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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5章 梅城召見

  嚴州府城建德,又叫梅城,因南城牆臨江一段築成梅花形而得名。


  從三國時始設縣治開始,至此已有一千二百餘年歷史,這座臨江靠山的古城,朱以海很喜歡,山清水秀彷彿世外桃園一般。


  新安江、富春江、蘭江,三江匯合。


  今天天氣涼爽,朱以海直接在臨江的城樓上召見嚴州本地的豪強大戶們,吹著江風,翻看著賬本,朱以海臉色不太好看。


  一群本地縉紳大戶們也都瑟瑟發抖。


  監國給他們賜坐,但每個人都感覺那椅子上有釘子一般,坐立難安,半邊屁股微微坐著,撅著身子難受也不敢怠慢。


  實在是嚴州千戶周富貴的腦袋還掛在城頭上招蒼蠅呢。


  那一隊又一隊御營兵,可不是吃素的,新來的勇士鎮劉穆總兵,也是個黑臉包公,對本地縉紳們的拜見送禮,既不見人也不收禮。


  御營封城查賬,查守御千戶所的屯田,屯官府的官田學田等,查歷年稅賦錢糧的賬簿,這不是要人命嗎?

  雖說流水的官,但吏卻基本上都是本地,甚至往往還都是子承父業世襲相傳的,更別說地主豪強們更是雷打不動的。


  現在查賬,這拔起蘿蔔帶起泥,誰屁股也乾淨不了啊。


  「嚴州是個好地方啊,山清水秀。」


  朱以海放下賬本,終於開口,眾人一個個額頭冒汗,唯唯諾諾。


  「可是這些年,嚴州的人卻出了些問題。千戶所的兵沒了,田也沒了,年年的籽粒糧、月糧都出問題了,府縣也一樣,百姓頭上各種負擔連連加碼,交的錢糧一年比一年多,可奇怪的是,官府的賬面上,卻總還欠繳,越欠越多。」


  「但是,地方的這些官吏們卻是一個比一個過的滋潤,一個縣衙書吏都能納七房小妾。」


  「家有幾千畝地的地主,卻從不曾納過糧服過役······」


  「你們說這奇怪不奇怪?」


  底下人一個比一個慌。


  最後大家都望向方可直,他是方逢年的族叔,方家本是嚴州遂安縣人,在當地僅是耕讀傳家的小地主,不過隨著方逢年的發跡,方家自然也就起來了。


  這也是大明以來的特殊風氣,考上秀才,算是邁出第一步,而一旦考中舉人,不僅有了作官資格,而且立馬就變的熾手可熱起來,因為舉人開始享有許多特權,比如優免等。於是會有許多人投獻、寄名,主動為奴,或是把地寄於名下,然後給一大筆錢。


  這就跟後世朱以海沒事時考些資格證,然後放到一些公司里去,什麼也不用管,按月拿錢一樣。


  那些田主把田寄到舉人名下,便可免役,拿些錢給舉人,仍然還十分划算。所以從舉人開始,大明的讀書人就開始成為人上人了。


  方逢年在天啟朝考中進士,選庶吉士,授翰林院編修,可謂前途無量,雖然後來得罪了魏忠賢被削官,但崇禎朝立馬得到重用,一路做到首輔。隨著他官運亨通,方氏家族在嚴安那也是水漲船高。


  名下的土地越來越多,投獻、寄名的也多了,如方可直還在嚴州府城落戶,在這裡經營了許多田莊、鋪面等。


  「殿下,學生等願立馬填補各項虧空積欠。」


  方可直咬咬牙,帶頭表態。


  方逢年被免去輔臣之職,已經在邸報明發,方家的頂梁大柱也倒了,雖沒定罪而是致仕,但明白人都知道怎麼回事。


  這個時候,方可直也只能忍痛決定掏銀子換平安了。


  「虧空該補的都得補,往上倒查二十年,在府縣衙門做過官任過吏的,都得填補虧空,這個賬必須得平。就算沒做官為吏的,可這些年逃稅避役投機取巧,不僅投獻、寄名等各種方式騙取優免,甚至在優免額之外應納之稅役,也逃避不服。」


  大明朝的優免其實是個非常巨大的坑。


  在洪武朝初定時,對於士人群體的優免政策其實不完備,適用範圍和數額也沒能統一確定。到了正統朝才開始確立『止免雜差』的規定,但也未確定具體額度。


  因為坑太大,所以後續不斷有官員提建議,要用品級來界定數額。


  在弘治朝,終於確立了免丁的具體數額,但未涉及免糧。


  到嘉靖朝再次議定時,許多官員仍不滿意,所以嘉靖十年,重定了優免則例,增加了免糧一項,但額度不高,仍不能讓官員們滿意,嘉靖二十四年,再次調整,也就是一直通行到了明末的通行版本,補充了丁、糧、田的互折演算法,按品級優免。


  可就算是這最終優免則例,也僅是額內限免,超出的部份,該納糧的納糧,該服役的服役。


  一品免田糧三十石,免丁三十丁,至吏員免田糧一石,免丁一人。


  假如一品之家有田糧四十石,人四十丁,則此十石十丁者,凡一切糧長、里長、水馬夫、倉斗、庫役重差、皆屬編派,不準免除。


  一個一品京官優免田額是一千畝,一畝准免三升,所以優免三十石,超出的額度仍得征,甚至僅是免田糧和正役。


  止免均徭不免里甲。


  比如說三餉,按理就不能免的。


  舉人和監生、生員都是一個額度,免糧一石二,免丁二人,比雜職、典吏等高一檔。


  致仕官則是原品七成額,閑住官原品五成額,外官是京官的五成額。


  從洪武到嘉靖,這個士人優免條件不斷修改,優免的範圍和額度越來越高,但始終還不能讓官員們滿意。


  甚至在朝廷的則例下,他們還想盡辦法偷逃賦役。


  比如一個舉人,家裡本就一個壯丁該服役,然後他接受親戚或鄉鄰的土地和人,多一個丁,但也全免,甚至直接讓有些人投獻為奴,於是丁都不算,田地人口增加,糧役不增半點。


  就算把親戚族人數丁納入戶籍,已經超出額度,但他們往往也根本不繳納。


  反正就是這麼牛。


  地方的稅賦大量拖欠,往往就是這麼來的。


  擁有許多田地的有錢大戶們,想辦法優免額度,甚至乾脆就不繳納,官府又只敢往死里逼迫窮苦百姓,於是搞的民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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