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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1章 明末邊軍一小兵

  「萬里長城萬里長,長城腳下是故鄉。


  宣府長城一千里,墩台個個訴衷腸。」


  宣府,永寧。


  北口墩,五丈高的煙墩矗立八達嶺上,因為八達嶺在居庸關之北,故也稱為北口墩,距長城不遠,墩台方形,七米見方,東西兩側各有一三尺多寬下城馬道。


  天微微亮,墩兵趙永勝吹了聲口哨,把趴在墩台上一角的黑狗喚醒。


  北口墩里有七個墩兵還有三隻動物,一隻黑狗,一隻白貓還有一隻公雞,別看這三隻小動物,那可是有編製的,還有固定的口糧。


  趙永勝原叫趙栓子,是宣府獨石堡人,從小在燕山放羊,屬於是衛所軍戶余丁,他二十多歲的時候被勾選入軍,當兵數年,但卻飯都吃不飽,後來逃跑投奔口外馬賊,經常在宣府一帶搶掠。


  再後來他們被明官軍圍剿,頭領被殺,他們四散躲藏,後來投了闖軍,沒多久清軍入關,又隨部降清,被整編為綠營,下山西打過仗,但韃子綠營的餉也沒領多久,也開始欠餉,他便乾脆又當了逃兵做了土匪,與一群人活動在延慶永寧一帶。


  清軍屢次圍剿,最後他又往太行山投了明軍,這麼兜兜轉轉多年,到如今成了宣化省巡防警備營下的墩兵。


  北口墩的七個墩兵,都是跟他出身差不多的。


  摸了摸黑狗腦袋,趙永勝拿來柳筐,黑狗默契的跳進筐里坐好,趙永勝拿繩子將筐放下墩,等了會,才起身往下觀望。


  黑狗跳出筐子,左右觀望了下,然後小跑起來,圍著墩台轉了一圈,然後對著墩上的趙永勝狗叫三聲。


  趙永勝又小心的觀望了一圈,確認墩下安全沒有埋伏,這才下了墩台,取了水桶扁擔,然後打開墩門去挑水。


  煙墩不大,卻很重要,這是長城防禦系統的重要一環,煙墩也叫烽火台。一般有四種類型,緊靠長城兩側的為沿邊烽火台,向長城以外延伸的稱為腹外接火烽火台,向內地州府城深層聯繫的是腹內接火烽火台,沿交通線排列的是加道烽火台。


  北口墩是緊鄰八達嶺長城,位於居庸關北的煙墩,也是四種墩台的大多數類,方形,七米見方,距長城牆一丈,四周包磚,五丈高。


  其最重要的任務就是警戒,負責烽火傳訊。


  大明最重北邊,沿長城設立了九邊重鎮,遼東鎮、薊州鎮、宣府鎮、大同鎮、太原鎮、榆林鎮、寧夏鎮、固原鎮、甘肅鎮,駐紮重兵,分區分段把守長城。


  宣府長城東自永寧路四海冶御靖北台,接古北口黃花路邊界起,西至張家口協西陽河鎮口台,接山西大同新平路平遠堡邊界止,長一千零一十五里。


  沿著長城邊牆,還修了大量的煙墩,如有敵來犯,白天燃煙,晚上舉火,互相救應。


  居庸關是北京西面最重要的閃隘,處於燕山和太行山之間,扼守重要通道。


  而八達嶺居高臨下,地勢險峻,居庸關之險不在關而在八達嶺,所以大明極重視八達嶺口,一座不大的關城,卻派重兵把守,周邊還有許多墩台,以保萬無一失。


  叫門天子土木堡之前,宣府、大同兩鎮總共墩台也不過三百餘座,但在土木之變后,宣府大量增加長城墩台,歷時七十年,到嘉靖時,沿邊墩台已達一千零七十二座,腹里墩台六百五十座,鎮城腹里墩台五十四座,總共一千七百七十六座,翻了數倍。


  趙永勝挑著水桶去打水,一邊走一邊唱歌,黑狗揚著尾巴在前面開路,一人一狗行走在清晨山間。


  墩里有儲水,但儲水不多,所以平時只要沒敵情,天亮第一件事都是去挑水,七個墩兵輪流負責挑水,要保證墩里的儲水一直是滿的。到了冬季,則儲雪儲冰。一旦敵襲,墩台緊閉,就出不了門了。


  晨風帶著凜冽的寒意,如同刀鋒刮過臉頰,趙永勝唱著歌,「野狐嶺外月蒼蒼,萬里城西路渺茫,行過墩台聽人說,草頭昨夜有微霜。」


  黑狗跟著狗叫回應。


  「高莫高似總離墩,眼裡灤河清又渾,添土築墩高百尺,得見阿娘朝倚門。」


  打水的路很遠,挑一擔水往返許久,極費力氣,這是個辛苦活,不過衛所軍戶出身的趙永勝倒是習慣了,這位衛所窮苦軍戶出身的男人,當過兵做過匪,投過闖軍降過清,又投了明軍,亂世里如草根浮萍一般。


