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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節590:化神之戰(下)

  崑崙劍州,長覃劍郡。


  「鐺!鐺!」接連不斷的鐘鳴聲在劍州上方回蕩。


  悠長渾厚的聲音,從半空中,響徹了所有劍郡。


  此時的崑崙劍郡內,人潮湧動,熙熙攘攘。因為坊市大開的緣故,所有人都在奔走穿梭,圍觀交易,擁擠的人群甚至堵塞了所有的巷,到處都是人聲鼎沸的熱鬧場景。


  可這巨大的鐘鳴之聲,卻彷彿用力敲響在他們的耳邊,如此具有穿透之力。


  「什麼聲音?」


  「哎,怎麼了,這是什麼聲啊,發生了什麼事嗎?」


  「哪裡來的聲音?」


  「呃,好像是從上面來的。」


  有不少人循著聲音向上看去,這一看,就讓人大吃一驚,那是什麼!

  崑崙的七十二座雲浮峰,大大小小,星羅棋布,錯落有致的懸浮在劍州之上,好似半空之中的仙山一樣。


  此乃崑崙盛景之一。


  雖然在劍州下方看得不是特別清楚,可透過縹緲的雲層,也能隱約看到了霧靄山嵐之中,那些飛翔遨遊的靈鳥,以及藤蔓層疊的青翠山巒。


  還有些雲浮峰上,會從峰頂滾滾而下銀色的瀑布,但到了雲浮峰結界外,就會幻化成了白色的靈氣雲朵,說不出的飄逸靈秀。


  這才是崑崙雲浮峰的仙家體面。


  可此時,在一聲又一聲的鐘鳴聲里,雲浮峰的霧霾雲嵐不知因何全然褪卻,一道道黑色巨大的結界出現在了雲浮峰外圍。


  這些結界上面是符紋勾連,它們大小不一,卻把每一座雲浮峰都完整的包裹了起來。彼此之間,也有符紋相連。


  那些墨色的符紋粗壯凝練,就像在半空中鏈接的大鎖鏈,將七十二座雲浮峰鎖在一起,結成一個巨大的陣法。


  這樣一個幾乎蓋在劍州上面的陣法,交錯盤踞,彷彿一個碩大烏黑的蓋子,將天空都遮蔽了起來。


  所有人都對它心生了恐懼。


  這樣的龐然巨物,自己真的好像一隻卑微的螻蟻啊。


  「孫師姐,那,那是什麼啊?」


  「我也不知道,雲浮峰居然是這樣的東西嗎,它們看起來好可怕啊。」


  「道尊啊,我一直覺得崑崙雲浮峰就是仙境洞天,有朝一日,倘若我也能上去住幾日,那就是死都值了。可,可今天一看,它,它真像一個大怪物啊。」


  「一定是出事了,這是誰捅了崑崙的七寸么?」


  如今因為舉世盛典的緣故,元炁大陸的修士們,幾乎都聚集在崑崙劍州交換和尋找各種物資法寶。


  雲浮峰的巨變,就這樣展現在了修真界大部分人的面前。


  赤裸裸的,毫無遮擋。


  從龍淵回來的弟子們,正在全力御劍趕往長覃劍郡,飛著飛著,他們也聽到了深沉悠長的鐘鳴之聲。


  領頭的弟子不由停了下來,「師兄,這是什麼聲音?」


  「剛剛響了幾下有人數過嗎?」


  「嗯,我剛數到了六十七,六十八,六、六十九了……」


  鐺!七十。


  鐺!七十一。


  鐺!七十二。


  「這,這是防禦結界的警示鐘啊!」曦和峰徐秀山脫口而出。


  他們這些崑崙的精英弟子其實也沒有真的聽過崑崙的警示鐘,只是在最初內門的學習中,被前輩們介紹過崑崙的基礎常識。


  但當初,授課的師兄們,也都曾驕傲的說,「怕是你們這輩子呀,沒機會聽到崑崙警示鐘嘍,將給你們呢,也是一個授課的要求。哼,在這世上,只要道統不滅,是沒有人敢來崑崙惹事的!」


