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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邊荒

  在遙遠的北方,有一片漫長的荒漠。誰也不知道,荒漠的盡頭在哪裡。


  荒漠之中,生有「魔」。無數年來,一直侵擾人世。


  相傳在上古年間,曾有魔潮滅世,險些傾覆人間。幸得先賢戮力抵抗,才得以保住人類火種。魔潮的消滅,也被很多人視為上古時代的終結。


  北方最強大的兩個國度,一名曰荊、一名曰牧。


  荊牧兩國都在荒漠邊界駐有大軍,用以鎮壓魔潮。


  所以這片荒漠,通常被稱為邊荒。


  意為人族的邊界,繁華與荒蕪的分野。


  同在北域的兩大強國,在各個方面展開競爭,唯獨面對荒漠,始終聯手。僅這一點,大概就能讓人窺見「魔」之可怕。


  但對於現世絕大部分人來說,「魔」也僅僅只是一個傳說而已。因為自上古之後,再沒有一頭魔,能夠走出荒漠。


  大概人們對於「魔」僅存的恐懼,都在那凶名昭著的九大人魔身上了。


  荒漠最東是無盡流沙,而撇開無盡流沙,大概能將荒漠的邊界線平均分成兩半,東邊是牧國的守區,西邊是荊國的守區。


  作為北域最強的國家之一,牧國佔據現世最大的草原,當然也有最雄健的戰馬。


  天底下公認的最強騎軍有十支,牧國獨佔其二。


  站在牧國鎮守的荒漠邊界,左邊是碧草連天的無邊草原,右邊是一望無際的死寂荒漠。天地在此處劃下巨大的分野,生與死如此靠近,對比又如此強烈。


  屬於牧國的綿延軍帳,都坐落在草原的這一邊。威風凜凜的著甲騎士,沿著這條邊界巡邏。除非戰爭開始,否則沒有人願意踏足荒漠一步。


  儘管這裡好像與世隔絕,孤獨守在人世的邊緣。但彷彿只要自己不踏入荒漠,就還身在人世中。


  荒漠是死寂的,從來沒有風,似乎連風吹到這裡都要死去。更不可能有什麼動物。除了偶爾遊盪至此的陰魔,駐守此地的士卒們,從未看到過第二種生命。


  巡視邊境的騎士勒住戰馬,停下來看著荒漠。在他的視野中,一個人影慢慢走近,慢慢清晰。


  他的長發簡單束起,垂在腦後。身上穿著一件普通的羊皮襖,草原上的牧民都這麼穿。


  頭髮有些乾枯、嘴唇有些乾裂,像一個受不住熬曬的普通人——這倒不怎麼稀奇,神臨以下,任何深入荒漠的強者都會如此。只有金軀玉髓,才能夠保證肉身在荒漠中不受侵襲。


  其人拖著一個巨大的皮袋,將荒漠的地面拖出一條長痕,就那麼緩步走來。身上的黑色污跡也印入騎士眼中,那是魔血,「魔」血是黑色的。


  當然,最讓人驚訝的其實是那一張臉。


  看到他,你會驚訝,怎麼有人可以生成這般模樣?怎麼能夠「美貌」如此?

  這種「美」,甚至是超脫了性別的,有顛倒眾生的魅力。


  哪怕嘴唇乾裂,哪怕皮膚粗糙,其人五官合在一起,就是那樣無可救藥的迷人。


  但是騎士們沒人敢多看幾眼,先前有一個部落的首領覬覦這張臉,結果他一直「失蹤」到現在,他的部落也早被瓜分乾淨。


  「趙!」為首的騎士大笑起來:「我的曳賅!偉大的蒼圖神保佑你平安歸來!」


  曳的意思是牽引,賅的意思是包括、完備。


  曳賅就是在任何時候都拉著你繼續往前走的人,在牧國,它的意思等同於兄弟。


  而蒼圖神是牧國人的信仰。相傳是一尊狼身鷹翅馬足的神祇,是狼鷹馬之神。但也有祭司認為,祂並無具體的身軀,不能夠被確切形容。祂不具有任何人類所想象的樣貌,同時也包括了所有想象。不存在於任何地方,同時也無所不在。