  亂世掙扎十年,到頭來還只是個墩兵,卻也慶幸還能活著。


  活著已經比什麼都重要,也比絕大多數人都幸運了。


  他當過兵做過賊,吃過許多家的飯,但如今這省營墩兵,待遇還挺不錯,以前明朝邊軍,墩兵和夜不收最苦,夜不收還有機會立功得賞,墩兵則幾乎無出頭之日。


  是一群被帝國遺忘的人。


  崇禎時墩軍逃亡太多,後來甚至只能大量採用罪犯發配的方式補充。


  墩軍守衛墩台邊境歷盡風霜,還要時刻提防敵人的突襲威脅,墩台大多在那些險要偏僻之處。


  大的墩台除了墩台外,還有一丈高的圍牆,外面有濠溝,有弔橋,有三十多墩兵,但多數墩台只有一座孤零零的墩台,也就七人三畜為伴。


  到明末時,許多墩軍也把軍屬接到一起生活,欠餉不發,就只能自己開荒種地,打獵養雞什麼的掙扎求生。


  墩軍還得儲存五個月的材草以備烽火,還要儲水,所以在動亂的那些年裡,經常有打柴和挑水的墩軍被擄去。


  墩軍們靠墾荒種地打獵,甚至是織網巾賣錢補貼生活。


  而現在的墩軍可比以前好的多,如今的墩軍大多是隸屬於省營,待遇雖不如御營,但不會欠餉。


  這軍服、口糧也都會按時發放,比如去冬那麼寒冷,也早就發放了棉襖棉帽棉衣棉鞋棉手套,還有棉被。


  墩里甚至還統一修了火炕,只要自己儲夠柴火,去年一冬都沒受過寒。軍糧也很充足,按標準按時發放,既沒摻雜陳米霉米、沙子土灰,也沒缺斤少兩,甚至那三個狗貓雞的口糧,也都按數發放,沒短半點。


  省營兵的軍餉分三等,月一兩五,一兩二和一兩,外加三斗月米。


  相比起御營兵,相差極大,但也是發九存六,十五月餉。


  平時吃用也都不用扣餉的。


  趙永勝各個部隊吃糧十年,這是待遇最好的,就算剛投韃子那伙發餉,但扣這費那錢的其實也都是老一套,最後到手的能有一半就不錯了。


  何況這身上的棉襖可實打實新的,他們還有羊毛氈毯呢。


  趙永勝在七個墩兵里,屬於墩副,所以他拿的是一兩二的月餉,平時半餉到手六錢,年節再補發三月的,最後存三補三以後的退伍金或養老錢。


  對於未來,他還是挺期盼的,也當了半年的墩兵了,漸漸習慣這裡的生活,雖然有些孤單,但靠近驛路大道,也是經常能看到過往車馬,甚至在晴朗之時,登上附近的山峰,還能往東看到北京城。


  前兩天來巡邊的趙游擊給他們賞了些臘肉香腸,還告訴他一個好消息,他已經被報上名去了,上面會開始給他著手安排發老婆的事情,快則一月遲則三月,這事就會有結果,到時就會給他送個老婆過來。


  趙參將讓他好好乾,到時提士官,甚至提拔到大墩去任職,那時就還能有職錢補貼,甚至還能分田授地。


  趙永勝家裡沒什麼人了,這半年的餉都是按月發下來的,每月半餉六錢銀元攢著,已經攢了三塊多。


  來回花了一個小時,終於把水挑回來,今天他運氣非常好,半路上黑狗一直叫,居然發現了一隻被他們設的陷阱困住的鹿。


  雖然這個時候的鹿有些瘦,但再瘦也是幾十斤啊,他高興的把鹿捆背在身上,然後挑著水回到墩里。


  「快來看,老子抓了一隻鹿回來,趕緊燒水生火,今個吃鹿,開葷咯。」


  墩台內,接替他守墩的張懷忠,本名張麻子,是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老早遠就看到他背著只鹿了。


  墩門打開,墩長王永祥帶著其餘幾名墩兵都出來,他的妻子也跟著出來看熱鬧。


  「正準備出去挖地,張麻子說你背了只鹿回來,我們還不信,沒想到真的。」


  北口墩是個小墩,只有七個墩兵,也只有墩長王永祥有老婆。


  自嘉靖開始,邊防壓力嚴峻,為防士兵逃脫,也為分擔軍餉壓力,明朝逐漸採取賜予墩軍自行耕種的養贍田,並讓墩軍隨帶妻小進行戍守的政策。


  不過在明末,墩軍之苦,越發嚴重,逃亡不斷。


  而如今紹天朝重新恢復長城、烽墩的守衛,主要是以省營兵駐防,一方面足餉足糧,另一方面也實行御營的一些制度,比如平時發半餉,年節再補發三月餉,留存三月餉,朝廷再補存三月,實行一年十五月餉制度,發九存六。