  畢竟,已經有幾萬年,沒有人自不量力的攻打過崑崙。


  警示鐘,早就成為了一個大家都知道,卻不熟悉的傳說。


  但這樣穿透了各大劍郡,又接連不斷的鐘聲,只有一個可能,就是有人真的觸發了崑崙雲浮峰的結界大陣,才會讓所有的崑崙雲浮峰一起聯動結界之力,發出預警。


  龍淵歸來的弟子們,還是慌了。


  他們一直緊繃的精神,正在最後崩潰的邊緣。


  本以為回到了宗門之中,找到了師長前輩們,就可以放下重擔,找到了倚靠。


  可沒想到,在自己覺得最安全的家門口,卻聽到了傳說中的敵襲之聲。


  「方忌師兄,我,我們怎麼辦?」


  「琦柳師姐,這是有人攻打了崑崙嗎,嗚嗚嗚,我,我,我害怕。師父,我想找師父。」


  徐秀山等領隊弟子,則稍微冷靜一些,他們不由想起曾經被告知的常識,一旦崑崙警示鐘響起,雲浮峰結界大陣會自動開啟。


  此時,千萬不可以御劍闖入雲浮峰,哪怕佩戴了內門弟子的玉佩和標記,也會被大陣判定為闖入者,由陣法被抹殺。


  而且當然的,當結界開啟之後,所有的傳送陣法,自然全部關停,不會啟動。


  所以他們現在是沒辦法回到雲浮峰上,一窺究竟的。


  方忌快速想了想,「我們繼續去長覃劍郡,那裡的人多,消息也多,說不定可以打探出什麼。」


  他們原本的計劃,是繞路去瞻台劍郡,從哪裡用傳送陣回到地峰,在御劍去主峰找人。這樣雖然有些繞路,可是會減少被人看見的幾率。


  但此刻,誰還在乎是不是被看見呢。


  連崑崙的警示鐘都被撞響了,幾乎在瞬間,方忌就想到了晏暖的推測——有人在暗中針對崑崙下黑手,而且是死手。


  他需要儘快了解更多的情況,所以應該直接去長覃劍郡,問那裡的執事弟子們最新的情況!


  眾人對方忌的決定沒有任何異議,大家齊齊調轉了御劍的方向,直奔長覃劍郡而去。


  「師兄,你說,崑崙,不會出什麼事吧。」


  「放心吧,幾位仙君都在呢。咱們就不應該慌,都到家了害怕什麼,咱們家,可是有四位化神仙君坐鎮。難道還有人能一起挑戰四位化神仙君不成?」


  「啊,對,對啊,也是。我真的是傻了。咱們崑崙,有四位化神仙君呢,不怕,不怕的。」


  ……


  ……


  涵虛宮前,狼藉遍地。


  隨著警示鐘的嗡鳴聲響,瑤台峰也被集結所覆蓋。巨大的黑色結界宛如罩子,壓在了瑤台峰的穹頂之上。


  「哈哈哈哈哈!暢快!」顯世仙君的癲狂笑聲在涵虛宮上方迴響,「不愧是劍宗,一劍之威恐怖若斯啊!」


  「剛剛那一劍,本座受教了。崑崙劍修,剛猛無雙。」顯世仙君的右側手臂被劍氣撕裂,鮮血染紅他大半衣衫,甚至連頭上的玉冠也碎裂開來,灰白的長發散亂在半空中,凌亂虯結。「但,剛剛的螭龍血影,不是本座的最強一招。事不過三,本座還有最後一個絕招沒有出來,還要向崑崙介立仙君,請教!」


  ——哎呀,這都打成啥樣了。怎麼還要打啊?


