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針鋒相對
艾爾西婭拋出的長矛似乎已經擊中了我，冷冽刺骨的感覺由頭到腳在我身體里迅速蔓延。對於當年車禍期間已經體驗過一次接近死亡感覺的我來說，這種冷冷的感覺似乎並不算什麼。
過了片刻之後我覺得有些不對，為什麼只是冷冷的感覺，沒有別任何異常呢？按照正常的許多書里對死亡的描述，人的思維應該在瞬間活躍，隨後又瞬間歸於沉寂啊……怎麼現在我除了有點冬天衣服穿少的感覺之外就沒別的感覺了呢？
——這女神難道是在唬人么？
都到這個份兒上了，我也不在乎再多點什麼痛苦體驗，猛然睜開自己的雙眼，看到的卻是一幅讓人吃驚的畫面。
本來我看到艾爾西婭的形象，已經屬於一種非常詭異的視角，大概就是說我閉著眼睛等於睜開雙眼。結果剛才女神打算用手裡的武器弄死我，我又閉上了一次眼睛，等於閉了兩次眼睛。現在我睜開雙眼，其實現實世界中的我依然緊閉雙眼。就是這緊閉雙眼的我，看到了艾爾西婭臉上驚愕無比的表情。
女神手中的長矛已經脫手，懸在距我大約幾十公分的位置好像再也無法前進了。女神手中的力量再怎麼施展，依然無法推動殺人兇器前進哪怕一丁點。因此我只是感覺到有點兒冷，倒還沒受到任何傷害。
我觀察了一下形勢，艾爾西婭不能說謊剛才我就知道了，所以我也不擔心現在她這個尷尬模樣是裝出來的。艾爾西婭看我睜開眼睛，用一種裝出來的無辜眼神看著她，臉上表情更冷了。
「人類，不要得意，我還有別的方法。」
我呸，唬人還是換個智商低一點的來唬吧……要是有別的方法，她還能任我睜開雙眼看她出醜？女神是不能說謊的，她說有別的方法一定不是說謊，不過這「別的方法」能不能對我管用就難說了。
「我好怕怕呀，女神……您不要嚇唬我啊，我心臟不好……」
我做作的表情估計連這個只知道對異教徒大肆殺戮的女神都能看出來不是真的了，艾爾西婭清叱一聲，手中的月光色長矛頓時化作漫天的花瓣和羽毛，在我的周圍輕輕漂浮。
干！這樣弄亂之後，不知道我以後每次閉眼會不會都看到滿地鳥毛和枯花瓣？
艾爾西婭的攻擊並沒有奏效，這一次我雖然感到更冷，卻依然意識清醒。隨著女神表情變得愈發奇怪，我們之間僵持的時間也越來越長，漫天飛舞的鳥毛和花瓣沒有停止，我卻開始清楚地意識到一件事。
——很顯然，這自稱女神的傢伙好像並不能怎麼樣我。
我不知道女神能不能在我的意識之中看到奸笑，既然她能對著我上廁所的動作尖叫，估計應該問題不大吧？反正我朝著女神猙獰地笑了一下，索性把自己正在緊閉的雙眼也睜開：「艾爾西婭姐姐，我覺得……您好像沒什麼本事嘛……」
果然如我所想，只要睜開雙眼，艾爾西婭的形象頓時消失不見，眼前只有衛生間鏡子里獰笑的我獨自一人。
獰笑之後，我嘗試了一下在意識之中像這個白痴女神一樣進攻，不過貌似沒有什麼效果。
艾爾西婭大概感覺到了我的想法，一下子變得沉默起來。我聞著沒沖的衛生間味道，也沒有挪動腳步。
「艾爾西婭小姐，看來咱們之間暫時誰也不能把誰怎麼樣。」我舔了舔嘴唇，對著鏡子里的自己打破我們之間的沉默說道，「我不過是一個家庭不幸的窮學生，您就算真的用到我的身體之後，大概也會後悔幹嗎要用這麼虛弱的身體。不如您換個人吧，我帶您去找個虔誠的信徒——最好是虔誠的處女，然後您愛怎麼樣怎麼樣，咱們井水不犯河水好不好？」
雖然我對人生的眷戀並不強烈，也絕不能容忍一個女神借用自己的身體。這些年除了放浪師的小說之外，我也看很多其他的小說，其中最讓人噁心的就是男人變成女人的那種故事。如果讓我變成一個女人，打死我也不幹！
出於這種考慮，既然艾爾西婭不能把我怎麼樣，我也不能把艾爾西婭怎麼樣，我決定跟女神研究一下分手事宜。反正這事兒我熟，今天在學校才演習過一次。
相信對於艾爾西婭來說，把自己的靈魂還是意識什麼的藏在一個瀆神者的身上，同樣也是不能容忍的事吧？