  同時,對予省營里非義務兵的士官、軍官,朝廷還負責幫他們娶老婆。同時還在墩堡周邊划拔出土地做為墩田,交給他們屯田耕種,允許墩軍把老婆也接到墩里居住戍守,一起耕種田地。


  另一方面,墩軍、守堡、守長城、守城池的營兵,也一年一輪替,義務兵三年未晉陞士官就直接役滿退伍,而能留下來的也自然能晉陞士官,提高軍餉待遇等。


  這樣能避免如明末時那樣墩軍長期不得輪替,甚至難得晉陞,被上官欺凌,甚至被役使。


  許多墩兵就在這種長期拖欠糧餉,無法晉陞,被上官欺壓役使的貧困飢餓中老病死去,甚至被迫逃亡甚至是造反。


  墩長的老婆也是在軍中發的,四十多歲的老光棍王永祥也是個老光棍老兵頭,如今時來運轉,是七個墩軍的小頭頭,有個下士銜,不僅多了份職錢補貼,還排隊領到了一個老婆。


  他妻子劉氏原來也是直隸百姓,三十多歲,據說以前嫁的人家不錯,但在兵災中家破人亡被賊擄去也很慘,朝廷解救后介紹給了老王,她見老王雖年紀大些,但也還算忠厚強壯便也應下,如今在這墩中隨軍生活,倒也挺不錯。


  墩里一應生活物事都有,有一大間住房,隔為兩間半,向外半間,墩軍住,向內半間,墩長夫婦住,還有半間做為偶爾給路過夜不收住的,都有火炕。


  另外也有廚房、鍋灶、水缸、碗碟,種火牛馬糞,鹽菜之類。


  裝備這塊,則是有鳥銃七把,九頭鳥大銃一把,小鐵炮一門,炮彈鉛子火藥若干。


  腰刀、刺刀各七,棉甲棉盔七副。


  白旗三面,燈籠三盞,大木梆兩架,旗杆三根,好繩三副,發火草六十個······


  物資、裝備都挺充足,定期補給,他們自己墾荒種的地,還屬於額外補貼。


  除了有些偏僻孤單,沒啥不好的,又不需要扣什麼火把錢、空閑錢、節禮錢、坐月錢等。


  當然,自他們駐守這北口墩以來,還沒遇到過什麼警訊敵情,沒見過半個什麼蒙古韃子建州韃子,更沒什麼賊匪叛軍,除了偶爾有上官巡視,或夜不收路過,便只是白天遠處山下大路上經過的商旅行人了。


  因為一隻掉進陷阱的鹿,北口墩大早上便熱鬧了起來,大家也不急著去外面整地撿石頭開荒了,除了在墩上面值班的麻子不敢輕離半步,其餘七人,連上那一狗一雞一貓,都全湊在下面高興不已。


  殺鹿放血,剝皮拆骨。


  最好的鹿肉取下來煙熏風乾,留待後面吃,今天則把內臟下水清洗出來,加上頭、腳、骨等一鍋燉,好好的打一次牙祭。


  墩軍平時能吃飽,但肉也難得吃上一回的,肚裡油水也不多,尤其是這早春時節,都饞著嘴。


  大家都誇副墩長運氣好。


  趙永勝則誇黑狗帶福,剝開鹿皮后,直接把割了塊鹿肝給它先吃,做為獎賞。


  劉氏麻利的燒火,一邊讓去墩外挖點蔥、香菜來備用。


  墩上劉麻子突然朝下面大聲吼道,「有人來了,從八達嶺關城來的御營騎兵,背著紅旗呢,快準備迎接。」


  居庸關和八達嶺關都由御營駐防,而他們是隸屬宣化省的省巡防警備營,並不是一個系統的,但相鄰駐防,也經常打交道。何況御營天然比他們高一格,更別說居庸關和八達嶺關的御營還是京畿南衙禁軍。


  王永祥趕緊插手,「這鹿先拉到廚房去讓我婆娘處理,大家都趕緊換上鎧甲拿上鳥槍,莫要讓禁衛軍看咱笑話。」


  「王頭,這一大早的,他們過來幹啥,莫不是他們在關城上拿千里鏡看到咱們背了只鹿回來,特意跑來蹭鹿肉來的吧?」墩軍楊萬山打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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