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啊年輕多麽美好 (下)
“你是單身,沒有結過婚,也沒有女兒,但你車上,後排的地毯下麵,卻發現了這樣一個,很明顯是小女孩才會有的發夾,這是從哪來的?”衛燕飛的語氣越來越嚴厲,到最後基本就是在質問他。
“我……我怎麽知道!說不定……說不定是今天那個走丟的小女孩落下的!你們……你們不會就憑一個發夾就想說是我拐了人吧!你們不能這麽冤枉我啊!”
看著他們開始一段沒頭沒尾的爭執,雲舒舒卻還沒從衛燕飛進來後發生的事情中回過神來,她確實沒有想到,事情的轉機會來得如此突然。
以至於,雲舒舒甚至眯起眼睛,努力向前湊去,想仔細看看衛燕飛手裏拿著的發夾,還帶著些許疑惑地嘀咕,“這……是囡囡的嗎?”
這孩子可能還有些缺少心眼,趙白不動聲色地在衛燕飛的遮擋下踢了一腳雲舒舒的鞋子。
“啊……”
“啊——啊!對!這是囡囡的發夾!我就說你是個老變態!還不老實交代!你拐走那麽小的小女孩幹嘛去了!”幸運的是,雖然雲舒舒沒有大人的心機,但是比較靈性,比較通透,一點就明白過來了,立刻站起來給衛燕飛幫腔作勢。
“你們!你們……”宋先生看著眼前一大一小,一男一女兩人合著夥像在唱雙簧一樣,腦子都亂了,雙手上的手銬連著細鏈在固定著的桌子上拉出叮鈴咣當的響聲。
“你們這是……釣魚執法!你們是不是合起夥來要栽贓我!我沒幹過什麽拐賣小女孩的事!我不會承認的!你們休想蒙我!”
陳情旁觀了一小會兒這場鬧劇,轉過頭來用眼神示意趙白,還有沒有更多的試探手段?
趙白手中握著手機,似乎在與誰聯係。等了一段時間後,雲舒舒都覺著這麽來來回回複讀沒啥意思了,他才站起來,走到衛燕飛旁邊,將手機出示給宋先生。
“宋先生,你看看,這是你的車吧。”
“這是我剛才讓外麵的警察傳過來的監控,就是衛燕飛他們從你的車後排那裏找出發夾的監控視頻,證據確鑿哦。”
“另外,我還有一個問題很好奇,希望你能為我解答一下。請問,為什麽你在被雲舒舒找麻煩,並且發現她不是普通人後,沒有選擇向海燕的警察求助,而是悶著頭開車逃跑呢?或許說是逃跑不太準確,但我查了一下,你從上高架橋後,一路開車將近二十分鍾,途徑數個下橋車道,幾乎跨越了四分之一的海燕,有非常多的機會找一個派出所,可別用什麽怕路途堵車被追上這種騙小孩子的把戲當借口。”
看完視頻後,宋先生的表情就很明顯地出現了“真實”的慌亂,他的眼神左顧右盼,透露出不可置信,額頭上開始冒出細密的汗珠,麵對趙白的問題也是支支吾吾,答不上來。
“我……我……我隻是……”
“別我我我了,如果你不想老實交代,倒也還有個法子。”趙白收起手機,沒有讓宋先生看見這個視頻是誰發給他的,然後他後退幾步,靠在與宋先生正對的桌子上,雙手環抱在胸前,好整以暇地開口勸他,“到現在這個時候,我想你也能意識到我們不是普通的警察,換而言之,我們的權限確實要稍微寬一些,所以呢,等一會,我的同事會帶你去做一個非常詳細全麵的身體檢查,如果你的身體裏有特殊的情況——我想你應該能明白是怎麽一個特殊法,到時候就算沒有確切的人證物證,你也會被我們逮捕。”
“畢竟,覺醒者的事,暫且不會通過正常審判流程,到時候隻要隨便找個罪名就可以了,欲加之罪,你懂的。”趙白笑談間看著宋先生的表情一點點由驚駭變為絕望。
衛燕飛與雲舒舒在旁邊麵麵相覷,衛燕飛甚至喉嚨微動,似乎想說些什麽,然後就被陳情“不用力”地踩住他的腳,硬生生把他到嘴邊的話塞了回去。
雲舒舒是比較驚訝特理局的人居然會這樣“不講道理”,衛燕飛則明白,趙白可能還是在詐唬這個宋先生,就如他剛才出的歪主意——偽造宋先生拐賣囡囡的證據——一樣。