聽說談判只有在雙方都沒什麼力氣打架的前提下才有可能成功，艾爾西婭開始沉默，估計是在認真考慮。趁著她考慮的時間，我終於把廁所沖乾淨，回到空空蕩蕩的卧室，坐在我那張髒兮兮的床上。
大概又過了十幾分鐘，艾爾西婭的聲音忽然在我腦海里響起，聲音還是冰冷冰冷的。
「你怎樣尋找虔誠的信者？」
「你說哪裡有，我就去哪裡找啊。」我才不相信堂堂一個在傳說中號稱擁有最高神格的女神會不知道哪裡自己的信徒比較多。
「主神大人的信徒主要集中在愛森海附近。」
艾爾西婭的話讓我差點從床上摔下去：「你的意思是說，我走出大漢中民主共和國西國境八千多公里，才能找到合適你用的身體？」
「對於諸神國度的人來說，這樣的距離只是方寸之間。」
雖然看不見女神的表情，我也能從她聲音之中聽出她的驕傲。
「咱們換個折中方案好不好？」我對這種情況頗為頭疼，怎麼這種「好事」居然讓我碰了？「愛森海我沒錢去，不過我們這裡也不算小城市，外國觀光客還不少，咱們去旅遊風景區找找怎麼樣？」
艾爾西婭顯然並不理解我所說的全部意思，又一次陷入沉默之中。
瘋狂的虔誠者……我才懶得理這種女人，隨手抓起被子倒在床上，打算養精蓄銳到夜裡再說。最好能把周圍招工的小廣告條都撕乾淨，這樣明天去應聘的就我一個人呢，只要能找到一分管一頓工作餐的工作，暑假就好過了。
至於讀什麼學校，還是等假期結束看看手中還能有多少錢吧。
倒下不到五分鐘，艾爾西婭依然不打算放過我地開始說話。
「現在能不能去？」
「大姐，你好像不用像我一樣發愁工作。」我抱著杯子蒙住頭，免得讓自己的自言自語看起來太過奇怪，「你讓我睡一會，咱們晚上再討論這個問題好不好？」
艾爾西婭對我無數次改變對她的稱呼有點不高興，冷哼一聲，又去嘗試侵佔我的精神。
這一次還不如剛才，因為裹著被子又是夏天，連寒冷我都沒感覺到多少，就已經能聽見女神的氣喘吁吁了。
「放棄吧，我給你找個新的身體，咱們井水不犯河水，如何？」
艾爾西婭再次沉默，我已經差不多知道了她的脾氣，看艾爾西婭沉默也不繼續追問，蒙頭開始呼呼大睡。
恍惚睡夢之中，我似乎又看見了一身潔白長袍和戰甲的女神。可惜了這樣一個美人，才可愛了不到十分鐘，就變成了冷冰冰的宗教機器。
希望趕快把她弄走吧，我不像女神那麼遊手好閒，我還有好多事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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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半夜十點半，我從睡夢中醒來。自從那一次車禍之後，我對睡眠的控制精準程度，恐怕連安眠藥都沒法相比。想睡就睡，想起就起。可惜這種本事只能對自己使用，創造不了什麼經濟效益。
推開薄薄的夏涼被，睡得口眼歪斜的我趿拉著拖鞋蹭到衛生間，對著鏡子洗臉刷牙，當然也不會忘了再交一次水費給下水道。拉開褲子拉鏈的前一秒鐘，我猶豫了一下，生怕有什麼尖叫聲再次驚嚇到我。
我可不希望以後上廁所都要先聽到一聲尖叫才能尿出來。
隨著嘩嘩水聲的告退，我相信艾爾西婭應該已經習慣了看到我這個無賴模樣。果然沒過多久，女神的聲音在我腦海里響起。
「人類，你的心中有很多心事。」
我剛剛睡醒，忽然有人跟我討論內心世界，這無論如何也讓人接受不了。想到各種傳說故事裡神通廣大的神明們都有洞悉世情的本事，我習慣性地條件反射道：「你說什麼？你都幹了什麼？」
「觀看你的思維和記憶。」艾爾西婭的回答好像理所當然一樣，語調依然冷漠。
聽到這話我當即怒了：「你說什麼？他媽的公民還有**權呢？女神怎麼樣，女神就了不起啊，趁人家睡熟了偷看別人的思維和記憶？」
艾爾西婭的聲音有些疑惑，聽起來像是對我的憤怒有些不可理解：「這有什麼……對祈禱者我們都要聆聽心聲……」
「老子才不是你們的信徒！」我忍不住破口大罵，「別他媽都以為自己高尚得不得了，還不是偷偷摸摸趁人不注意偷看別人**，都是些卑鄙下流的小人！」
