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冥王的壽宴(下)
除了錦夜和離朱,眾人的目光都齊刷刷的轉向殿門口的方向,連冥王都站起來,往那邊張望。
我原本也不關心這些,一心隻惦念著錦夜說要給我的那份驚喜,但是聽到那卞城王一說話,我的目光不由自主的便轉了過去。
“小王西宸賀壽來遲,還望冥王殿下萬萬恕罪。”人還未到,清朗的聲音便傳到了眾人的耳邊。
我捏著酒杯的手抖了抖,一瞬不瞬的望著酒席的盡頭,生怕一不小心那個身影又像來時在黃泉路上看到的幻影一般,轉眼便逝。
此刻的西宸,頭頂華冠,腰係玉佩,一件鑲著銀絲金線的繡緞氅半裹著他略前清臒的身子。美若天神的容顏上,眉如裁墨,紫瞳清透,粉色的薄唇噙著我熟悉的溫和的笑意。他快步走到殿前,身後跟著一群抬著賀禮的小卒,遠遠的就向著冥王躬了躬身行了一禮,歉然道:“小王將將上任,獄中瑣事繁多,這才來遲了些許,還望殿下恕罪。”
冥王見西宸態度如此謙恭,給足了他麵子,哪裏還會怪罪,連忙上前迎他入座。方才出言符合武判官言語的一些人此時都有些訕訕。
他的位置就在離朱的下座,和我斜著對麵。我定定的望著他,還是不敢相信眼前的這個人男子是真實的。
錦夜握著我的手,把頭向我這邊靠了靠,在我耳邊低語:“岫兒,怎樣?我給你的這個驚喜,你喜歡麽?”
我驀地回頭:“是你?可是你不是說不死花已經……”
“岫兒。”我話未說完,對麵的西宸就輕聲喚我,緩緩道:“你我終於又見麵了。”
我點點頭,發自內心的感到歡喜:“你能醒過來,真是太好了。”
西宸看著錦夜摟在我肩上的手,微微顰了顰眉,問:“宴後有時間麽?我有話要對你說。”
我想起在三生石上看到的前生往事,有些猶豫,但那雙紫色瞳孔裏的溫情和哀求,叫我無法拒絕。
“可以。”我點點頭,沒有看錦夜就答應了下來。
錦夜摟著我肩膀的手緊了緊,沒有阻止我,隻是在我耳邊聲音魅惑道:“岫兒,你可莫要讓我後悔救了他。”
我自然是明白錦夜話裏的意思,但他實在是多心了,我不過是想對西宸說明實情。好讓他莫要在我身上浪費太多的感情罷了。
正如翊聖說的那般,我既然無法回應他的情感,那便不要給他任何期待。不然耽誤了他,也牽絆了我自己。
更何況……我原本就不是他要找的那個暮雪。
冥王的宴會散後,錦夜不曾和我打招呼便帶著鬼束和一眾妖兵回了妖界。我知道他心有不快,但也無法。暮雪的事,我是有必要讓西宸知道真相的。
西宸的靈識是何時蘇醒的,魂魄又是何時結成的,我都不得而知,就連西宸自己也隻是在奈何橋下養息了數日才漸漸恢複了記憶。但,西宸是錦夜救活的,這不容置疑。
我當初在凡間時還猜疑,錦夜留那靈力結成的屏障阻止我渡靈力給西宸,是在阻礙西宸的蘇醒。但如今看來,他不過是在代我耗神耗力,助西宸早日複活而已。
如蔚池所說,我即便是帶回西宸遺留在人間的那縷魂魄,輔以藥石,也要將養上幾千甚至是萬年,才能令其恢複生氣。而錦夜在沒有不死花的情況的,竟然隻花了幾個月的時間。在此期間,他耗費了多少心力,我不難想象。
如今西宸不僅安然無恙,還成了冥界的卞城王,算得上是皆大歡喜。我對他的虧欠也能消減了一些。
卞城王為十殿閻王①之一,掌管的海底之獄,又名大叫喚地獄,位於四海之底。凡怨天尤人,對被溺便涕泣者,發入此獄。
上一任的卞城王因心生憐憫,私自放了枉死的生魂還陽,被五方鬼帝②革職查辦,身陷牢獄。西宸機緣巧合之下,被南方鬼帝杜子仁相中,在新招募卞城王的候選中脫穎而出,這才成了新任的卞城王。
西宸誠心邀我去他的府邸小坐,我不便推辭,便應下了。路上我試探著問他有關蘇彌的事,他一臉茫然,顯然是如翊聖一般,將凡間的經曆忘了個幹淨。
錦夜化妖的事,他蘇醒過來雖然在冥界也有所耳聞,但大多因口口相傳,失了準度。細節部分還需問我這個當局者,才算是清楚。
“你說錦夜是在破歸燼術以後,便被千麵天妖侵入體內,還短暫的被剝奪了神智?”西宸聽了皺著眉問我。
我點點頭:“我醒來時,他還是錦夜,不過是氣息有些衰弱。不多時便像著了魔一般,把清媚打了出去,就像你那次在青要山靈識被千麵天妖掌控一般。”
西宸的目光稍稍沉了沉,又道:“那他可曾傷到你?”
