到曾經消失的本心。”
“畢竟，我曾經無數次處於絕境之中，我應該會找到那種感受。”
夜行照眯眼道：“可是實力差距過大了，即使有所感悟，也活不下來。”
風無相輕輕笑道：“所以需要你的幫助。”
“我？”
夜行照道：“這可是決鬥，我怎麽幫？”
風無相道：“你作為煉魔淵當代的主人，屍族的首領，是以屍道成神吧？”
“不錯。”
夜行照點頭道：“我死後葬在了一片靈氣充裕之地，靈識久久不散，最終成了靈屍，一步一步修煉至如今。”
風無相鄭重了起來，道：“所以你對死亡的理解是什麽？”
“死亡.……”
夜行照眉頭緊緊皺起，這個問題顯然過於寬泛，想要簡單總結出來需要的是深邃的哲學理念。
他沉默了很久，才道：“我是屍道修者，自然認為死亡不是生命的終點，甚至可以是另一個起/點。”
“它是生命的一部分，是大多數生命的轉折點，它在道的層麵上是有存在的意義的。”
說到這裏，他微微一頓，又道：“這裏說的隻是生理意義上的死亡，而非生命的徹底殞滅，如果是後者，那我認為這是道的一部分，是世界繁衍生息輪回的必然過程。”
“就連神靈，也最終會麵臨死亡，不是嗎？”
風無相點了點頭，道：“說得很好，那如此說來，我和林天賜的決鬥又有什麽意義？送他去死，無非是他生命的另一個開始。”
“不。”
夜行照道：“靈屍的形成是天地的機緣，對於大多數生命來說，死亡就是殞滅的本相。”
“送他去死，也算是意味著罪惡與因果的清算，若他真的又在死亡的盡頭化作靈屍，那這是他的造化，是天地對他的恩賜，是不可控的。”
說到這裏，夜行照笑了起來，道：“況且，修者是有手段摧毀靈魂與屍身，讓其喪失輪回和造化的希望的。”
風無相輕輕一歎，道：“中山亡國已然三個月了，我一路徒步來到姬武國，所見百姓之苦，難以言表。”
“又念及自身遭遇，開始思考死亡的意義。”
“中山國的百姓何罪之有，卻被偷取靈魂，化作空殼。”
“而魔災本質上是神靈、惡魔的殘念及大道所致，他們早已死亡，卻依舊為禍世間。”
“如今這個時代，死亡的標準似乎在傾斜，拋開自然的規律，以懲戒的角度來看，死亡是如此可笑。”
夜行照抬起頭來，心中有些顫動。
他凝聲道：“你是在說，死亡的規則？”
風無相道：“我思考這樣的規則已經很久了。”
夜行照沉聲道：“那你的問題的重點，已不是死亡本身，而是一種因果法則了。”
“死亡，在你的問題中，隻是手段和歸宿。”
風無相聞言，身體微微一顫。
他閉目良久，才笑了起來，道：“多謝，我已有所眉目。”
夜行照見他狀態似乎即將空靈，沒有深問，隻是道：“四周已有耳目，我先撤了。”
他說著話，瞥了遠處巨石一眼，身影緩緩消失。
大約十個呼吸後，一個身材魁梧的老僧從巨石後走了出來，大步朝風無相而來。
他國字臉，濃眉大眼，肌肉撐起袈裟，看著遠方，皺眉道：“這個人是誰？他似乎察覺到了貧僧的氣息啊！”
風無相雙手合十，笑道：“見過慈心大師。”
慈心嗓門奇大，吼道：“風無相，你給彌陀寺惹了大麻煩了！”
風無相疑惑道：“我並未去過西唐，怎麽給彌陀寺惹麻煩了？”
慈心氣急敗壞：“你那個娘子，才到彌陀寺兩個月，便把上上下下的弟子都揍了一遍，還打斷了曹國舅之長子的腿，打爆了六皇子的腎。”
“她闖下了滔天大禍，被關在禪院思過，卻又把禪院燒了，你說說你是不是給彌陀寺惹麻煩了！”
風無相滿頭大汗，他沒有想到，柔弱竟然這般勁爆，到了陌生地也這麽剽悍。
慈心額頭青筋暴起，道：“貧僧不遠萬裏來這裏找你，就是想讓你跟貧僧回西唐，趕緊把他帶走啊！”
風無相吞了吞口水，苦笑道：“慈心大師，柔弱去西唐並非因我驅使，而是因你而去啊，你是她娘的師父啊！”
“別提了！”
慈心的大手捂住了臉，道：“貧僧平生做事無悔，唯一後悔的，就是收了慕容嵐為徒啊！”
風無相道：“慈心大師也沒法子嗎？”
慈心攥著拳頭道：“有什麽法子！貧僧做事簡單直接，見人施禮問候，見魔提刀斬之，多麽痛快。”
“但這個徒孫，說她是人吧，她盡不幹人事兒，說她是魔吧，實在沒理由啊。”
說到這裏，慈心道：“還是你來吧，這種是老僧做不來。”
風無相看著他焦急的麵孔，突然笑道：“見人施禮問候，劍魔提刀斬之，慈心大師，無相受教了。”
他的身上散發出淡淡的黑光，眉心之處，漸漸出現了一道黑印。
長發飄舞，風無相盤坐了下來，沉浸在感悟之中，陷入空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