隻是衛燕飛第一次認識到,趙白還有這麽狡猾的一麵,從一個普通人到加入特理局,這才多長時間,不僅平時裏的任務流程漸漸駕輕就熟,甚至開始無師自通一些鑽空子的小手段了。
在幾個人內心不同的想法中,審訊室裏一時陷入漫長的沉默。趙白也沒有著急,他在等宋先生解答他提出的違和點,如果沒有一個令他滿意的答複,那麽少不得,這個宋先生得去研究所走一趟了。大不了檢查出來萬一真是清白的,趙白就給他賠罪,順便也替雲舒舒的莽撞給宋先生認錯。隻要嫌隙沒洗清,那麽寧可抓錯,也不能在如今強製覺醒的實驗品越來越危險的時候放過一個。
“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忽然,一連串低沉的笑聲響起來,沙啞的聲音中有些神經質的意味。
是從剛才仿佛陷入絕望深淵後低下了頭的宋先生發出來的。
他微微低下頭,讓被銬住無法抬起的雙手能夠到麵部。接著,宋先生摘下了眼鏡,用力揉了揉麵龐再戴上。
由於今天一連串的事件,原先被發膠固定好型態的頭發有些許散亂,於是,他的雙手直接插入了頭發中,將職場精英人士的背頭發型徹底抓亂。
等再抬起頭,那個像是被冤枉的好人宋先生已經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雙眼中密布血絲,嘴角咧開,笑得頗為癲狂失態,仿佛精神病人一般,歪著頭看著他們的宋先生。
“哎呀呀,我還真是運氣不好……隨便找個獵物,怎麽就遇上了這麽一個麻煩的小丫頭……”
“不過我確實一向都不是個好運的人……否則,也不至於覺醒了,還是個沒什麽用的能力……連一個未成年的小丫頭都打不過……嗬嗬嗬嗬嗬嗬……”
他的目光從眾人的臉上一一劃過,從王莽,到雲舒舒,到衛燕飛,到陳情,最後停留在趙白臉上。
“你們……就是那個把我們當小白鼠的人說得,狗腿子?”
“算是吧,所以你是承認,你喝下了強製覺醒藥劑,並且也是你拐走了囡囡?”趙白沒有露出多麽驚訝的表情,他一直都保持對宋先生一半的懷疑,最多也就對前後如此大的反差默默感歎一下。
“我也不懂什麽覺醒的……反正我就是一個得了絕症的短命鬼,然後抓住了一根稻草,快要溺死了,有什麽能抓住的就要抓啊。”
“你知不知道,你喝的那種藥劑,有非常大的副作用,基本喝下去後,壽命就不足幾個月了。”看見王莽重新打開筆記本開始記錄後,趙白就開始問一些重點的問題。
“啊哦,我是知道的哦,不過小夥子,話不能亂說,最少我是安然地活過了一個多月。”宋先生慵懶地靠在椅背上,盯著趙白發出尖銳的笑聲。
“活過了一個多月?你不是最近才被選中的實驗品?你為什麽能活這麽久?”趙白愣住了,他一直以為宋先生是在鷹鉤鼻男人襲擊過韓秉文後,才誕生的強製覺醒者,卻沒料到他是那麽早就強製覺醒的實驗品,這麽算來,他甚至要比陳正道那群人,還要早成為強製覺醒者,可是這麽一來,為什麽這個宋先生仍然活著?
這個疑問從趙白的腦海裏閃過,突然,他抓住了一道靈光閃現,“你的能力是什麽?你能活到現在是不是跟你的能力有關?”
“呀……問這麽多問題……”
“可是……小夥子呀……”
“我——憑——什——麽——要——回——答——你——”
宋先生向前極力地探出上半身,歪著頭,一個字一個字地拖長聲音,露出一副挑釁的麵孔,說完後,又猛然縮回身體,然後靠在椅子上發出癲狂的笑聲。
趙白歎了一口氣,他感覺得出來,宋先生不是在演戲,裝瘋賣傻也不存在精神病不被追究的可能,那也就是說,現在這種模樣,恐怕才是宋先生隱藏在日常麵具下的“人性”。
他沒有嚴厲或是急迫,而是微微彎下身子,兩隻手抵住銬住宋先生的桌子,慢慢地湊過去,一直到兩人的臉幾乎不到一根食指的距離,輕聲細語地問他,“那你是想主動坦白……還是想……等一會之後被迫坦白呢?”
