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西宸的魂魄
剛開始被這麽多婢女侍奉著還有些不習慣,但時間久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事兒我也做的很順暢,一張嘴巴也被錦夜不斷派人送進來的新樣美食養得很刁。
我這邊的日子是過得很滋潤,天極之淵那邊妖天兩界卻對峙一月有餘,緊張的氣氛絲毫不見鬆懈。聽小愛打探來的消息說這次鎮守望鄉台的主帥是泉逸,我的一顆心由說不出的艱澀。
錦夜若是真的要和天界為敵,到時我該如何自處?
一邊是我深愛的男子,一邊是我一生的摯友,若是在戰場上交鋒,誰受了傷都是我心裏的痛。
正如錦夜所說的那樣,他隻是派兵駐紮在離天涯,並沒有和天界交戰,天妖兩界的氣氛雖然緊張,但也相安無事的過了兩個多月。
我不知道他派兵和天界對峙的原因是什麽,我隻知道他一天不撤兵,我就一天不能安寧。
有時夜裏做夢,我都能夢見泉逸和蔚池渾身是傷的倒在血泊了,艱難緩慢的爬到我的腳邊,指尖摳著我的腳踝,發白的嘴唇無力的開合著。他們問我為什麽要背叛天界,為什麽要幫著妖族欺淩自己的同胞,我答不上來,他們就立馬化身為麵目猙獰厲鬼撕咬我的血肉。錦夜在這個時候出現,戰甲高靴,墨發如夜,渾身上下散發著修羅般令人恐懼的氣息。他的臉白得像,唇卻紅得像血,彎起的嘴角像一把狹長的鐮刀,裂開嘴都是菱形的利齒。手上的長劍毫不猶豫地劈下來,將泉逸和蔚池的臉切成兩半,血像決了堤的洪水一般湧上來,將我吞沒……
夢中似乎總有人的指尖帶著微涼的觸感輕撫我的眉宇,我想睜開眼看一看那人的麵容,眼皮卻沉得像鐵一樣,無論我怎麽努力都抬不起眼皮。
要不是醒來能在聞到一股淡淡的蘭芷香氣,我還以為那也隻是夢的一部分。
錦夜這樣沒日沒夜的困著我,我靈力被封,一點法子都沒有,思來想去還是要找他當麵把話說清楚。
既然他現在每天晚上都會來我這裏,那就好辦得多,大不了我死撐一個晚上不睡,等著他就是了。
是夜,月掛疏桐,清風細細。嬌巧玲瓏的夜合歡在窗台下低垂著花托,開出綠白色的球狀小花,仿佛是含羞帶澀的少女。淡雅的幽香被風吹起,一陣陣襲到鼻尖,有種安神靜氣的效果。
我現在的身體本來就容易疲憊,一到晚上更是渴睡得不得了,現在就算在被窩裏不斷用手掐自己的大腿,眼皮還是沉沉的,稍一不留神就能睡著。
不知過了多久,門外響起一陣窸窣聲,我立馬猛掐了自己的手臂一把讓腦袋清醒了幾分,豎著耳朵聽外麵的動靜。
“她睡了麽?”說話的是錦夜,音調刻意的壓低了很多。
“睡了,吃過晚飯在院子裏坐了半個時辰便早早的睡下了。”回答的是小愛,聲音細細的跟蚊子差不多,還有點忐忑不安。
“今日可有什麽異常?”
“沒有,娘娘今日一直在院子裏和奴婢下棋。”小愛如實回答,接著又補充道:“對了,娘娘好像不怎麽喜歡吃青花菜……還有,中午拿來的千紅果應該很對娘娘的胃口。”
我沒想到這麽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小愛每天都要向錦夜稟報,心中悲喜難名。
“好,辛苦你了,你先下去吧。”錦夜遣退小愛,輕輕推開房門,緩步走了進來。
我閉著眼睛,躺在床上一動不動,有些不知所措。錦夜在我的床邊坐下,動作很輕,像是怕把我從睡夢中驚醒一樣。
我要是現在突然睜開眼睛,他肯定是跑不了的,但眼皮又像往日一樣變得沉重了起來。看來錦夜每次來的時候,為了防止我突然蘇醒,都在我身上施了個小法術。
熟悉的蘭芷香氣撲在我的鼻尖,錦夜帶著淡淡涼意的手掌輕輕摩挲著右邊的臉頰。我集中精力在右手上,蓄積了力量,猛地揮手,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動了動嘴角道:“錦夜,你要躲著我到什麽時候?”