  ——要是現在停手了,就是四海地向崑崙低頭。而且打都打了,不打下去,沒辦法收場。


  ——有什麼沒辦法收場的啊,還真有人認為四海地能打過崑崙怎麼著。這都打碎人家涵虛宮一角了,差不多了吧。


  ——這你別跟我說啊,得看崑崙是想滅了四海地,還是給四海地個台階,大家好收場。


  各大宗門長老們都覺得,已經打到這種程度,真的可以收手了。


  再打下去,那必然是魚死網破,兩敗俱傷了。


  「趙仙君,你無端發作在前,動手挑釁在後,還砸了我崑崙掌門晏座休憩的主峰正殿。」介立仙君看著顯世仙君說道,「這些,我都可以代表崑崙,不與追究。」


  聽到這裡,下面圍觀的諸位宗門長老和掌門們,都在紛紛用密語交流。


  ——來了,來了,台階來了。


  ——崑崙還是要顧全大局的,不過這一波趙仙君也是為了大家爭一爭,出的頭。一會兒還是要給足趙仙君面子,多多的安撫恭維才是。


  ——知道,知道。就是不知道後面的靈脈劃分,還有沒有戲。


  ——且看,且看。


  就在眾人鬆了一口氣的時候,卻又聽見介立仙君繼續說,「可你不分青紅皂白,無故擊殺我望舒執事泄憤。這件事,不能這麼算了。」


  眾人剛剛鬆掉的那口氣,瞬間又被吊了起來。


  披頭散髮的顯世仙君聽到介立仙君的話,卻更加癲狂的笑了起來,「哈哈哈哈,不能這麼算了?誰要跟你算了!怎麼,四海地的散修宗子,說枷死就枷死,不算枉殺。我那本家嫡系的後輩,是你崑崙劍氣所殺,也是死就死了,不算枉殺。」


  「只有你崑崙的弟子精貴,殺不得,死不得么?!崑崙勢大,世人皆知。可天道昭昭,終有今日。我趙知天就憑一己之力,也要拉下你崑崙一隻腳。」


  「沒錯,崑崙有四位化神仙君,別說我四海地了,就算是正一道門,怕是也難跟崑崙一較高低。老子承認這個,可老子不認這個慫!」


  「還你要跟我計較清算,我呸!今天咱就把話放在這裡,不捶爛崑崙這個破峰頭,老子的化神不當也罷。你們崑崙家大業大,化神成堆。」


  「老子孤家寡人,只有爛命一條,可破船也有三斤釘,今天我們就在這裡打個痛快,大不了,老子把命賠給崑崙,大家一拍兩散!!!!」


  嘶!

  周圍的諸位掌門人齊聲倒抽了一口冷氣。


  如今,他們倒是知道了顯世仙君的打算。


  這,就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了。


  四海地呢,說白了,是個鬆散的散修聯盟,大家相互結盟守望相助,當然也會分潤給顯世仙君一部分四海地世家們的抽成供奉,但這些並不類似於真正的門派之間的傳承和關聯。


  四海地各大島嶼和世家們,其實都是相對獨立的。


  那今天趙知天跟崑崙叫板,也就只能代表他自己。贏了,名聲大噪,好處都是他個人的。


  縱然是輸了,崑崙也很難去找其他四海地散修的麻煩或者索要什麼賠償,那地方已經魚龍混雜,又亂又窮困了。


  可趙知天畢竟也是個化神修士,要徹底玩命打起來,那雲浮峰會不會被徹底毀掉,還有待考據。但瑤台峰上的各種樓台亭閣、宮苑水榭,估計也剩不下什麼。


  而且也很難說,化神修士手裡到底還藏有什麼底牌,真鬧得魚死網破,就算是屠滅了趙知天,崑崙給出的代價也必然不會小。


  這對於崑崙來說,簡直是個虧名損實的事情。


  偏偏化神仙君里,就出了個顯世仙君,擺明車馬的不要臉,上躥下跳當真小人。


  就賭你們輸不起,不能魚死網破的光棍到底。


  所以才敢這般囂張狂放。


  這種行為,跟那凡人界村痞無賴幾乎沒有區別,倘若不能究極人手把他打死,最終只能忍氣吞聲,息事寧人。


  所以半空中,傳來的是顯世仙君繼續咆哮的聲音,「來來來,咱們繼續。剛剛那一劍,果然厲害。可我也沒有盡全力,不如這次咱們都再亮一手絕活,看看我下一招虯龍吞日,孔仙君能不能再一劍破開。」