  「宇文。」自荒漠走回來的年輕人笑道:「讓我平安歸來的不是蒼圖神,是我的刀子和拳頭,。」


  騎軍萬夫長宇文鐸是一個扎著許多辮子的雄壯漢子,騎著高頭大馬,聲音像號角一般。大笑著躍下駿馬,往前迎了幾步,與年輕人抱在一起。


  在擁抱的時候,他小聲說道:「在牧國,你應該信仰蒼圖神,哪怕只是在口頭上。配合一下我吧,這會讓你省去很多麻煩。」


  分開擁抱的時候,他又換成了那副爽朗的樣子:「我的曳賅這次又割下幾頭?」


  宇文鐸瞧來也不超過三十歲。在牧國,這個年紀能夠做到萬夫長已經很不容易,尤其他還是騎軍的萬夫長,可見不僅實力過硬,家族背景也不差。


  姓趙的年輕人將那隻巨大的羊皮袋子提到身前,堆在宇文鐸腳下:「都在這裡了。」


  「這麼多?」


  儘管早有猜測,宇文鐸還是忍不住露出喜色。


  「繼續巡視!」


  宇文鐸大聲呼喝,讓手下騎士繼續巡邏。自己則將那隻巨大的羊皮袋子提起,一手牽著戰馬,嘴裡招呼道:「咱們入帳歇息!」


  以宇文鐸的身份,在這草原邊界有一頂自己的帳篷,當然不可能太大,這是受他的官職制約的。


  但有了這次的收穫之後,或許就可以擴大一些。


  羊皮袋子里裝著的,都是陰魔的頭顱。據說魔有很多種,但邊荒戰士能夠見到的,也只有陰魔而已。


  陰魔的本體半虛半實,頭顱為魔氣所聚,身軀才有切實的形體,或為獸形,或為人形。但死後反倒只有頭顱能夠保留下來,由虛轉實,身軀則由實轉虛,直接消散了。


  在清點過陰魔頭顱的數量后,宇文鐸的表情更激動了。


  之前在下屬面前不便表露,此刻倒不遮掩:「每次收穫都比前次更多,曳賅,你真是我見過的最強天才!就算比起王庭里那些天驕,也未必會差了!」


  「或許只是你見得少而已。」趙姓年輕人表情平淡:「這世上的天才比你想象的更多,只是他們當中很多人……可能都沒有機會成長。世界很殘酷的。」


  宇文鐸不知如何接這番話,只得略過,轉而面帶誠懇地道:「汝成曳賅,我幫你請功吧。陛下雄才偉略,唯才是舉,你出身哪裡根本不重要。以你的實力天資,完全可以在我大牧青雲直上。」


  趙汝成搖搖頭。


  往日衣必要精、食必要細的他,此刻就大大咧咧坐在厚厚的毛毯上,手裡抓著一隻肥膩的羊腿啃。


  「老規矩,功勛都是你的。我只要補給。」


  所謂的補給,無非就是傷葯、道元石、一些應急陣盤,以及進入邊荒必須要配備的生魂石。人類修士以生魂石對抗荒漠中無處不在的抗拒與侵蝕。


  「你才剛回來,又要去?」宇文鐸很驚訝。


  趙汝成隨手丟掉啃乾淨的羊腿骨,又撕下另一隻,嘴裡則隨意道:「我感受到了突破的契機。」


  「那更應該好好休養,在一個安全的地方突破才是……」


  「在邊荒更快。」


  「話雖如此……」宇文鐸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一直以來,我其實都有個問題想問你。我很想知道,是什麼讓你這樣拚命?」


  趙汝成停下啃羊腿的動作,沉默了一陣,低頭看著自己心口的位置。


  「是這顆悔恨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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