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9章 遣散順營
李赤心做壽,李來亨自然是要來拜壽的。
雖然他現在改名朱勝利,還是御營行營提督,但就如同民間過繼一樣,哥哥無子,弟弟兒子多,把一個兒子過繼給哥哥, 雖然親生兒子以後名義上不再是自己兒子,只能喊自己叔父,但畢竟是親生骨血。
朱勝利打小被李赤心收養,這感情自然更不用說。
他現在也改稱李赤心為叔父,接到叔父的帖子后,便立馬準備從岳州動身。
身為皇帝義子,賜國姓的行營提督,這段時間他很忙, 皇帝加封他為岳陽開國侯旨意剛到,隨之而來的還有湖廣行營一分為二,要整編為湖廣和江西兩行營。
這不是簡單的一分為二,還要吸納江西湖廣兩省的省營,進行重新整編,兩鎮各只保留八千戰兵。
而江西、湖廣的兵很多。
為了整軍,皇帝特派欽差前來指導,等整編完畢,督師朱大典也要還朝了。
「朝廷這次把湖廣劃分為湖北、湖南兩個省,正式裁撤鄖陽撫治和偏沅巡撫二職,看來動作不小,力度很深啊。」
岳州府巴陵城中,督師朱大典和總督堵胤錫也都在,兩人分別從長沙和衡陽駐地趕來,也是要來商談這次湖廣的大變動來的。
這次涉及到的方面很多,不僅僅是整編下軍隊而已。
湖廣分省, 裁撤兩巡撫,以及省營、督撫標營的裁撤等, 都是不小的問題。
下游的江西還有個金聲桓,上游還有李赤心、高必正等人,加上那些大小土司,牽一髮動全身,必須得小心再小心。
朱大典即將離開,其實還是有些失落的,他剛來時,接替何騰蛟,也還是臨危受命,心懷壯志的,只是武昌會戰,給了他當頭一棒,五忠叛了三忠,讓全天下都開始罵他。
許多御史直言當殺朱大典以謝天下。
好在皇帝仍然信任他,讓他熬過了那段最艱難的時間。
他咬著牙,承受著各種攻擊,重新收拾敗兵,整頓敗局,招兵買馬, 籌集錢糧, 既要阻擊清軍南下, 還得硬牙卻鎮壓叛軍。
那段時候,內憂外患,這個督師好幾次被叛軍追的滿山跑,甚至手底下標營都有嘩變的。
好在挺過來了。
馬進忠、劉承胤等叛軍一個個被剿滅,雖然有湖廣、江西、廣西等各地出兵協剿,可總算鎮壓了這些叛軍不是。
之後就是重新整軍,恢復地方秩序、生產,一點點的來。
雖然時到今日,他仍然沒能恢復湖廣,但好歹湖南是完全恢復了的,甚至在之前的興安會戰、荊州會戰中,他也是有指揮之功。
不過王光恩的叛亂,也還是又給了他沉重一擊。
如今,湖廣的局勢還算可以,他正準備再次大施拳腳的時候,皇帝下旨要召他回去,還要再把湖廣的軍隊整編。
他能說什麼?