「可是你也能看我的……」
「我才不聽你的解釋，你的正直善良都跟我無關，我才不關心你們那些狗屁事。其實早就該讓你們的主神把你嫁給那個傻冒雷神，免得留著你為禍人間！」
開始口不擇言的我才不在乎女神是否真的能將我怎麼樣。長這麼大最討厭的事就是別人窺探我的**，那種感覺像是被人當街脫了褲子一樣難堪。我怎麼也沒想到，這個看似高傲又曾經顯出一點可愛的女神居然會趁我睡著的時候窺視我的內心，這真讓人忍無可忍，這不公平，我也要看她的……
等等？艾爾西婭剛才說什麼來著？
「我也能看你的……？」從頭腦發昏中恢復過一點神智的我忽然抓住了艾爾西婭剛才說過的話，「你說什麼？我也能看你的？」
艾爾西婭驕傲的聲音變得有些無奈，看來女神真是不能撒謊的生物。
「當然，人類，我在你的身體里，我的記憶和經驗你也可以分享。」
今天本來是櫻櫻跟我分手的日子，按照正常情況來說我應該痛苦萬分，可這已經是我第二次獰笑了。
看來艾爾西婭的出現也並非什麼壞事嘛……
「能看你的記憶？哎……尊敬的可愛的讓人敬仰的艾爾西婭小姐，不知道您是否還保存了自己洗澡的記憶啊……」
跟一個虔誠的女神比崇高之類的境界我是肯定沒法比了，不過比猥瑣下流低賤我還有點信心——相比那些成為神明的存在，我們還在這個庸俗的世界里生活，肯定是有理由的。
慢慢閉上自己的雙眼，我眼前再次燃起一團亮光。隨後我看到了臉色有些不太好看的艾爾西婭，依然身穿白袍的她站在空中，看著我的倔強表情中帶著一絲厭惡。
這樣才好，我還怕您喜歡我呢——想到趕快能讓這個女神離開自己身體去禍害別人，我心中忍不住一陣高興。
這樣的想法才剛剛閃過腦海，艾爾西婭就開口了。
「你好像很希望我離開你的身體。」
我日，看來這個女神已經和我的思維掛鉤，我想什麼她都能知道。
「是又怎麼樣？」我決定不張嘴自言自語，乾脆用想法來傳達自己的觀點，「和您這麼崇高的人在一起，我怕自己也會變成一個狂熱的信徒，然後又會因為侍奉您的主神不夠理想，被貶到一個自己不欣賞的身體里。」
我的惡毒足以讓艾爾西婭臉色變得更差。凝視了我大約幾秒鐘，艾爾西婭發現我好像真的在嘗試尋找她的思維記憶庫，頓時臉色變得更冷。
「人類，雖然我們不會相處多久，我們還是互相保持尊重如何？」
「聽說人間不過是神明們的一個小小牧區而已。」我在內心之中冷笑著諷刺艾爾西婭，和女神針鋒相對，「跟人類談尊重，真是太難為您了。」
「人類，我對你的尊敬來自於你的精神如此強大。」艾爾西婭的口吻不卑不亢，正直得讓人討厭，「你的內心之中，有許多我無法探知的想法和記憶。既然我的奪魂術對你無效，至少可以證明你並不是一個普通人。如果你願意，我可以以後不再探知你的內心。」
「相應的代價就是我也不去探知你的內心嗎？」我伸了個懶腰，睜開眼睛看看時鐘，又閉上了。艾爾西婭雖然是很無趣的一個人，至少模樣還是非常美麗的，單純看看臉也比對著空蕩蕩的屋子強。
看來艾爾西婭真的是說到做到了，我的腦海中雖然閃過這樣的想法，她臉上也沒有什麼表情變化。
聽說艾爾西婭是整個諸神國度中年齡最小的女神，看來這傳說是真的了。
只有小女孩才會把各種情緒都寫在臉上。
仔細考慮了一下艾爾西婭的提議，我覺得知道許多關於諸神國度的八卦對我來說也不能形成什麼經濟價值，但是少了一個美女每天偷看自己的內心，總還是好事一件，也就勉強答應下來。
「好吧，希望一直到您離開這個世界為止，我們都能和平相處。」
說出這樣話的我其實也是在給自己找後路，萬一真的以後艾爾西婭找了個合用的身體，轉而用她那些聽說很牛x的本事來追殺我，我一樣沒有反抗的餘地。
反正女神說話不能反悔，也不能撒謊，只要艾爾西婭同意我的話，以後就不怕她上門報仇了。
我沒有低估女神的豁達和大度，艾爾西婭想都沒想，點頭算是同意了。
我揮揮手，睜開雙眼：「好了，咱們之間的對抗到此為止。接下來的時間，我得去找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