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2章 太行山上
山西督糧道張集最近過的很滋潤。
雖然山西經歷姜瓖等叛亂后,遭受破壞很大,甚至今年兩度起蝗災,影響了糧食收成,但這些對於張集來說,卻是無所謂的。
他如今身為督糧道還兼郵驛道,手握一省糧道大權。
越是戰亂、飢荒, 他手裡的糧食就越值錢。
秋收已經開始,今秋雖然受旱、蝗之災,加上戰亂影響,山西的糧食種植沒能恢復,產量遠不及往年,但收糧季節又到了,又是他大展伸手,銀錢滾滾來的時候。
去秋和今夏兩季,張集已經撈了很多銀子了,不僅把借的三萬兩京債和私債都還清了,除去開銷外,還有五萬多兩銀子。
先前剛來,還得多方打點,如今關係穩固,現在就是安心撈銀子的時候了。
在正式開秤收糧之前,張集還特意分別邀請了各個合作夥伴的心腹前來密議,有總督、巡撫的子弟、幕僚,也有駐軍的將領親隨,甚至還有幾大皇商的掌柜等。
「老爺,山裡來人了。」
張集與各家代表談的都很滿意,大家都是已經有過一年的合作關係了,之前合作很愉快,也都願意繼續下去。
關於這次山西秋糧徵收,他們也都同意了張集提出來的新辦法。大體就是先要求所有百姓本色納糧,按畝征糧。
之前是每畝地田賦折銀征一兩,然後其它各項丁役折每畝二錢二分,三餉畝加三分, 總共是一兩二錢五分銀,然後張集等又在這個數上加征火耗兩成,兩錢四分五,平余等亂七八糟的繼續加,耗上耗,什麼運送、損耗、吏丁工食費、運輸費,登記紙筆錢,又加了兩成。
所以實際加了四錢九,加上一兩二錢五,因此就是一兩七錢四。
當然這只是明面上的,他們去年還有其它辦法弄銀子。
比如法瑪上弄點手腳,用舊法瑪甚至直接用假法瑪,加上那些吏員稱量時的手法,一百兩銀子可以在法瑪上弄到三兩,然後稱量時弄手腳等又能弄到五兩。
折銀征銀,可百姓手裡頭哪有這麼多銀子?
所以去年張集他們的辦法,就是在徵稅前,故意打壓糧食收購價格,百姓不低價賣給他們都不行,因為是官府指定的糧商收購, 不能賣給其它人。
本來一石糧能值幾兩銀,他們硬能壓到一兩。百姓拿糧食換成銀子來交稅,他們還要在銀秤、法碼上做手腳,甚至成色上要再弄一道。
最後百姓實際上被貪掉太多。
而張集把銀子收上來以後,再重新融鑄,暗裡摻鉛,降低銀錠成色,再撈一筆。
這事反正已經弄成一個利益聯盟,從總督巡撫再到地方知府、駐軍將軍等等,全都有份。
可是今年張集嫌這撈的銀子還是少了,他提出了新的征糧辦法。
今年要征本色,就是直接按畝征糧。
但可不是簡單的征糧這麼簡單。
之前已經定的折銀標準是畝征一兩,丁銀二錢二,還有各種耗費等,最後是一畝一兩七錢四,這其實已經是學南方攤丁入畝的做法了,但卻又增加了耗羨等在內。
今年說是征糧,但不是按以前說一畝征多少糧,而是按去年征的這個一兩七錢四來算,本來去年是一石銀折銀一兩。
張集打算先把這一兩七錢四,折成糧,按低價折,折成一石七斗四升糧,實際上現在根本不可能有一兩一石的糧,山西糧價起碼也得是三兩一石。
但他就按一兩一石先銀折糧,所以一畝得繳糧一石七斗四升。
但是,所謂本色征糧,也是假的。
張集先把地丁銀折成實糧后,再又要求百姓按市價折銀上繳,先前一石折一兩,現在市價定的卻是一石折銀三兩,這轉換一下,原本一畝繳銀一兩七四,現在就變成五兩二錢二分了。
翻三倍。
但這還沒完,因為張集要的是糧,糧更值錢。
所以跟去年一樣交銀子還沒完,他會把弄來的銀子再向大戶、糧商,百姓攤買,一石糧給二兩銀子,還要短一錢。
百姓糧折銀,五兩二錢二一石,從百姓那買卻是一兩九錢一兩。
前面從百姓手裡賺了三倍差價,現在還要再賺上一筆。
這腦子是挖空心思了。
買回來的糧食,部份運繳京師,部份供給軍糧,還有部份由兵銀採購,給軍中價格又是五兩一石了。
反正為了撈錢,張集無比瘋狂,膽大包天。
可上上下下都為他打通關節,一起分錢,自然一起掩飾。
不過貪婪的張集可不知道什麼叫見好就收。
他暗地裡還膽大包天的跟明軍做起交易。
聽說山裡來了朋友,便親自招待。
這山裡來的朋友,其實就是從太行山裡來的,是大明天津總督土國寶的外甥楊國海。
兩人去年就偷偷的勾搭上了。
楊國海向張集販賣私鹽,張集向土國寶賣糧。
換來的鹽,在山西等地出手,又賺一筆。
「這次楊兄帶來多少鹽來?」張集笑問。
「五千石鹽,就在井陘娘子關外。」
「還是照先前老規矩,一石鹽換一石糧?」張集問。
崇禎年間,鹽價並不貴,在淮揚蘇松這些鹽產地,崇禎初一百斤甚至只要兩錢銀子,崇禎十六年,因大水原因,一百斤鹽也不過漲到五錢。
鹽比糧便宜好幾倍。
當然,淮揚蘇松屬於鹽產區,鹽便宜。在內地,尤其是陝西鹽就比較貴,華州鹽最高時賣到百斤九兩銀。
山西因為有解池這麼一個大鹽池,所以鹽價太平年間不貴,百斤不超過一兩銀。
鹽比糧便宜。
不過現在明軍控制著沿海的鹽產區,韃子控制的河北、山西、陝西等地,鹽供應不足,這鹽價格很高。
去年張集與楊國海的鹽糧交易,就是直接按一比一,雙方在娘子關一帶交易,一手交鹽一手交糧。
土國寶和楊國海都不缺鹽,但是缺糧,他們現在活動在太行、真定一帶,山西義軍張鼎也與他們會師,人馬不少,糧食比較緊缺。
鹽換糧還是比較划算的。
「五千石太少了點。」
「這只是第一批,只要張大人能夠弄來糧,要多少鹽我們也都能弄來。」
「好。」
「大人真能弄到更多的糧?」楊國海說他最近聽到一些風聲,是張集的征糧計劃,覺得有些不敢相信,這樣征法,能行嗎?