皇帝給了他許多信任,也給了他許多時間。
在朱大典看來,終究還是因為他做的不夠好,沒能收復整個湖廣,更沒有控制好這些兵馬。
要說困難,誰不困難。
文安之一個讀書人,單槍匹馬入川,他的困難不比自己少,但文安之頂住了困難,甚至還硬是把巴蜀的那些什麼總督巡撫提督總兵的一大串全擺平了,什麼嘩變什麼造反,都不是事。
不僅擺平了川中這些大小軍頭們,甚至還能對張獻忠又撫又打,硬是把四川從張獻忠手頭幾乎完全收復了。
聽說不久前,文安之甚至還跟張獻忠做了單買賣,用二十萬石糧,換回來坐鎮小三百萬兩銀子的錢財。
這跟聽故事似的消息,居然是真的。
文安之居然真的賣糧給張獻忠,但在他打聽到更多細節后,他卻說不出話來,二十萬石糧,不僅換回來價值三百萬兩銀子的金銀財貨,還讓張獻忠又派了一個義子率七萬人馬出米倉山進漢中打韃子去了。
文安之入川后,真正的仗基本上沒打什麼,沒怎麼跟張獻忠打,也沒怎麼跟清軍打,可就是把局勢穩住了,清軍、獻賊,全被他頂在那一線險地對峙著,而他卻還能從容不迫的收拾巴蜀後方,整軍、治民,一樣不落。
這不是得不讓他佩服萬分。
相比起來,他在湖廣又是平叛,又是反攻,也沒停過,但確實結果不如人。
雖然皇帝的使者給他旨意后,還特意帶了口諭,說湖廣現在局勢穩定,不再需要特設督師了,他功成還朝。
但朱大典總覺得不是滋味。
另一方面,對皇帝要進行的這番大動作,又暗懷擔憂。
湖廣總督兼湖南巡撫的堵胤錫頭髮花白了不少,他也剛被皇帝授封為侯爵,不過這是個終身爵。
堵胤錫倒不是很在意這個,他全身精力都撲在湖廣地方上。
本來上次夷陵之戰後,他跟朱大典已經謀划準備再來一次荊州會戰,把荊州拿下,一點點的推進。
相比起原先打了就走的策略,如今是要逐步推進,奪取了就不放棄。
以前沒實力守,現在則是要步步逼近,最終把湖廣完全收復。
計劃還沒開始,結果卻要迎來大整編。
「咱們湖廣僅留一鎮行營八千人,夠嗎?」
以如今的形勢,八千人肯定是不夠的。
所以朝廷那邊給出的整編方案,其實是駐行營一鎮八千戰兵,然後李赤心外鎮一鎮。
此兩鎮外,其餘的軍隊,或整編進兩鎮中,或另整編為地方團練,並要重新恢復土司區的衛所。
不過不叫衛所,叫屯鎮。
其實就是相當于軍屯。
大明自洪武朝起,在毗鄰湖廣土司地區,設置了施州常德等諸多衛所,這些衛所額定官兵總數為五萬八千多,分佈在衛所城內及其下設關、隘、堡各處。
湖廣土司基本上分佈在西邊,除了四十五家朝廷敕封的建制土司,還有許多未經朝廷冊封的無印土司,這些土司有土司名號,但沒有朝廷敕封,甚至永宣之後也沒有朝貢記錄。
明朝在湖廣土司周邊設立了許多衛所,實行軍事包圍和震懾,限制他們的發展擴張,甚至通過衛所以及移民等方式,蠶食土司地盤。
總的來說,這種政策還是很有效力的。
只不過到明末時,這些土司邊上的衛所也跟內地的一樣,早爛透了。
皇帝朱以海早廢除了全國各地的衛所,現在也沒打算復活衛所,不過根據現實的需要,朱以海打算重新設置一批屯鎮。
就在原來的那些毗鄰土司的衛所舊地,設立屯鎮,但不是用衛所制度,而是用新的制度。
第一批屯鎮,就是順營等人馬,以及湖廣的一些省營兵等。
朱以海打算沿著湖廣西面的土司邊界,設立忠武、忠正、忠貞、忠義、忠開五個屯鎮,這些屯鎮相當於生產建設兵團。
屬於准現役民兵組織,每鎮下轄協標營哨隊,分駐各處,就駐於原先的那些衛所關隘堡屯等。
朝廷劃出土地,交給他們屯田耕種。
五忠的人馬,連同他們的家眷,就直接成為屯鎮的屯墾人員,但與一般百姓不同的是,他們需要跟衛所一樣,每戶選一丁為正丁,所有正丁,三分守城訓練,七分屯種,輪流屯守。
每戶其餘男丁,則為余丁,也要定期接受訓練。
屯鎮的地,則是七分歸屯民佃租,三分為軍屯田。佃租其實就是田賦,但繳納的糧留做屯鎮軍糧。
三分軍屯田,則是屯丁們一起耕種,收穫糧食也歸屯鎮軍倉。
這看起來與衛所很像,但有些不一樣的地方。
其一,衛所武官、軍戶身份都是世襲的,另外衛所的軍丁並不全是本地的,而是各地勾檢調派服役。