  介立仙君沉聲說,「顯世仙君要戰,孔某奉陪到底。可此處不便施展,不如我們去淵海,那裡地勢開闊,四野無人。某家可以奉陪到底,甚至立下生死賭鬥。」


  顯世仙君笑得極其歡脫,「哈哈哈哈,誰要跟你去那萬里不長毛的地方啊。怎麼著,這裡是崑崙的本家,房舍陣法都很精貴是吧?家大業大捨不得是吧?可能在天下眾人面前丟臉是吧?」


  顯世仙君三個「是吧」連續拋出,「可老子就覺得,此地甚好。倘若你要追究某的責任,那就來啊!現在就打個痛快。如果今日不打,那你崑崙以後也別在跟我歪纏叨逼此事。而且,還要把那個傷了我本家後輩的弟子,一併交出來!」


  「傷你後輩之事尚未裁奪,一定要審清問明,按律懲處。不可能這樣把崑崙弟子交出去。別說是崑崙弟子,就是其他宗門的弟子,也斷不能這樣迫於壓力,就不問青紅皂白,直接定罪。」介立仙君再次否決了顯世仙君。


  顯世仙君似乎也並沒有因為這個答案而憤怒,他冷哼了一聲,「哼,好個公正公義的望舒峰,滿口的剛正不阿,秉公無私啊。」


  顯世仙君微微搖頭,雙手微微晃動,一根細小的金色鞭子,出現在了他手中。「既然你都這麼說了,看來咱們之間,也沒有什麼好再談下去的了。那就手掌上見真章吧。」


  「要麼,你打死我。這事,自然就了結。」


  「要麼,我把崑崙鬧個天翻地覆,出了這口惡氣,也算平了這件事。既然你們堅持選這個,那就動手吧!」


  隨著顯世仙君話音落下,他手裡的金色鞭子,驟然暴漲。當金色鞭子暴漲到數十丈之後,大家才看清楚,這是一個金色的骨鞭。


  不知道它是什麼火系靈獸的脊骨煉化,可以完全被灌注炎系法則之力,從骨頭的關節周圍,都冒出了接近黃色的細碎炎火。


  這裡面的炎系法則和靈火的溫度,分明比剛剛都高出了一個層次。


  看來顯世仙君方才所說,自己尚未盡全力,並非是誇大其詞。


  介立仙君的臉色越發的黑沉了下去,可他現在除了全力以赴的去抗爭,竟然一時間想不到更好的辦法了。


  看來,這就顯世仙君是打算把破皮無賴、胡攪蠻纏進行到底了。


  但還真讓他說對了,他能撒潑打滾不要臉面,但崑崙不能。


  其他人可以站在一邊看熱鬧,甚至唯恐天下不亂,崑崙也不能。


  一直在殿前玉樨上站定的參商仙君楚藏言和昊辰仙君顏師古對視了一眼,這個時候,他們一定要出來做點什麼了。


  不能再放任顯世仙君肆無忌憚的攻擊瑤台峰,一次又一次的把崑崙的臉皮,往腳下踩。


  參商仙君越步走到了丹樨台階的最前面,朗聲說道,「顯世道友,來崑崙的都是貴客。尤其各位化神仙君,更是貴賓中的貴賓。」


  「我崑崙自問對上門來客,禮敬友嘉,盛情款待,從未失禮半分。可事發突然,無論是那位四海地錦琅王家的公子,還是您家嫡系的後輩,這些具體的是非,都未能算是盤查清楚。倘若顯世道友一定要個交待、要一個滿意的答覆,也總要我們先問問清楚再說吧。」


  「如今,也只是聽到了貴屬一面之詞,顯世道友就雷霆大怒,直接擊殺我崑崙執法執事,並主動挑釁,毀我瑤台峰,大殺四方。」


  「我崑崙立派至今,不已欺人為榮,也從未仗勢欺人過。但當有人踢上門來之時,崑崙也從未畏懼。」


  「正如顯世道友所說,崑崙家大業大,顧忌甚多,尤其瑤台峰,不僅是我四大天峰之首,更是我歷代掌門人晏座所在。如今顯世道友直接大打出手,已是把我崑崙上下得罪個通透了。但正如我前面所說,崑崙禮待賓朋。」


