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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玄學正統

  美國東部時間晚上7點左右,我回到了紐約西郊格林高爾莊園。


  這是一幢優雅而高貴的歌特式三層別墅,在美國,向來只有億萬富翁才能入住。我喜歡的不是它的優雅和高貴,而是前前後後圍繞它的花園和草地,每當春天來臨之際,這幢莊園便如鬱金香一般華麗盛開。師父師叔和我四人在這裡已經生活了近15年。


  我的師父和兩位師叔早在二十年前便掙得了足夠他們五輩子的開銷,這已經不能以百萬、千萬美元來計,而是數十億美元的財富。


  1985年,美國西部最大的木材大王蒙特洛斯基家族莊園發生了一系列靈異事件,先是蓄積的木材自行燃燒,再是莊園內的牲畜相繼自殺,到最後莊園連續失蹤了三位僕人,最可怕的是,莊園每到夜裡根本不敢住人……此事在美國西部造成了極大的轟動,警察的介入未果,蒙特洛斯基家族便求助教會和多位享有盛名的驅魔人,無奈,牧師、神甫和驅魔人相繼灰溜溜地逃了出來,其中還伴隨著一位牧師的死亡。我的師父雲中壑當時正逢壯年,自告奮勇前去盤查。僅僅三個晚上,莊園便恢復如初。事件的真相師父到今天都不肯告訴我,我只知道,蒙特洛斯基家族當時給我師父開了一張兩百萬美元的支票!兩百萬!在1985年,兩百萬足足相當於今天的五千萬美元!


  再有一件事,便是發生在1992年東南亞最著名的靈異事件——汶萊貴族家族連續死去7人,而開棺驗屍,最早死去的人竟然在三年後都未曾腐化!(當時汶萊對屍體的處理不設火化而是直接埋葬),多位靈學家和風水大師斷定是前面的死者陰魂未散因而不斷召喚未亡的家人,但誰都無法阻止死亡,我師叔燕銜楓受邀前去,只聽說燕師叔在其中三副屍體的棺材上以九宮圖的模式連釘了224根尖利的竹樁。自此,該皇親貴族家族裡再未發生死亡事件。燕師叔獲得了高達一千萬美元的報酬。


  對無恆宗的人來說,錢財只如白紙泥土。因為,在一百萬的報酬中,我們自己只能得到一萬——1/100。另99萬必須捐給組織或者比我們更需要錢財的人。無恆宗前後三十代的祖先門人耗費心機完成的法門聖典《洞玄》上有清晰明徹地規定:無論任何報酬或者外來錢財,我無恆宗門人只得收取百里有一,即1/100。


  入我無恆宗的門人,首先不能貪,其次不能留名。這也就是我的兩位師叔水含月和燕銜楓一位雙目失明、一位嘴啞耳聾的原因。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我派門人若以自身手段背天背地背道,肆無忌憚,貪得無厭,那麼,天譴便是我們的最終歸宿。然人不貪者、不喜名利者,古來有幾?這便是我無恆宗開山立派1800載以來,止有弟子門人72人的原因之一。而我更是從小就幾乎不能接觸到金錢,因為我不缺任何東西,金錢於我來說只是一個象徵性的數字元號。當我懂事後,我才知道,這是師父師叔的良苦用心——我不能貪財,否則,無恆宗便將在我這一代滅門。


  走進莊園大門,望著這幢在夜色和燈光交映下熟悉的建築,我自心底湧起一絲輕微異常的感念。我掐指心神一凜,卻完全無法感知任何意境。


  「小主人,主人正在等你。」忠實的僕人老湯姆自車庫裡走來向我一個鞠躬。


  主人,便是我的師父雲中壑,這名字一聽有些像武俠小說中的人名,其實這是我師父的道名。我的道名是「風間隱」,我嫌難聽,才給自己首尾諧音起了個「方隱」的名字。


  我當即快步向別墅第二層「無恆廳」走去,只要是老湯姆向我傳達師父的指令,我知道,定有些勢關重大的事情發生了。每到這時,師父師叔便會在無恆廳里議事。


  無恆廳是我無恆宗的機要中樞,我派舉行任何會議、布置分派任務抑或祭奠祖宗的祭祀都在這裡進行,聽似非常隆重,無奈我派就我這四位門人——而且是三位古稀老人和一位不諳紅塵的少年。