而現在這屯鎮,是帶移民性質的,同時也不是世襲身份。
比如忠武鎮黨守素麾下一營人馬,派駐到永順宣慰司旁邊的原永定衛大庸所,建立大庸屯營,這一營人馬,連同他們的家眷全都遷移到原來的大庸所城,以及周邊的屯子等。
按營哨隊這麼劃分,然後點選出五百正丁,平時一百五十人負責鎮守營城、哨所等處,剩下的三百五十人負責耕種集體的屯田。
除這五百人外,這營其餘男女老少,分給他們田地耕種,一樣的納糧。
那些屯丁,輪流上番,去當值訓練等,都是有糧餉的,打仗也另有行糧等。
他們屯田耕戰,是兵也不是兵。
他們的後人,可以選擇繼續報名點屯丁,還是不報名。
甚至可以說,這種屯鎮,其實更接近於隋唐的府兵,首先除了一開始五忠轉換為屯鎮外,以後屯丁都是用點選的方式,也就是招募。
其次呢就是點選后可以家人承佃屯田,這田不能買賣,但是享有佃耕權。
他們更主要的任務是側重於屯田,然後是承擔部份守衛的任務,但不需要自備武器裝備這些,上番當值還有口糧,打仗還有行糧,立功也有賞賜,還能授官等等。
但他們不是正式軍隊。
跟團練也不一樣。
團練,其實就是純粹的地方民兵,點選民兵后,閑暇時會接受訓練,一般不承擔什麼任務,只有需要的時候才會徵集起來。
而屯鎮相對團練而言,他們是有一定的任務的,就是守衛毗鄰土司之地,並有移民開墾之意,平時要負有守衛屯鎮關隘,震懾土司的任務。
屯鎮設有正式的武官,但沒有正式的士兵。
五忠轉為屯鎮,其實就是變相的遣散,就地安置的意思,還要再發揮下餘熱,開墾邊荒,震攝土司。
卻又保留了這些軍官們的職位級銜等,但兵實際上沒了。
變相的釋兵權。
堵胤錫覺得皇帝這招有些太急進了,搞不好還要出事。
但以這兩年湖廣的情況來看,長期維持太多的兵馬,確實也負擔不起。尤其是李赤心等順營將領和一些地方將領,他們對朝廷的命令有時並不太遵從,部下兵馬數量隨意超編。
這些雜牌軍,確實始終是個隱患,既拖累地方財政,加重負擔,又增加不安的因素,現在著手解決,也是除去隱患,同時也算是正式對順營等的一個安置。
落戶分地,安心屯耕。
「我看,咱們還是得親自去趟夷陵,跟興國公、安國公他們當面好好聊一聊,要把陛下的旨意解釋給他們聽,別弄出誤會來。」朱大典道。
李赤心要過四十五大壽,各路將領都往夷陵趕,這背後的信號,其實朱大典很清楚,那些將領有些不安心,正抱團商量呢。
這是很危險的信號,搞不好就容易出事。
堵胤錫也是這態度,「興國公大壽,咱們也得親自去慶賀慶賀嘛。」
「五忠如果改為屯鎮,總比團練要強,團練就是民兵,閑時訓練一下,本地有警,集結徵召協防,也沒有其它什麼好處。
但屯鎮是移民屯墾,分田授地,安家落戶的,朝廷會給他們安家銀子,給他們政策上的優待,既能分到自己的土地,能夠耕地養家,還能輪流上番去賺口糧,還是不錯的。」
「當然,五忠的軍官們,軍職官階都會保留,以後也可以照樣遷轉的。大家這些年東奔西走,也是累了,如今有機會正式安家落戶,是好事的。」朱大典對朱勝利說道。
朱勝利笑笑。
他心裡清楚,這事情肯定會引起順營諸將的一些猜忌的,甚至可能會有人很不滿,不過他很信任皇帝,這不會是什麼藉機削奪兵權。
不過真要說服他們,只怕也不易。
這趟去賀壽,只怕未必平靜。
但這趟必須得去,甚至他也無法拒絕朱大典、堵胤錫這兩位大員的同行。
他只是希望叔父他們能夠理解皇帝的用心,並從容接受這些安排吧。
「韃子沒幾天可蹦躂的了,這形勢一片大好,大明中興在即,忠貞營等也都是我大明中興功臣啊。」朱大典緩緩道。
朱勝利知道這是在提醒他,如今朝廷的實力可是今非昔比,再不是一年多前湖廣五忠會戰武昌時的情況了。
若是有誰跟李自敬、田見秀等順營將領一樣搞不清局勢,敢叛明亂來,那結果絕對會很慘,如今的這些皆是大明天子所賜,也來之不易,可別臨天下太平到來之際,卻還把這些都給葬送了。
「我到時會好好跟我叔父他們講清楚其中詳情的。」朱勝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