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6章 弒兄援嫂
戰馬嘶騰。
上千騎在後面窮追不捨,想要救回首領卓特巴巴圖爾。
在他們前面,九歲的噶爾丹帶著二十騎大明武官侍從狂奔不止,半數人身上還插著羽箭,就連年少的噶爾丹背上都插著兩支羽箭,但他們誰也沒停下來,連拔箭都顧不得。
雪粉狂舞。
鐵蹄雷動。
終於,就在追兵即將追上他的時候,他們見到了大部隊。
一千達布遜營騎兵迎面而來。
噶爾丹勒動馬韁,戰馬人立而起,高聲嘶鳴。
二十侍從武官也紛紛調轉馬頭。
噶爾丹轉身,重新裝填彈藥,身後千騎狂奔而來,給了他無比的信心,他沖著侍從趙大寶道,「趙飛騎,放了卓特巴巴圖爾。」
「都督?」
「放了他。」噶爾丹提著火銃冷臉望著掙扎而又恐懼的兄長,「我現在給你一個機會,跑吧!」
卓特巴巴圖爾十分狼狽,滿臉的血,看著年輕的小兄弟,又看了看他身後那無數人馬,再看眼對面衝來的自己部下。
一咬牙,撒腿便跑。
噶爾丹提起火銃,望著在雪地里奮力奔逃的二哥,數了三個數,然後抬手便是一銃。
砰的一聲,子彈擦著卓特巴巴圖爾的腦門而過,驚的卓特巴巴圖爾在地上摔了個狗啃屎,發現沒中彈,狂喜的爬了起來,扭頭看了眼噶爾丹,眼中居然露出幾分嘲諷,甚至還對著他比了個不行的手勢。
噶爾丹舉起另一支手銃,卓特巴巴圖爾趕緊繼續前奔。
噶爾丹冷冷的看著他,等他又跑出幾步,才再次一銃射出。
一聲銃響,卓特巴巴圖爾再次倒地,但這一次不是摔跤,而是腦袋直接被命中,頭骨都碎了,紅的白的都濺出來了。
他撲倒在地,再也沒能爬起。
噶爾丹望著兄長,不屑的說了一句,「撲街!」
後面達布遜營騎兵已經衝到身後,噶爾丹接過侍從趙大寶遞來的兩支裝填好的手銃,一夾馬腹,毫不猶豫的率先發起了衝鋒。
「殺!」
小小少年,聲音還有些稚嫩,可他發出的氣勢,卻如虎豹。
二十騎就敢直衝敵營還能生擒敵將,九歲就能在兩軍陣前冷靜的殺死自己兄長,這樣的少年,天生帶有著一股領袖魅力。
趙大寶提起騎銃,高呼,「殺!」
仍是這二十騎打頭,只是這次後面還多了武騎千員。
對面的準噶爾人剛才狂追噶爾丹,千騎追二十,心裡更多的是被二十騎闖入營地擒走主將的侮辱感。
但轉瞬間自己的主將就被對方射殺陣前,還故意先放了讓跑一陣,先故意射空一槍,然後再一槍殺死,這不止是侮辱了。
加上他們後面的那千騎反衝。
此時對面的這準噶爾人,雖也有千騎,數目旗鼓相當,可氣勢上卻是天壤之別,一邊是士氣如宏,一邊卻已經是士氣跌入谷地。
主將被擒了,主將死了。
敵人有埋伏。
對方衝鋒了。
兩支騎兵狠狠的撞上,武官團銃劍交加,護住噶爾丹,噶爾丹只顧往前沖,兩支手銃射空,便提起弓箭射。
達布遜營在噶爾丹他們這最鋒利的鋒失的帶領下,切入敵群,狠狠撕開,一直衝殺過去。
群龍無主的敵騎,兵無鬥志,一個照面衝鋒后,便開始四分五散,有人選擇堅持戰鬥,有人卻調頭就跑,還有人從兩側開熘。
噶爾丹一直在大吼大叫著,聲音都嘶啞了。
擋在他們面前的人越來越少。
還有人開始投降。
終於戰鬥結束了。
僧格累的幾乎虛脫,可戰果喜人,一千對一千,他們不僅擒斬敵方主將,還將對方擊潰,對方有近三分之二的人居然戰場投降,或許因為大家都是準噶爾人,也或許是覺得這是噶爾丹和卓特巴巴圖爾的兄弟內訌,既然老二已經死了,那乾脆降了老六,沒必要再硬拼。
對於這些投降的幾百人馬,噶爾丹不顧疲憊,還是過去打招呼,甚至還認出了一些人來。
