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少年的首都街頭
第一百七十五章少年的首都街頭
經過一番懇談，張騰躍不知道真心還是假意地對我說了許多關於艾雪家族的事，有的是傳聞，有的可以證實。有的是梗概，有的是細節。這些內容無一例外都跟艾雪有關，讓我不得不聽下去。
就在這陽光和紅酒還有微風之中，我們扯了幾乎一下午。一直到酒喝完，天邊的陽光已開始朝著城市遠方的山巒深處埋藏。
在起身告辭之前，我對張騰躍說了句抱歉，起身去廁所。低頭低了一下午的張瀟下意識站起來，居然也跟著我離開菊花。
夕陽的光照在那對父女身上，構成一幅意味深長的畫。藤秋顏鬆開我的手之後，一直雙拳緊握，似在忍受極大的痛苦和情緒激蕩。這人看似慵懶地坐在椅子里，渾身仍在不斷地發抖。
嘆息一聲，我從未想到這個願意為了家族犧牲自己一直維持的形象，乃至於對我犧牲色相的女人，面對自己父親時會有這麼激動。
那是怎樣一種心情？我不知道，也不太想知道。
轉出菊花，我匆匆朝張騰躍指給我的衛生間快步走去。後面不緊不慢的張瀟居然加快腳步，快步走到我身後。
我沒停下腳步，爺並不怕他這種程度的偷襲。
「我不會放棄艾雪。」
這是張瀟留給我的狠話？我仔細想想，除了長得比我高大威猛一點，這貨幾乎沒有任何能勝過我的地方。好吧，他還是個軍官，至少在社會地位上比我高很多。可那又如何？他大伯，那位老狐狸般的能源部副部長不還是對我客客氣氣的？
這位張瀟軍官，雖然到現在我也不清楚他的真正軍階和職位，在我看來已經跟小屁孩無異。對他我只能露齒笑笑，多一句話都懶得對他說出來。
見語言上的挑釁沒有太大作用，張瀟悻悻地回去了——他壓根沒喝多少酒，哪來的尿？
從衛生間回來，我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了一會。自然有懂事的女僕姑娘過來給我遞飲料，我就靠著沙發回憶剛才張騰躍所說的那些話。
艾雪是家族中最小的女兒，她的存在對於整個艾氏家族來說都是個莫大的驚喜。「英雄的頌歌」這種戰藝在她身上綻放是十歲之後的事，天才般的艾雪用了兩年時間熟悉戰藝，隨後就躋身到一流放浪師行列。
遺憾的是，越強大越得低調，在對外宣傳的放浪師名單中自然不會出現艾雪的名字。
艾雪的家族龐大無比，甚至還有幾脈分支。像艾雪這種血統純正的也不在少數。艾雪自己就有三個哥哥和一個姐姐，下面還有一個妹妹。至於那些堂兄表姐遠房妹妹之類的……簡直是數不勝數。通過阮慕真的家庭我發現了一個奇怪現象，即使是現在提倡優生政策的大環境下，放浪師家族的人脈都很充沛。
仔細想了想，我有些悲哀地笑了。
能不充沛么？大部分放浪師要為了人類偉大的世界去死……在他們身體和精神狀態最巔峰的年紀里。
張騰躍吐露的內容可謂豐富至極，加上我自己的聯想，我很容易得出一個相當可怕的結論。
——艾雪這次回來，恐怕是要談及人生中最重要的那件事
難怪剛才那個傻小子張瀟一臉嚴肅地跟我重申他不會放棄艾雪，難怪有人跑到耶雲去跟我爭風吃醋……原來全首都年輕才俊都知道的事，我竟然一無所知。
想到這一點，我真坐不住了。
一口氣把女僕送上來的飲料喝光，我沖回到宅邸菊花，看見的是藤秋顏正跟自己父親怒目而視的場面。
兩人顯然也沒料到我這麼快回來，均用詫異的眼神看了我一眼。
「走。」
我對藤秋顏向來沒有廢話。【】【】
「好。」
依然雙手緊握拳頭的藤秋顏站起來，跟著我轉身離開，動作之決然，比我想象中更凄厲。
沒有告辭，沒有送別。藤秋顏轉身離去的毅然和迅速，竟然遠超我的想象。在我還未來得及走出去之前，已只能看見他一個背影。
張騰躍終於還是坐不住了，連連嘆氣走到我身邊。
「小穎……跟我之間可能真的是沒法和解，我本以為時間能解決好多問題……結果還是這樣。她這次要回來，打算帶著你一起，明顯是要為家裡做點事，可看見我之後還是跟仇人一樣，唉……」
張騰躍的口氣我不能確定是真痛心還是假傷情，只能默默聽著。