我會想了一番,好像也隻有被他擄到妖界第一次醒來時,讓他咬了一口,其他並無傷我之舉。後來錦夜靈識恢複,將他壓製了下去,他便是有傷我之意,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了。不過如此一回想,心中暗暗困惑:千麵天妖對我應該早已恨到骨血之中,為何當初不曾狠狠的折磨我一番,難道是對錦夜還有忌諱,怕我的淒慘形容讓錦夜的靈識暴走?可他明明說過,我若是死了,錦夜便會奔潰。這不正好中了他的下懷,讓他有機可乘,完全霸占錦夜的身軀麽?
“怎麽,想到什麽了?”西宸見我兀自發愣,問了一句。
我回過神,笑了笑道:“不曾,因為千麵天妖覺醒隻是片刻的事,後來錦夜就清醒過來了。”
西宸思忖了片刻又問:“由始至今,千麵天妖在他體內覺醒過幾次?”
“一次。”我不假思索的回答,“隻有破歸燼之術時,靈力幾近耗竭的那次。”
“一次?”西宸微一錯愕,麵色稍稍變了變,不敢相信的問:“你說千麵天妖在他體內隻覺醒過一次?”我肯定的點頭。
我在妖界的時候自是不必說,因為千麵天妖若是覺醒,那麽大的事,妖界的臣民想瞞也是瞞不住的。更何況他們歡喜還來不及,哪裏需要刻意隱瞞著我。雖然有一段時間,我不在妖界,但在凡間時錦夜的靈識也很清晰,沒有被千麵天妖吞噬的跡象。加之我前不久還問過小愛和巫憐,她們都表示她們的陛下一直很正常,錦夜也從來不曾跟我提起過此事。
“怎麽?有什麽奇怪的地方麽?”我不解的問西宸,覺得他有此一問必然是察覺出了異樣。
西宸看了我一眼,躊躇了一番,對我道:“千麵天妖初入我體內時,我因不懂得壓抑他的方法,軀體很長一段時間都被他所掌控。後來摸索出來門道,才慢慢克製住了他。錦夜與我的狀況極為相似,為何僅僅隻有一次?”頓了頓,約莫是怕我胡思亂想,補充道:“約莫是他的靈力較我深厚很多,又比我聰慧,千麵天妖覺醒了一次,他便找到了壓製之法吧。”
在我看來,隻要錦夜平安無事便是萬幸,千麵天妖是存是滅都與我無幹。我正想著如何對西宸說起有關暮雪的事,他卻搶先向我發了問。
“岫兒,聽說你……要與錦夜成親了?”
此事在天妖兩界已不是什麽秘密,他會有所聽聞也是情理之中,我並未打算欺瞞他,緩緩的點了點頭沒有看他:“你若是得空,可來參加我們的婚宴。”
西宸在幽藍的海水之中佇足,微揚著臉望著頭頂波光層層的水平麵,許久才發言:“到底還是你我相遇得太遲了些吧……你我在凡間不過相知相戀短短二三載,哪裏及得上你與他萬年的深情。”
如此溫雅清潤的一名男子,給的愛亦是流水春風一般,柔婉而不淺淡,熱烈而不強迫,無論是心神所感知到的,還是靈識所觸碰到的,皆是如玉的微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