他刻意的板起臉來,想表現的更加威嚴一些。
「我們都是準噶爾戰士,你們也都是我綽羅斯家族的忠心部眾,現在,謀殺我兄弟僧格副汗的卓特巴巴圖爾已被我誅殺,余者不究。」
噶爾丹唱起紅臉,安撫那些降兵,趙大寶則扮白臉,開始審問敵情,他還特意找了幾個重傷的士兵過來砍了,殺雞儆猴。
得到的結果不算好也不算壞。
他們沒來晚,博霍錫堡還在,但楚琥兒他們圍了十八天,博霍錫堡傷亡慘重,估計撐不了多久了,再晚點,肯定就要陷落。
「我建議把人馬分成數支,多舉旗幟,虛張聲勢,出現在博霍錫堡,既給城中堅守信心,也迷惑楚琥兒軍心,讓他不敢全力繼續攻城。」
趙大寶提出建議。
噶爾丹對這位自己的兵法老師兼衛隊長很信任,「然後呢?」
「然後擇一險要之地立營,與博霍錫堡成犄角之勢,守望相助,我們等候達布遜後續大部隊增援。」
楚琥兒人多勢眾,靠這一千達布遜營騎兵加上幾百降兵,絕對打不過楚琥兒,不如穩一手先。
噶爾丹又問另外的漢人蔘軍、武官們。
「我也不建議現在衝進博霍錫堡,進去了就是死地,在城外擇地安營立寨,互相支援策應才是上策。」
「我們人馬太少,硬拼肯定打不過,得援兵。」
「派人去布爾津堡和塔城綏靖堡那邊看看什麼情況,向朝廷請求更多援兵前來。」
這些參軍或教頭,雖然並不全是御營出身,有些是屯鎮有些是團練還有地方土寨勢力甚至原綠營、闖營、西營等的出身,但無一例外,都是在亂世里久經戰陣的老兵頭。
能活下來的,起碼見識都不差,要說更大層面的戰役級別的可能把握不了,但小規模的戰鬥還是有些經驗的。
干翻卓特巴巴圖爾也是出其不意,更是對方的輕敵大意,但這招不可能對楚琥兒有用。
「好,麻煩大家擬個計劃,要快,楚琥兒那老賊,肯定很快就能從敗兵那知曉我們來了。」
······
夜晚。
博霍錫西北方向,出現數支火龍。
那是從額爾齊斯河中下游增援趕到的援兵,增援博霍錫堡的。
楚琥兒站在風雪之中,看著那些火龍,每一路起碼千騎。做為一個經驗豐富的準噶爾老將,雖然他名頭不及衛拉特五琥的昆都倫烏巴什兄弟幾個,但準噶爾的和多和沁、楚琥兒兄弟幾個當年,那也是每戰當先的先鋒悍將。
從火光、煙塵、隊伍等判斷敵人數量,這是一個將領基本的能力。
看著這些援兵,他到現在還有些不敢相信噶爾丹那個小毛孩子,居然能帶著二十騎就沖入了卓特巴巴圖爾的營地,還將他直接俘虜生擒,然後又把他在陣前放了再殺,接著帶頭部眾把追擊的卓特巴巴圖爾的千餘部下擊潰,甚至俘虜招降大半。
這聽著跟神話似的,所以剛開始回來報信的那些敗兵跟他說這些的時候,他一連砍了七個。
可每個回來的敗兵都這樣說的時候,楚琥兒沒再砍人了。
噶爾丹是他小侄子,才九歲,毛都還沒長的小屁孩,五歲時就送去中原大明做人質,跟僧格一起在那邊呆了好幾年,去年回到部落,僧格做副汗,他也做了左翼十二都督之一。
僧格左翼大約五萬帳,噶爾丹的達布遜都督府約五千帳,楚琥兒也不知道這小子怎麼消息這麼靈敏,相距這麼遙遠,在這寒冬風雪裡還能這麼快的就趕來。
他肯定帶了不止千騎前來,估計五六千甚至更多都有可能。
聽說他之前在達布遜湖一帶殲滅了一支沙俄人馬,硬攻下了一座營寨,還收編了一些吉利吉斯和哈薩克部落,實力不弱。
看看博霍錫堡,又看看那些增援的火龍。
本來準備今晚發起再一次勐攻,誓要拿下博霍錫,不再被拖延下去的楚琥兒,也不得不下令暫停今晚的攻城計劃。
敵情不明,他得小心行事。
他心裡料定噶爾丹起碼帶來了三四千人馬,他必須謹慎,甚至可能來的更多。
