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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開張

  夜色蒼茫,殘月半隱。


  朱以海領著兩營千人摸黑疾行在江南水鄉的道路上,月色晦暗,好在此時是盛夏,連日晴后道路乾燥便於行走,他這兩營人馬中,除了神機營那幾百洋人傭兵外,剩下的也有幾百老兵,另外補充的新兵也都是挑選的年輕健壯的。


  基本上沒有夜盲症的,軍官們讓每個人都咬著一個木棍前行,禁止發出半點喧嘩。


  不少新兵本就是寧波當地補充的,所以對這一帶路況倒是十分熟悉,半摸著黑也能準確前行。


  沈宸荃一身短袍一路緊跟著朱以海,臉上陰晴不定。


  他一直就覺得魯王不會那麼安份留守,所以一直緊盯著,結果半夜魯王真的就突然帶兵出城,雖然行動悄然,可沈宸荃還是馬上發現了。


  他追出來要阻攔,朱以海直接讓人把他嘴捂了,最後沈宸荃趕緊搶先說帶上他就行,朱以海才叫停了家丁楊伯興。


  這一路跟隨夜行,他是很惱火的,既自責自己沒有早告訴其它人魯王的行動,又自責沒能堅持勸諫,居然還跟著出來,把城裡其它人都蒙在鼓裡。


  他本是慈溪觀海鎮人,聽說陳梧亂兵劫掠觀海慈溪,心中既擔憂家中安全,又埋怨魯王的行事魯莽,堂堂監國,怎麼還非要兼職旗手營官朱武?

  這是什麼想法?

  有時覺得魯王非常通情達理,甚至少有的果決勇烈,很有大局觀,有格局,可有時又覺得他十分衝動幼稚,就如現在,王之仁和張名振兩員大將都帶兵出去鎮壓亂兵,還不夠嗎?

  非要跑出來湊熱鬧?


  但扭頭看到月光下那張堅毅的臉龐,又說不出話來。


  這樣的魯王,也許又是這亂世所需要的吧,他剛才心中,不也正因為閃過這種念頭,才最後決定跟著一起出來莽一回的嗎?

  一陣馬蹄聲傳來。


  夜色下幾騎夜不收奔來。


  「前方發現一個城鎮,正被亂兵圍攻。」


  沈宸荃立馬道,「前面應當就是鳴鶴場鎮,那裡是鹽場,商貿也十分興盛,雖只是鄉鎮,但城牆很高,而且城中有葉虞兩大族,亂兵應當奈何不了。」


  但回來的夜不收卻說,他們觀察到亂兵已經上了幾處城頭,看樣子,那鎮子應當要守不住了。


  「亂兵有槍甚至還有炮,而且進攻很老練,幾處佯攻,然後卻重兵攻打薄弱之處,利用夜色掩護,虛虛實實的防不勝防,我看他們堅持不了多久了。」


  朱以海問,「離這多遠?」


  「約摸就十里。」


  「知曉亂兵有多少人嗎?」


  「聲勢很大,但有虛張聲勢之意,真正的亂兵估摸著不超過千人。」


  千人,夜色下上千的正規軍打一個鄉鎮,確實會給小鎮很大壓力。


  「傳令下去,全營停下,就地休息一盞茶時間,檢查武器裝備,要拉屎拉尿的趕緊,有空的趕緊吃點乾糧喝點水補充下體力。」


  臨陣之前,先休息一下。


  沈宸荃突然心跳加速起來,雖然他之前也帶著族人召集鄉勇,驅趕偽官趕來寧波聚義,但可沒真打過仗,以前做過御史做過監軍,都沒真正上過戰場。


  「殿下,對方千人,是否派人去尋找王總鎮,讓他派兵來支援?」


  朱以海笑笑,「區區千餘亂兵怕什麼,我們不也兩營千人,何況這是有心算無心,突其不備攻其不意,亂兵正在打城,估計既疲且累,而且還有傷亡,咱們這突然從背後殺到,他們必敗無疑。」


  「到時咱們也多打火把,虛張聲勢,那群只知道欺負百姓的逃兵,只怕嚇的屁滾尿流了。」


  兩支數量相當的人馬,若是排兵對陣的打,肯定是各有傷亡。


  但半夜搞突襲,尤其是對方正在打城的時候,這兵馬四散,被從後面捅一槍,那敗的機率九成九。


  「還是小心些為好。」沈宸荃提醒,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這黑燈瞎火的,誰知道亂兵附近還有沒有人馬呢。