  「作為賓客,我們禮讓再三。所以前面毀損瑤台峰,甚至無故殺我弟子之事,都可不再追究。至於顯世道友所說,對你後輩誅殺之事,我在此承諾,一定查個水落石出,公之於眾,再論懲處。」


  「所以,顯世道友,崑崙的誠意,已經亮了出來,還望顯世道友暫時克制,不要繼續挑釁踐踏崑崙的容忍。此事暫且擱下,容后再議,如何?」


  眾人聽到了,都在內心噓了一口氣。


  ——來了,來了,台階終於來了,剛剛可嚇死我了。


  ——也是,崑崙也算低頭了,難不成還真要整個化神自爆不成么。想也知道,這種級別的大修士,打不起來的。


  眾人都在心裡長出一口氣,以為顯世仙君一定會順坡下樓。反正崑崙,也算是給足了他面子,他這麼大鬧一場,連崑崙都服軟了,那前幾天的所有的場子,都算是找回來了。


  可顯世仙君今天就像是吃了什麼炸丹火彈一般,他依然癲狂的大笑,「哈哈哈,真真好笑啊,楚藏言,參商仙君,雖然是崑崙劍修,卻是以符入道。你說你,這到底是算崑崙的人,還是正一的人啊。」


  顯世仙君今日真是瘋了,當年楚藏言再次撼動豎一碑,結果被鸞鈞仙君截斷了機緣的事,當著兩大宗門,幾乎無人敢提出來。


  可顯世仙君今日,就非要當著這麼多人,這麼多門派的面,再次大聲說出來。這不僅僅是傷了崑崙的顏面,甚至把正一道門的臉,也拉下來踩。


  顯世仙君那不好聽的話,一波接著一波,「怎麼著,發現真打起來,你們崑崙一定是吃虧的是吧。所以你出來和稀泥了。」


  「和稀泥就和稀泥嘛,幹嘛把話說得這麼冠冕堂皇,好像你崑崙吃了多大的委屈,受了多少氣一樣。嘖嘖嘖,這真是黑白顛倒的一把好手啊。還你們禮待賓朋,一忍再忍。」


  「怎麼著,那客人是我四海地散修宰的唄?我那嫡系的後輩,是不長眼睛,自己把胸膛撞到你們崑崙弟子的劍尖上去了唄。看把你們委屈的,又是不予追究了,又是要給交待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崑崙弟子被人暗殺、抹殺,然後你們既往不咎了呢。」


  眾人聽著,雖然覺得顯世仙君有些強詞奪理,但似乎,又有那麼一丟丟道理。


  好像,還真是這麼回事。


  雖然顯世仙君做的事情,有些乖張囂張,甚至無賴放潑。


  但歸根結底,他們應該算苦主啊——死的,全是四海地的散修還有各家世家子弟的後輩們啊。


  別管之前發生了什麼事,但總是人死為大吧。


  既然四海地和世家們是苦主,縱然鬧得大些、鬧得不體面些,好像也有那麼一點可憫之處。


  參商仙君楚藏言,可不是能被顯世仙君三言兩語就繞暈的人。


  他在站出來前,就已經想到了辦法。


  「站在各自立場,都覺得自家蒙受了最大的委屈,這也是人之常情。顯世仙君覺得我崑崙欺凌弱小,罔顧人命,也是無可厚非的。」


  「但,國有國法,門有門規。既然我們雙方各持一詞,大家也可以找到第三方來評理,以多數人的意見為重,我崑崙接受諸位的裁奪,如何?」


  顯世仙君聽了這話,連連呸之,「呸呸呸,人人都說崑崙參商仙君是個無恥姦猾的老狐狸,心眼子最臟!如今一看,果然如此。」


  「你們崑崙勢大,什麼找第三方裁奪,去找誰?那高門大戶,誰家不都是崑崙的關係戶、聯姻對象,怎麼會向著我們散修說話。要是找小門小派,誰又敢說崑崙不好,不怕被你們事後盤剝報復嗎?!這麼一看,怎麼都是我們散修吃虧啊。你說說你這心眼子,怎麼能這麼臟呢!」


  面對顯世仙君這種沒有來由的羞辱,參商仙君毫不在意,他依然平和的說,「是我考慮不周了,那也可以由我們各自選取五十人,總計百人。然後在仙靈通聞上,以匿名的形式,投票判奪如何?」