錦夜的手明顯僵住了,沉默了片刻,聽他強裝鎮定道:“岫兒,你裝睡?”
我的眼睛還是睜不開,但四肢和嘴巴都可以動,幹脆雙手一起抓著他的手臂,坐起來對他道:“難道隻允許有的人每天三更半夜鬼鬼祟祟地闖到我的房間裏來,就不允許我裝睡抓一回賊麽?”
錦夜怔住了,半響無話。
我拉了拉他的手臂,微仰著臉道:“你別仗著自己有靈力就欺負我,快把我身上的法術給解了。”
錦夜沒有答應,另一隻手搭上來,輕輕扯住我的手,柔聲道:“岫兒,夜深了,快些睡吧。你沒有靈力護體,不好好休息很傷身的。”
我知道如果這次讓他走掉,下回在想跟他對上話就很難了,緊緊地抓著他的手臂不放道:“我有話跟你說,說完再睡。”
“有什麽話明早再說好麽?我現在有些倦了,想回去休息。”錦夜明顯的是在搪塞我。
我不依,繼續道:“你到底為何要這般躲著我?連看都不讓我看你一眼?”
“岫兒,我……並沒有想躲著你。”錦夜說這句話的時候有些艱澀。
我心裏莫名的不安,想看他一眼的願望更加強烈,雙手沿著他的手臂向上摸索著,探到他的胸口,撫著他的臉急切道:“錦夜,你是不是還有什麽事瞞著我?”
錦夜按著我貼著他臉上的手道:“岫兒,你莫要胡思亂想了,我這不是好好的坐在你麵前麽?你先歇下吧,我明日再來看你。”
我急了:“那你為何不能讓我看一看你的臉?”
錦夜扶著我的肩膀,把我往床上按,一邊替我蓋被子一邊安撫我道:“今日朝堂之上的繁瑣之事太多,我現在滿臉的困倦,不想被你看到。”
這麽牽強的理由我自然不信,再想開口問他,他已經站起來往門口走去。
“岫兒,早些休息。”
我動了動手腳,發現除了眼睛看不見外,他並沒有束縛我其他的肢體和感官。我咬咬牙,一把掀起被子爬起來,憑著記憶向門外追去。
不知是我潛在的力量有一部分衝出了鎖仙鐲還是錦夜的法術正在慢慢消退,我站起來的時候隱隱約約能看見錦夜離去的背影。趁著門口的婢女還沒關上門,我追上去站在門口對著錦夜的後背揚聲道:“錦夜,你是打算把我囚困在這裏一直到我歸墟的那一天麽?”
錦夜頓住腳沒有回頭,我這才看清他穿著的是一件銀白色帶帽的織錦裘,帽子戴在頭上,遮住了滿頭的青絲。
我快步追上去,拉住錦夜的衣袖,轉到他的身前抬頭看他:“錦夜,你……”話到一半,我怔住,顫抖著手拉下他頭上的帽子。滿頭銀發鋪撒開來,在皎皎的月光下泛著淺淡的光澤,仿佛是一條飛瀉而下的泉瀑。我難以置信的望著他垂在胸前如雪的發絲,呐呐道:“你的頭發……怎麽回事?”
錦夜垂頭看著我,眼神哀傷得仿佛破碎,淺色的薄唇動了動,我還沒來得及聽清他說的是什麽,頸處驀地一痛,便人事不醒了。
昨晚似乎睡得很不安穩,第二天精神欠佳,一直睡到未時才醒,腦袋還昏昏沉沉的,脖子一陣酸痛。
小愛像往常一樣打了熱水進來伺候我起床,但不同的是,這回她的身後還跟了五個端著托盤的婢女。
我忍不住好奇,拉著小愛的手問她怎麽回事,小愛笑了笑將擰幹的濕毛巾遞到我手上道:“娘娘當真是善忘……昨日午後我不是說過,陛下今天要帶娘娘去參加群臣宴麽?……這些是陛下親自挑選的晚宴服,辰時便派人送來了,娘娘你用過飯需試一試合不合身。若是這些娘娘都不喜歡,陛下還請了妖界最好的裁縫和繡娘為娘娘現做,保管娘娘能有一件稱心如意的宴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