  「打仗哪有總瞻前顧後的,瞅准機會幹就得了。」


  朱以海說完,走到路邊,也痛快放起水來。


  提好褲子,也顧不上洗手什麼的,抓起乾糧袋,掏出點肉脯趕緊嚼起來,填了點肚子,六七分飽,他又掏出手銃檢查,確認都裝填到位,隨時可以發射,又把背著的彈藥檢查一遍。


  沈宸荃見狀,有些口乾,「請殿下就在此坐鎮,臣願意同張將軍前去擊賊!」


  朱以海把槍插好,拔出刀握在手,「我現在是旗手營總兵官朱武,倒是沈公可以在此等候。」


  時間到,朱以海刀一揮,「出發。」


  十里路,說遠其實不遠。


  為了保持體力,朱以海沒讓急行軍,而是保持正常速度,約摸一個小時后,他們終於聽到了喊殺聲,也看到了黑夜裡的火光點點。


  一座小鎮被無數火光包圍,喊殺陣陣。


  夜色下的攻城戰似乎達到了頂點,叛軍已經殺入了城中。


  雖然城鎮中兩大家族帶頭出錢出糧,重金懸賞,可一群百姓,終究不是一支正規軍的對手。


  陳俊見鳴鶴場一點面子不給,直接下令夜襲。


  對於他們而言,夜襲攻城,比白天強攻其實更有便利,夜色掩護下,那些百姓壯丁根本搞不清虛實,讓他們有更多機會可乘。


  陳俊是跟著陳梧征戰過關外的,作戰經驗挺豐富,尤其是手下有一隊百戰精銳的家丁,他的夜襲戰術也很簡單,先驅趕擄來的附近百姓,虛張聲勢,數面佯攻,上半夜打了半夜,搞的鎮中青壯精疲力盡,疲於應付,甚至把弓箭彈藥白浪費了大半。


  陳俊一直在城下盯著,等看到城上明顯疲憊時,便開始派出了自己的兵馬。


  先是分出幾支人馬,數面攻城,最精銳的一支人馬,卻一直按兵不動。


  等到半夜時,幾處城頭都攻上去激烈近戰時,陳俊卻派出了養精蓄銳已久的那支人馬,在家丁隊的帶領下,突起發難,直接就打上了城頭,然後很快就突防殺進城中,並為他們打開了城門。


  這傢伙把多年征戰得來的戰術經驗,發揮的淋漓盡致。


  陳俊獰笑著催馬狂奔,帶著剩下的家丁和人馬,直衝城中。


  亂軍狂笑,又一座江南繁華小鎮被打下,裡面無數的金銀錢財,還有數不清的女人,都已經任由他們採擷了。


  狂笑聲中,沒有人發現,在他們的背後,有一支人馬正發起突襲。


  朱以海根本不理會沈宸荃和張名揚他們的勸說,帶著自己的六十名家丁,提著刀就往前沖。


  一千人馬,兩營左右包抄。


  每營四哨人馬,按一頭一尾兩翼的陣法,分成四部行動,互相呼應。


  「殿下慢點。」行人沈文忠也披著一副棉甲,一手提著一麵皮盾一手提著把刀,這位文弱的乞丐秀才,跑起來並不慢,總是搶先朱以海一步,護在他前面。而砍柴工出身的家丁楊伯興端著長矛掩在一側,一雙眼睛不時掃過兩旁,隨時準備掩護殿下。


  六十名家丁,或刀或盾或槍或銃,猶如一朵綻開的梅花圍繞著魯監國前行。


  「趁賊人沒發現,趕緊跟著衝進城,先控制城門,來個關門打狗,瓮中捉鱉!」


  「他娘的,一個亂軍也別放跑了!」


  朱以海沒騎馬,這種夜色下入城,騎馬不是太好選擇。


  全軍火把都沒打,原計劃是如果賊人還沒破城,到時他們就忽然舉火,虛張聲勢,假裝是千軍萬馬來攻,對賊人各個擊破。


  可沒想到亂兵動作到是很快,居然已經攻入城中,恰巧又是正在入城,其它幾路還在各處城牆做戰呢,朱以海當機立斷,直接順著殺進去吧。


  兩營八哨,加上兩個營官親兵隊,猛衝向前。


  風在耳邊呼嘯,朱以海也不由的心臟砰砰直跳。


  好刺激!