  一踏進去,便見師父師叔三人在大廳里正襟危坐,為首一位身穿黑色唐裝、白髮稀疏、紅光滿面、精神矍鑠的胖老頭便是我的師父。


  師父左邊一位清瘦修頎、仙風道骨的老人便是我的二師叔燕銜楓,無奈,他的雙眼毫無生氣色澤——燕銜楓師叔自十年前視力便逐漸減退,期間在美國最好的眼科醫院做過幾次手術,卻終究無法挽回失明的厄運,只有我們知道,再發達的科學和醫術在天譴面前都無法行之有效。因為雙目失明,行動不便,燕師叔正式收山,頤養天年,潛心修書,繼續完善祖宗的經學。


  在我師父右邊坐著一位形容端雅、儀態高潔的老婦,這便是我的三師叔水含月。已近古稀年齡的水師叔是我無恆宗五百年來的第一位女性門人,縱觀我無恆宗1800載的歷史,水師叔或也是最傑出、悟性最高的門人。而且,我還聽我師父和燕師叔說,水師叔年輕時可是天下數得上名的美人,若非入我門不宜嫁娶,否則,我師父和燕師叔定要爭得個頭破血流。


  的確,水師叔的容顏即使在近古稀年齡也依舊保留了三分嫵媚。只是,自二十年前起,水師叔的聽力便迅疾減退,終致失聰,這也直接影響到了她聲帶的發音。到今天,我水師叔幾近成為聾啞人,出聲說話極其困難。


  只有我的師父雲中壑這胖老頭周身健全,而且他生性詼諧曠達,老來依舊貪玩,說實話,我常將我師父和金庸筆下的「老頑童」周伯通的形象聯繫起來。


  望著這三位蒼蒼老人,我突然心生一絲感慨——是一種英雄遲暮的感慨,也是一種大勢將去、韶華不返的滄桑。


  想當年,金戈鐵馬、熱血冰河,我這三位師父師叔是何其意興風發、談笑經綸、縱馬天下?

  他們的身影曾經遍穿世界名山大川、茫茫大漠、戈壁不毛、陽關風沙,他們曾經在埃及金字塔內探尋法老的千古絕密,亦在墨西哥瑪雅文化遺迹里搜尋舉世矚目的詛咒之杯,他們曾經在美洲大陸西部降妖除魔,也在亞洲東南堪輿山川,他們的一生,出入陰陽,來去如風,與異靈妖魅鬼怪為伴,披星辰風霜入眠……有多少次,他們九死一生,歷經劫難;又有多少次,他們站在摩天大樓的頂層,傲視群倫?

  從東京到斯德哥爾摩,從德黑蘭到上海,從堪培拉到洛杉磯,再從倫敦到約翰內斯堡……他們的身影在世界各地留下了串串動人的音符,他們是天生的鬼見愁,總是徘徊在陰陽兩界,他們的一生充滿了傳奇,他們本身就是一部聊齋志異。


  只是,將我殷勤撫育長大、儼然父母一般的他們能抵擋各種生死劫難、天譴罪責、鬼神索命……但他們卻絲毫無法抵抗歲月光陰的輪迴——他們都老了。


  除了我,任憑誰人,站在他們身前能知道他們傳奇天縱的一生?

  好在,這世上我唯一的親人們,他們的身體都很健康。以他們淡泊高雅的修為和養生養氣之道,他們活過百齡不在話下,更看我那老頑童似的師父,真懷疑他能活到兩百歲。


  良久,我恢復過來,奈何此刻見了他們三人會心生如此之多的感慨?我二十多年來哪天起床不來參見他三人、卻為何會在今天自心底湧起這些滄桑感悟?


