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二狗
對於陌生的環境,男孩兒並沒有表現出絲毫的恐懼,也許是生活已經足夠悲慘,已經沒有什麽能嚇到他了。
不知為何,秦落煙心口有些堵,盡管那孩兒渾身都是髒汙的泥垢,可是她還是輕輕的抬起手,然後溫柔的將他摟進了自己懷中。
那一刹那,男孩兒冷漠的眼神閃過一抹詫異。
“弟弟,我可找到你了。”秦落煙抱著頭,手撫著他的頭,又輕輕的拍他的背,“不管以前受了過少苦,不過沒關係,以後姐姐會照顧你。”
男孩兒茫然的抬起頭,一瞬不瞬的盯著她,似乎想從她臉上看出她的陰謀,然後,他推了推她,似乎想將她推開去。
“別怕,我不會傷害你。”秦落煙輕輕地抓住了他的手,然後牽著他往驛站裏走,“我們先去洗澡,然後再給你穿上新衣服。”
男孩兒還是滿臉的警惕,從他的臉上,秦落煙可以看出他毫不懷疑的鄙夷,他甚至毫不掩飾自己對於她的冷漠。
這世上,沒有白吃的午餐,他不會相信會有一個陌生人沒有目的的對自己好。
男孩兒掙脫了她的手,直直的盯著她。
“唉……”秦落煙歎了一口氣,固執又牽起了他的手,隻是這一次用力了一些。
這一次,男孩兒沒有再掙脫,不過秦落煙知道,他不掙脫,並不是他接受了她的好意,不過是他認清了眼前的處境,在這裏,他不想再惹怒了任何人再換來一頓毒打罷了,所以,他才小心翼翼。
給秦落煙安排的房間在驛站後院的角落裏,房間不大,裏麵有兩張幹淨的床鋪,床鋪中間是一張小圓桌子,桌子旁邊放了一個浴桶,浴桶裏已經放滿了熱水,水汽迷茫,溫暖肆意,在這冬日隻要看一眼都會覺得暖和很多。
男孩兒站在門口,有些怯生生的不敢進去,卻又被冬日的寒風一吹,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他的身上隻穿了一層滿布補丁的布衣。
秦落煙極力讓自己揚起燦爛的笑,拉著他進了屋,然後關上門擋住了屋外的寒風,“來,我給你洗洗。”
男孩兒嚇得後退了一步,背靠在門框上,他低著頭,不自覺的戳了戳手,手上的汙泥幹涸,這麽一戳就掉下些灰塵來,他眼神越發暗淡了一些,頭埋得更低了。
“沒事,一會兒就洗幹淨了。”秦落煙佯裝沒看見這尷尬的一幕,將他推到了木桶邊,伸手就要脫他的衣服。
“不……”男孩兒沙啞的發出一個聲音,抓著自己的衣領不放開,一雙眼睛卻是執拗的。
秦落煙見他認真的表情,忍不住一笑,“行,我不看,我轉過身去,那你聽話,自己脫了衣服進浴桶裏,不然啊,我可就親自動手了。”
男孩兒的臉及不可查的紅了紅,然後點點頭表示同意,可是在秦落煙轉過身的一瞬間,他臉上的紅潤徹底退去,換上的依舊是冷漠的神情。
秦落煙不知道,在這之前,也曾經有過幾個心地善良的大小姐想要救下可憐的他,可是女人而已,在這個男權社會是沒有地位的,到最後,家中大人們、男人們一發火,還是一樣會將他趕出門去。
每一次,他被趕回那個村子的時候,他的舅舅就會用更殘忍的方式來折磨他,村子裏的人會說,看啊,這就是蠻族人的小雜種,哪個大戶人家買了他都得退回來,聽說蠻族小雜種會給那些人家帶去災禍……
各種各樣的話,他聽得多了,各種各樣為了表現自己善良的千金小姐,他也見得多了,隻是這一個,又能撐多久?
秦落煙聽見身後響起如水的聲音,過了一會兒她才回過身來,見男孩兒乖巧的坐在了浴桶裏,她忍不住一喜,拿起旁邊的白布就替他擦洗身體。
不過一個六歲的孩子而已,身體上幾乎滿布傷痕,新的舊的重疊交替,讓秦落煙忍不住想起了以前看見過的那些社會新聞,新聞裏,好多小孩兒就被自己的後媽打得遍體鱗傷,更有甚者,直接丟了一條性命。
“唉……”秦落煙忍不住再一次歎了一口氣,這孩子,不過堪堪到她腰這麽高,真不明白,那些人怎麽就能下得了這個手。
小男孩兒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白布上,那白布沾到他的身體之後,就被泥垢染黑了,可她卻牢牢的握住,絲毫沒有嫌棄的意思。
這,是以前那些善良的千金小姐們身上從未出現過的,她們雖然想幫他,可都是給點兒銀子或者讓手下的人帶著他在宅子裏偷偷過活,卻從未有一個人這樣,直接抱他,直接給他清洗身體。
“你有名字嗎?”秦落煙擰幹白布,又去幫他擦頭發。
小男孩兒回過神,沉默了一陣,吐出兩個字,“二狗。”
“呃……”秦落煙怔了怔,突然聽見這兩個字,回過神來有些想笑,可是笑到嘴角卻突然停住了,這孩子,從小就被所有人仇視虐待,就連一個名字,也是這般帶著侮辱的興致,她心中一堵,突然沒了可笑的感覺。
她將男孩兒的頭發擦幹,見桶裏的水已經涼了,就趕緊道:“起來穿衣服吧,涼水泡久了容易著涼。對了,如果你願意的話,我給你改個名字吧,以後用新名字,開始新生活?”
男孩兒詫異的盯著她瞧,竟然連她拉他起來換衣服也忘了羞澀,他隻是看著她,沒有說話。
秦落煙拿了一旁趕緊的衣服給他換上,“這是驛站管事送來的,聽說是他兒子以前穿過的舊衣服,你暫且先穿著,等將來姐姐我發達了,有錢了,一定給你買好多好多新衣服穿,還要給你買好多好多的玩具!”
她一邊笑,一邊替他係緊腰帶,她的笑,太過璀璨,有那麽一刻,男孩兒怔怔的看了,忍不住別開了視線。
“我得給你好好想一個名字,”秦落煙將穿好衣服的他拉到床邊,將他安置在床上,替他細心的蓋上錦被之後,才坐在床沿上歪著頭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