「有什麼不可以?」
「大人一畝地左折右折的,最後折出一畝征銀五兩二錢二,百姓繳的出來嗎?何況這兩年山西這情況?」
張集卻只是撫須笑道,「現在北方這糧價是什麼情況,其實楊兄你也知道的,北京都超過十兩銀子一石,所以就算再怎麼折,一畝五兩多,也還有餘地。」
他才不管征不征的上來,反正先弄個高點的數字,這也是留有餘地,到時那些刁民討價還價,肯定也會有繳不上來欠繳的,這東缺西補,不也正好。
他才不會關心百姓的死活,不管是給百姓訂一畝繳五兩二錢二銀子,還是向商人大戶攤派買糧,每石只給一兩九錢銀,目的都只是為了賺銀子。
他弄來糧食,八大皇商為首的晉商們能給他至少五六兩一石,一兩九買進,五六兩賣出,能翻三倍。
前後就是六七倍的銀子入手。
而他從楊國海這裡弄來鹽,轉手同樣能賺幾倍利。
雖然說他也是二十年寒窗苦讀考中進士,讀了多年聖賢書,但這些年宦海沉浮,這官場他也是早混明白了,做官就為錢。
有錢就可以走門路,就可以跑官,跑到肥缺,又可以撈更多銀子,到時就能打點關係,找到更大靠山,升更高的官,弄到更肥的缺,撈更多銀子。
等撈的差不多了,就可以告老還鄉,安心享受了。
至於其它,管那麼些做什麼。
有權不用,過期做廢啊。
這督糧道可是個肥差,最多也就能幹個三年,就得讓位給別人,不趕緊撈銀子,等下去了可就沒機會了。
「張大人能不能弄來些馬匹?下次我們還想用鹽換些馬。」楊國海直言。
張集瞧了瞧楊國海,他其實也知道對面這人的身份,大反賊土國寶的外甥,土國寶原是江寧巡撫,現在是南邊的天津總督,這楊國海是真定總兵。
土國寶楊國海等活動在河北保定、真定、太行一帶,雖然沒有佔據大城,但實力也不小,尤其是還能與沿海聯絡走私,朝廷幾次圍剿,都沒圍住。
張集也清楚,土國寶不過是一支偏師,能在河北這樣鬧,絕不是他有多厲害能打,就如自己這個山西督糧道跟他暗裡做買賣一樣,河北那些官員將領里,肯定也有許多跟土國寶暗裡勾結往來的。
「馬可不好弄。」
「我們拿鹽換,市價好馬不過二十餘兩,一般能充戰馬的也只要十二兩就夠了,我們兩石鹽換一匹馬如何?」
「我手裡也沒馬。」
「晉商手裡還會缺馬嗎?」
張集笑笑,「我試試看,若是能弄來馬,普通馬三石鹽換一匹,好馬六石鹽換一匹?」
楊國海暗罵這張集真是巨貪,雁過拔毛啊,這明顯就是他過手就要收五成的手續費了。
「普通馬兩石半鹽,好馬五石鹽,一匹普通馬大人過下手,起碼就能賺半石鹽,現在價格,這半石鹽可是值好幾兩啊,不少了。」
張集哈哈一笑,「我也需要上下打點的,好了,就先這麼說定。」
楊國海卻又道,「還有個事想跟張大人商量一下,你看咱們合作的這麼好,大人在山西這邊,若是知曉些對我們不利的消息,比如說山西兵要過井陘進河北,能不能提前通知下我們?」
「這個」
「張大人,咱們這買賣可是很賺錢的,我們還希望能夠長久合作呢,對吧?」
張集捋捋鬍子,微微點頭,這樣的合作夥伴還是很難得的,他還希望通過他們弄來更多的鹽呢,何況現在還又有個販馬的大買賣。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