  顯世仙君再次否定,「呸!誰不知道仙靈通聞乃是崑崙的宗門法寶,你們說匿名就匿名么,誰知道背著人,能不能看到各種身份和結果。帶著這種擔心,有幾個人不偏向崑崙的。你這可真是心眼子換長衫,一套接著一套啊。」


  這種光棍無賴的吵鬧,幾乎讓楚藏言無話可說。


  所以他只能說,「那顯世仙君如果有什麼信得過的辦法,只要我崑崙做得到,都可以。由顯世道友提出來,認為最公平的辦法,如何?」


  參商仙君本以為,自己這樣說,應該能讓顯世仙君滿意了。


  可他仍舊斷然的拒絕了這個提議,「都不怎麼樣。你要問我,那我說就打一架最好。反正我們修士,靠的是修為,比的是功法,誰的拳頭大,誰的話就對。所以啰啰嗦嗦的幹什麼,要麼,交出殺我後輩之人,要麼,咱們就比個高下好了。」


  說到這裡,似乎沒有了談判的餘地。


  其實很多人心裡都明白,顯世仙君之所以這麼堅持,也是因為,別看他是苦主,但在追責分析之後,四海地的散修還真的未見得佔得到上風。


  散修群體之所以口碑不好,除了貧困資源少之外,那參差不齊的作風,烏煙瘴氣的手段,也是讓各大門派十分不恥的。


  如今顯世仙君就是佔據了道德的高地,然後捏住崑崙忌憚的短板,才能肆意撒潑耍橫,把這個鬧劇持續下去。


  既然已經這麼說了,楚藏言終於圖窮匕見,說出了下面的狠辣言辭,「顯世仙君一定要戰,我們崑崙奉陪。別說是介立仙君,就算是我本人,也不會退縮畏懼。」


  聽到參商仙君的話,顯世仙君譏諷道,「那是自然,天下誰不知道崑崙的化神多呢,你們要是一起上,那滅我不是瞬息之間的事么。」


  聽到這種諷刺,甚至明示崑崙仗著化神多,以多欺少的言辭,楚藏言坦然承認,「是啊,崑崙作為天下宗門之首,別的不敢說,這化神仙君么,確實最多。所以我有一件事不是很明白,還請顯世仙君指點一二。」


  聽到楚藏言這麼說,顯世仙君笑了,「你說來聽聽,我要知道的話,一定教你。」


  參商仙君楚藏言嘴角含笑,可他說出來的話,卻彷彿從極北冰原刮過一樣,「既然顯世仙君也知道,我崑崙的化神修士最多,那你為什麼一定要在這裡挑釁崑崙,並不依不饒呢?」


  顯世仙君楞了一下,張了張嘴,卻沒有發出聲音。


  參商仙君的話繼續不斷的說著,「我剛剛已經說過了,所有的事,都可以商量,我崑崙身正不怕影斜,可以按照你的辦法來。」


  「但顯世仙君似乎一定要戰一場,那我崑崙也奉陪到底。可是不能在我崑崙的地面上打,因為化神之威,法則之力,毀天滅地。我崑崙宗門經營萬年,一草一木,皆有感情。如果在崑崙地面上打,那就是毀我宗門,砸我招牌。」


  「我這話,說明白了么,你要打,我們奉陪,隨你指個地方,千山萬水,吾等皆可往之。」


  「但你想撒潑使壞,藉此機會,砸我宗門道場,那是你自作多情了。我不會看著你這種小人之心,使壞作亂。倘若你敢在這裡動手,那我一定聯手孔峰主,前後夾擊,讓你無法出手,甚至連自毀都做不到。」


  說到了這裡,顯世仙君的臉色,終於變得難看了起來。


  參商仙君繼續說,「那麼我的問題就是,顯世道友,你怎麼就覺得,只要自己撒潑放賴,就能在崑崙胡攪蠻纏,為非作歹呢?」


  四下一片安靜。


  這個,是大家以前從未想過的道路。


  崑崙作為宗門之首,把體面看得比道法還重。


  為了這體面二字,他們總是會忍下很多。


  可今天,四大化神修士的參商仙君,直接把崑崙的臉面,自己扯了下來。


  你不是要打么?