返回帳中,楚琥兒心中騰騰火起,原本以為殺了僧格后,接下來的行動會很迅速,先取博霍錫堡,吞併僧格的左翼人馬,然後再匯合杜爾伯特的人馬南下奪塔城、霍博克塞里,再取烏蘇,把整個準噶爾之地拿回,再與杜爾伯特、昆都倫烏巴什一起攻滅吐魯番汗。
可現在他在這裡耽誤了十八天,不得寸進,折損兵馬超過三千,卓特巴巴圖爾這個蠢貨,還一下子又賠了近一千進去。
杜爾伯特的和碩齊汗也是一直沒按約定出兵。
他現在被架在火上烤。
「安好營地,沒我命令,不得出擊!」楚琥兒沒敢輕瞧小侄子,雖然他心裡認定卓特巴巴圖爾是死在明朝軍官手裡,那仗是明將打的。
這一晚,楚琥兒軍各營都退守營中,按兵不動。
一千多達不遜兵分成幾支,一晚上也是十分辛苦,前半夜盡在那裡往來舉火奔走了。
後半夜他們匯聚一起,靠近到博霍錫不到十里的地方,選擇一處土坡上立營。
天明,楚琥兒接報,說只發現了噶爾丹一營人馬在城西北十里立營,約千餘騎,其餘人馬不知所蹤。
「再探!」
楚琥兒眉頭緊皺,昨晚援軍數量明顯有好幾千,可現在卻僅一千餘,那還有起碼兩三千人去哪了?
不找出這些人馬來,他實在是難以心安,更不敢貿然對博霍錫堡或是噶爾丹營地發起進攻。
萬一大戰時,對方從背後襲擊,十分危險。
博霍錫堡城頭,昨夜西北的那些火龍,讓公主等徹夜難眠,半夜時,一支小騎隊抵達城下,朱識錛很小心謹慎的放了個筐下去,吊了一人上來,卻是認識的一名武官,駐達布遜的。
雖是認識的,朱識錛還是很小心的又仔細的驗證過,還查看了他帶來的噶爾丹的親筆信,以及上面的戒指印章,又有達不遜營的長史、司馬等派駐明軍官的印信憑證,這才確信他不是被楚琥兒俘虜後來詐城的。
「想不到噶爾丹小小少年,如此神勇。」朱識錛不盡感嘆。
「都督請公主與長史等且安心,援軍已至,你們安全了,後面還會有更多援軍到來,都督也已派人去往塔城、巴爾津堡等求援,楚琥兒猖狂得意不了多久了。」
有了一支生力援軍到來,城堡里也都鬆了口氣,哪怕他們還在城外,可只有有這支人馬在,起碼能牽制楚琥兒不能全力攻城了。
「也不知道塔城和巴爾津堡那邊到底是什麼情況,為什麼這麼久了也沒見一個援兵?反而是更北更遠的噶爾丹卻先來了。」公主滿是擔憂,「會不會那邊出了什麼事,難道杜爾伯特汗與昆都倫烏台什濟農也果真反了?」
「公主不用擔心,就算他們真反了也不用擔心,楚琥兒和卓特巴巴圖爾圍我們這麼久,都攻不下。塔城和巴爾津堡可都是有精銳駐紮,不管是瀚海軍還是安西駐防禦營,都不是他們能打的下的,那可是棱堡,配備了許多火炮火銃。」朱識錛很自信,雖然他也疑惑為何援軍久久不至。
他心裡甚至有幾分懷疑,是不是朝廷故意見死不救,或是以博霍錫堡做誘餌在釣大魚。
這種想法雖然讓人有些難受,畢竟現在自己也是在博霍錫堡,但身為高級武官,三品的大將軍,又豈不知道有時候國家利益至上,這種犧牲肯定是會有的。
好在噶爾丹來了,博霍錫也暫時還能再撐一會。
「殿下,援軍已至,危機暫時解除,殿下且將城防交與臣等,還請殿下回府安歇。」
「那我就將城防都交給皇叔公了。」
這天。
博霍錫堡難得的安靜了一天。
玄池西岸邊,也沒有戰爭的廝殺喊叫,幾支人馬,就這樣靜悄悄的,但所有人都知道,這只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一場更大的暴風雨即將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