  「隱兒拜見糟老——」我一個「頭」字還未說出口,想來這場合不能再和師父無禮,儘管我平常一貫稱這老頑童為「糟老頭」。我當即跪拜下去,改口道:「隱兒拜見師父、燕師叔、水師叔!」


  「小崽子,抬起頭來。」師父倒不注重場合,依舊是一副古怪聲調,看他那炯炯有神、骨碌轉的眼神,我曾幾何時從他這眼神里看出他那天真爛漫的童趣,有時候,我一直在懷疑,這永遠長不大的可愛的胖老頭怎麼就做了我的師父呢?


  我望著他那憨態可掬的樣子,也知他刻意想在這嚴肅的場合嚴肅點,但對於一個詼諧放浪一生的人來說,他若裝出一副嚴肅的樣子只會讓人更加發笑,我幾度忍俊不禁,但看看燕師叔和水師叔一副真正嚴肅的神情姿態,我畢竟知道,該嚴肅了。


  「嗨!你個小王八蛋,你咋整的,竟搞出個『天譴劫局』!吃不了你兜著走了你!早知道,我撿你回來時就把你給蒸了吃了!」師父越罵越起勁,乾脆從太師椅上站了起來指天罵地。「把你蒸了吃了」這句話,是我懂事起師父一直恐嚇我的最常用的措詞,只是,到了我25歲,這糟老頭仍舊用這話來恐嚇我,絲毫不懂得與時俱進。


  師父正要說話,便聽旁邊的燕師叔接了過去:「隱兒,你師父和水師叔剛不久洞觀了你的星相,你在自己身上惹出了一副天譴劫局,你何故如此不小心?我等玄門中人,該放手時須放手,得縮頭處且縮頭,不與世人爭名利,且讓他人笑罵詬,你若處處心慈肚善,諸事搭手,便要為你染上一身麻煩和災難,這又何嘗是玄門中人之行事作為?」


  原來師父師叔早已得知我今天惹上了一個差些便取了我性命的天譴劫局,當下,我便將如何為邁克爾夫婦化解劫數而身中的天譴、及被白尾星護命所救之前後向師父師叔一一陳述。


  「也罷,你畢竟才25歲,可是,你參修《洞玄》15年,也應該有所悟道,我等中人時時處處與天譴為伴,唯有事事謹慎,如履薄冰,方能化劫避難,得逃天眼,破玄解奧,勘天相地。今天這外國人,他早前犯下的孽障太重以有斷子絕孫之劫,我們再為他逆天改命則會遭受天譴劫局,這可是在提著人頭走夜路啊!」燕師叔一聲輕嘆。


  我形神駭然,的確,我太過年輕。


  「我謹以無恆宗第31代傳人、掌門之令正式准許你出山,明天你就可以滾遠點了!」師父突然「撲哧」一笑,場面頓時緩和許多,「小崽子,我們都老了,也該你出去闖闖了,世上苦難多,人間兇惡險,望你福大命大,如果你小子真是個短命鬼,也實在不配做我無恆宗第32代傳人和掌門,也罷,天地造化,機緣難求,這就看你的命了。」


  「出山?」我驀地一顫,「那我能到哪裡?美國這麼大,你們叫我到哪裡去歷練?」


  說實話,我長這麼大,從未離開師父師叔超過一天時間、超過美國兩個州的距離,但出師之事,是早已定下的黃道吉日,我門之人遲早都是要出山歷練的。


  「哪是美國這麼簡單喲!小崽子,這次你要飄洋過海了!你必須得離開北美大陸,咱本是中國人,你回中國去,中國才是我正統玄學的起源地,我中華風物山川、日月精華才更能冶鍊你的見識和修為。」


  「回、回中國?」我良久凝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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