  你不是耍橫嗎?

  你不是覺得我們忌憚自己家的道場宗門,不敢放手一搏嗎?


  對,我們是捨不得。


  但我們可以群毆你!


  我們四個化神,一起弄死你,就不怕你自爆,自毀。


  顯世仙君顯然是沒有想到,崑崙也能這麼光棍,他的臉色變了又變,也只擠出一句話,「崑崙,這是打算以多欺少了?」


  參商仙君說,「你要毀我宗門,我就要以多欺少。」


  顯世仙君發出不可置信的笑聲,「呵,看看,看看!崑崙啊,最終還是仗著人多勢眾,欺凌弱小而已。」


  「諸君,你們看看啊,什麼道門領袖,什麼天下至公。居然連以多欺少,都說得這麼冠冕堂皇了。」


  「這天道,還有公正二字嗎?!」


  眾人默然。


  參商仙君冷冷的看著顯世仙君的咆哮,這場面是不好看,但他們崑崙不能,也不應該被道義這般束縛。


  既然體面不了,那就不妨強橫一點。


  楚藏言覺得,顯世仙君這個老混混,有一句話其實說對了——修真界,終歸還是要以實力為尊的。


  顯世仙君沒有結束他的表演,他似哭似笑的說,「諸君啊,今日之事大家都看到了吧。我猜,你們剛剛一定有人覺得,我趙知天是給臉不要啊。人家崑崙好聲好氣的勸你,你就該聽啊。給你個梯子,就該下來啊。現在好了吧,梯子沒了,臉面也沒了,活該啊。」


  你還別說,下面很多世家長老,以及宗門掌門,都這麼想過。


  顯世仙君的話一轉,「可我不這麼認為。我趙知天是什麼樣的人,我比你們都清楚。你們其實,從未瞧得起我過,覺得我不過就是運氣好,領悟了法則之力,才能上位成功,位列十大化神仙君——之末。」


  「所以諸位,我知道你們一直瞧不起我,覺得我是破落戶,暴發戶,如是而已。」


  「可諸位,呵呵,你們也要看清楚自己的位置啊。在崑崙的眼裡,諸位又是什麼呢?今日之趙知天,焉知不是明日之諸位啊。崑崙,堂堂宗門之領袖,道統之首座。如今不也承認了,仗勢欺人,以多欺少么。」


  「是,我知道,我過分了,我強詞奪理,給臉不要,所以才逼得人家不得不群毆眾懲我一個。但這話可笑啊諸位,當他們有理的時候,他們講道理;那他們沒理的時候,講不過的時候,就要講拳頭了唄。」


  「既然如此,那為什麼不幹脆以一點,拳頭大的說了算呢。反正在元炁大陸,我趙知天最差,也能排到老十不是?前面九個老大我不敢惹,後面的人,老子還不是想捶誰就捶誰?那你崑崙為啥又非要拿崑崙執事的道理說事,不論強弱,只論對錯?!」


  「這才叫不公平!我趙知天不服!」


  「修真修真,修道這麼憋屈,老子還修個屁的真!諸位,今日趙知天被群毆,焉知明日不是爾等被裁決啊。」顯世仙君看向台階上那些一直沒有說話的化神仙君們,發出了邀請,「四海地只有我一個化神,但此地,可不全是他崑崙的化神。」


  「諸位化神仙君,諸位非崑崙的化神們,今日可還有人,跟我趙知天站在一起,向崑崙討教一二啊。」


  此話一出,讓在場所有人都錯愕不已。


  諸人都萬萬想不到,顯世仙君趙知天,居然公開邀請其他人,跟崑崙為敵。


  他這真是瘋了吧。


  誰會無緣無故去得罪崑崙,去把場面鬧得不可收拾呢。


  參商仙君除楚藏言看著顯世仙君盡情的表演,反正他很快就會結束這場鬧劇。


  然後,一個聲音自參商仙君身後傳來,「本座也聽累了,這麼多年是是非非,也該有個了斷。我就跟顯世道友一併請教崑崙的諸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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