這句話的聲音很輕,輕的像是在一個酣睡的人耳邊呢喃,害怕將人吵醒。
可就是這麽一句話,讓宋先生的笑戛然而止,如同一隻被掐住脖子的鴨子。
兩人僵持了一會兒,等到趙白重新站直,宋先生才收斂起僵硬的笑臉,又換了一個姿勢,手腕被銬在桌子上,身體橫躺在那麽一張小小的座椅上,慵懶地說,“好嚇人啊……我說,我說還不行嘛。”
“你猜的沒錯,我的能力確實是讓我能活到現在的原因。具體細節我不太清楚,但我喝下藥,覺醒之後,就能感覺到我身體的情況,內髒在飛快地衰竭,甚至比我的癌細胞擴散得還要快,那個時候我就知道,我可能活不久了。”
“結果沒想到,我覺醒出了一個,嗯,算是擅長吃東西的能力吧。我發現我吃下任何東西,都會產生一些,食物原本不具有的效果。最明顯的,就是我吃下任何東西,都能減緩我身體崩潰的速度,甚至有些改善,隻是不同的食物,效率不太一樣。”
“運氣就是這麽愛跟我開玩笑,一個絕症的人,為了活命做了小白鼠,卻由於實驗大大縮短最少還有個幾年的命,最後覺醒出的能力,又成了我真正的救命稻草。你們說……這是不是surprise!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趙白有些頭痛的捏了捏眉心,跟精神病人交流實在太費神了。
“可是好像我這種人,老天爺還是不待見我。”
“你看你看,我都沒活夠呢,就遇上你們這群人。今天被那個小丫頭片子打得時候,我就隱隱有感覺,可能要有大麻煩了。”
他說著,又翻身好好地坐回到椅子上,雙眼直勾勾地盯著雲舒舒,“還想著蒙混過去,結果,你一說要檢查我的身體情況,我就知道應該是躲不過了。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宋先生喜怒無常,一會兒笑,一會兒又能流出眼淚,哭得真切。
雲舒舒隻感覺到渾身汗毛直立,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這!才是貨真價實的變態啊……那什麽陳正道,給他提鞋都不配。
不過她還是忍住了惡心感,努力讓自己不要奪門而出,堅持地問出她最想問的問題。
“你還沒好好交代,你把囡囡藏哪去了!”
“囡囡……嗯?是誰啊?”宋先生搖頭晃腦,靠著椅子思考了半晌,才想起什麽來,“哦,是不是前天那個……六七歲的小女孩?哎呀,長得可嫩了,就是一直哭著要奶奶……”
“對!你把人呢?快還回來!”雲舒舒頓時有精神了,一拍桌子,大喝道。
“還?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雲舒舒的話像是讓他想起什麽可笑的事,笑得上氣不接下氣,身體抖動得手銬與細鏈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一直笑了幾分鍾才停下來,然後,宋先生望向雲舒舒,目光中透露出無限的向往與眷戀,“啊,你們知道,年輕是多麽美好的一件事嗎?青春,有活力,不僅身體充滿了精力,就連心靈也是那麽的美好與單純……”
他像是一個夢中的人一樣說著,雙眼沒有焦點,發散著,追憶著。
“那個小女孩呀,還是還不了了,不過她的味道還是挺不錯的。”
時間靜止了一瞬。
所有人的身體都僵住了,緊接著,一股龐大的氣勢瞬間將整個審訊室充滿,這種氣勢甚至化為了沉重的氣壓,將宋先生結結實實地壓在了審訊的桌子上。
不,比那更可怕,鋼鐵打造的桌子開始扭曲,氣勢壓迫著鋼筋鐵骨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將手銬與桌子連接在一起的細鏈也被壓得粉碎,可是宋先生,卻沒有逃跑。
倒不是他不想,而是不能。
PS.四千字,算是昨天今天兩章合一,不過下午我再發一章,斷章好難啊,每次寫完就會發現比自己預想的要多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