  風中飄來濃濃的血腥味道,刺激的腎上腺素更是彪增。


  一路衝到了鎮子西門前,這裡血腥味更濃,甚至能看到腳下橫七豎八倒伏的屍體,甚至還有些人滿身是血的躺在地上呻吟呼號。


  沖沖沖。


  朱以海感覺腦子都發脹了,握著刀的手都不由的用盡全力。


  終於沖入了城中。


  神機營前哨已經接火。


  那些佛郎機傭兵不愧是歐洲三十年戰爭的老兵,他們絲毫不懼,十分沉穩,沖入城后,砰砰砰的就是一陣排槍,將守在那裡的一隊亂兵打的七零八落,然後又一隊鬼佬衝上前,提著長槍就沖了過去。


  這支葡萄牙傭兵隊,雖然是一支火槍隊,但實際上因為他們裝備的主要還是輕型火繩槍,雖然燧發槍等早已問世,瞎火率還低,可因為火繩槍更耐用,更便宜,且製造也更簡單快捷,所以傭兵們用的基本上都還是火繩槍。


  他們裝備的火繩槍主要是輕型火繩槍,射程一百多米,槍長一米五,重十幾斤,鉛彈四十克,並裝備少量帶支架的重型火繩槍,射程更遠威力更大。


  當然,火繩槍雖然火力兇猛但卻仍架不住騎兵的衝擊,所以在歐洲戰場上,他們早形成了將射擊部隊火槍手和近戰部隊長槍手混編的習慣。


  火槍手們也會配備短劍,而長槍手們也會配備手銃。


  戰鬥時,這些高大的長槍兵們手持著五米長的長槍密集向前,主要防禦騎兵衝鋒。


  火槍手們則提供火力支援,有時也還會有炮兵小隊,攜帶蛇炮等較輕便的火炮加強火力,當然,萬一敵人衝到面前,這些火槍手們往往都會直接倒提火槍,拿火槍柄猛砸,而懶得去拔短劍對敵。


  暗夜裡。


  城門口的那隊陳俊部下被打懵了,那密集的一排火銃,還那麼近距離,直接就射倒一片。


  等提著五米長槍的長槍手撲過來,不少倖存的亂兵更嚇的大叫,主要還是這些傭兵不是金髮碧眼,就是鷹鼻深目,長的跟羅剎鬼一樣。


  尤其是大半夜的,這更嚇人了。


  佛朗機長槍手們,每人一頂鋼製頭盔和胸甲,有些有錢的傭兵還自備了背甲和護喉,當然也有一些窮的長槍手們連胸甲也沒,只穿了皮甲,甚至有人連頭盔都沒。


  但這並不妨礙他們此時那高大猙獰的巨大身軀猛衝。


  後面的火槍手一手纏著六米長的引火火繩,背著斜挎包,子彈袋上是十二發散裝子彈,被習慣稱為十二使徒,他們身上的防禦裝備比長槍手要差了不止一個檔次。


  在大規模的軍團戰中,火槍手們往往是傷亡極大的,但在這種小規模的突襲戰中,火槍手卻憑著強大的火力,有著無可比擬的優勢。


  他們一排火槍過去,前面小股的敵人就基本上崩潰了,然後高大的長槍兵們穿著胸甲戴頭頭盔,提著五米長槍大喊著撲過去一通亂刺,戰鬥就基本結束了。


  朱以海在六十名親兵的護衛下終於衝進城,結果戰鬥已經結束,只剩下遍地的屍體,還有混雜著硝煙味道的血腥氣在瀰漫四散。


  那哨神機營傭兵,早已經沖向小鎮更深處了。


  「沖沖沖!」朱以海有些不甘心連一個敵人都沒幹掉,指揮著繼續往前沖,可他的家丁們卻故意放緩了速度,始終跟前哨保持著一定距離,結果就是老朱雖然沖在第一線,可卻被保護的連敵人面都沒見過。


  他衝到,哪的戰鬥早已結束。


  馬蒂姆再次向朱以海證明了他們這些佛朗機傭兵名不虛傳,更對的起朱以海豐厚的餉銀,收銀辦事,毫不含糊,打起仗來絕不偷奸耍滑。


  該沖沖,該打打。


  而且這些佛朗機兵也沒有什麼戰場割首級等習慣,都是打死了就繼續往前沖。


  倒是後面一些兵在趁機撿便宜,乘機割腦袋,也不顧血肉模糊,興奮的把被打死的亂兵首級割下,拴在自己褲腰上,暗夜裡,如同收割的死神僕從。


  城內城外,神機營和旗手營兩營八哨,同時發起進攻,一路猛衝,打的亂兵措手不及,如落花流水。


  「投降不殺,棄械免死!」


  陳俊帶著一群家丁被團團包圍,一臉陰沉,聽著對面那群鬼佬後面喊出的漢話,他忍不住叫罵道,「你們他娘的是哪部份的,不知道爺爺乃是大明浙閩總督、鎮東伯麾下千總陳俊嗎?」


  砰的一聲槍響,陳俊帶著滿臉不甘睜大著眼睛倒下。


  朱以海走上前,吹了口手銃,「聒噪,都說了投降不殺棄械免死,還敢頑抗。」


  辛苦一夜,終於開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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