「我也沒有別的要求了。」張騰躍對我說，「如果你真的打算做什麼，請為了小穎的安全著想，盡量低調一些。這是做為一個父親，我唯一的請求。」
我抬抬眉毛：「那麼……做為一名政治家呢？」
張騰躍眯起眼睛，渾身又一次散發出那種上位者才有的味道。
「那我就要忠告你，水很深，小心一些。」
「謝謝。」我朝這位歲數快能當我爺爺的老頭行禮離開，心中一直揣測他到底是什麼歲數才生的女兒，身體真好……
從張府出來，沒有送別也沒有僕人跟隨，我和藤秋顏像兩個辦事未遂的年輕人，灰溜溜地步行離開。正巧門口停著一輛我都不知道牌子的新車，和藤秋顏差不多年紀的一個年輕男性從車上下來，看見我們，從鼻孔里哼了一聲。
「首都還有不認識你的？」我揶揄藤秋顏，「看那眼神兒，絕對是一流家庭的三流孩子，居然不認識大小姐你？你看看，那找死的做派，想被踹的表情，還有那風騷到要被戳漏的可憐樣兒……」
藤秋顏被我一連串形容逗得終於露了一絲笑容，這妞兒打了我一下：「哪有那麼誇張，首都又不是人人都認得我的……」
我們就這麼順著這條看似偏僻，實則充滿了虎視眈眈眼神的路走下去。路很長，夕陽的影子也很長。一時間我們兩人都沒再說話，只讓自己的腳步淹沒在沉思里。
首都的郊區也頗喧鬧，傍晚吃了飯出來玩的少年和少女們在最後的陽光里奔跑。我聽見了自己曾經許久未聆的歡笑聲，那些曾經也屬於我的無憂無慮日子已經過去。現在和未來充滿威壓，正如我的心中充滿了淡淡惆悵。
「怎麼了？」藤秋顏竟出奇地主動問我，「看起來心情很低落，不像是你的風格。」
「其實每天都低落，不好意思告訴別人。」雙手插兜，想要裝得瀟洒一點。
「你是不是猜到什麼了？」藤秋顏可不好糊弄，美女的雙眸擠出一道直指人心的光，「艾雪這麼著急回來，肯定是家裡人為她準備終身大事。」
我忍不住瞪了這多嘴的妞一眼。
「你都知道？」
「猜也猜得到。」藤秋顏口氣看似平淡，「如果我成為放浪師，現在恐怕早已經結婚了。」
我冷笑：「成為生育機器，留下血脈，然後赴死么？」
「還有別的選擇嗎？」藤秋顏無力地笑了，笑如將死，「你看，這就是你期待的，放浪師的生活。」
「以前被宣傳迷惑了。」我坦誠道，「如果有資質成為放浪師，你會選擇這條路嗎？」
「我不知道。」藤秋顏搖頭，「對我來說怎樣都好，只要這個世界能一天天變好。」
我遙望遠方，像是在問自己，也像是在問藤秋顏：「只有特權階級能夠知道真相，只有少數人決定這個世界的命運……這個世界，真的在越來越好嗎？」
這一次，藤秋顏終於露出和我一樣迷惘的表情。
對於這件事誰都沒有標準答案。
也許大家都有，只是答案太殘酷，不願被提及。
不知為何，我腦海中浮現出艾雪身披婚紗的模樣。曾經鬥志昂揚的女孩，一生中最柔美的時刻應該就是那時了吧？我想象不出有什麼人能有資格站在她身邊，享受這份美好。
站在首都街頭的我，第一次隱約感覺到了一種如呼吸灼燒的痛。
「想好怎麼辦了？」藤秋顏不給我更多吃醋加不爽的時間。
「沒有。」我認真說道，「如果讓我想最好的辦法，我大概會想到直接登門拜訪。」
藤秋顏立即否認了我的想法：「不太可能，那種大家族，就算是黑幫在他們門前火拚也不會露面的。」
「刻意惹事呢？」我反問道。
「那樣的話你怎麼讓對方折服？」藤秋顏依然直指問題核心，「中學課本就應該學過，暴力是世界上最糟糕的解決方案。」
我哼哼一聲：「實際上也是最好最有效的。」
藤秋顏看了我一會，似在猶豫，最終一咬牙道：「如果你真想去，我陪你去。」
這句話看似平淡，實則充滿了義無反顧的力量。
事實上是，我聽了藤秋顏這句話，心中覺得一片溫暖。
這個世界上終於還是有人願意跟我一起奔赴困境，哪怕是她自己毫無威脅的情況下。
站在首都的街頭，還是少年的我內心無聲狂嘯著。
——來吧，讓這個世界看看我的兇殘
也讓這個世界看看，到底有多少不自量力的小角色，試圖推翻那些看似穩固的生活。
原因很簡單。
無論任何時代，任何人，都不會捨棄內心的渴望。
風雨傳說第一百七十五章少年的首都街頭（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