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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這就簡在帝心了?

  皇城大內有眾多監、局、司,統稱二十四監就是。


  其中織造局,有極高明的裁縫匠人。


  天子一聲令下,就有幾個生得精精瘦瘦,但是眉眼如刀的老太監走進了大殿,眨巴著眼睛朝著盧仚身上張望了幾眼,又一聲不吭的走了出去。


  胤垣慵慵懶懶的坐在寶座上,右手輕輕摩挲著被一熊掌糊傷的麵皮,丟開了昨晚上的事情,開始向盧仚和羅輕舟詢問一些市井上的百姓勾當。


  他問的這些話,羅輕舟只能回答上來一小半。


  身居高位,尤其是身處守宮監這樣的『秘諜』機構,羅輕舟平日里收到的消息,無非是哪幾個大臣私下裡相約逛青樓了呀,哪位大臣家裡『葡萄架倒了』被划傷了臉啊,哪位大臣的大婦嫉妒,下令打死了某位小妾之類。


  要說對市井街頭的了解程度,還是盧仚遠超羅輕舟。


  東家長,西家短,安樂坊哪家媳婦賢惠,民安坊哪家寡婦嬌俏,哪家糧食鋪最是公平交易,哪家綢緞鋪習慣性以次充好,如今市面上的糧價如何,鹽價如何,鎬京城內各處運河碼頭,哪家幫派對人苛刻,哪一夥力夫、水手的老大講義氣等等。


  天子愛聽,盧仚又有一肚皮的零碎可以說。


  天子笑吟吟的不斷點頭,盧仚也是越說越得意,『叭叭叭』的,不知不覺他就用了一個多時辰,將最近鎬京城內一些主要坊市發生的新鮮事、有趣的事情,挑挑揀揀的說了一輪。


  「唉喲,上茶,賜座。」胤垣用力的拍了一下大腿,指著盧仚和羅輕舟笑道:「趕緊的,上茶,賜座。說了這麼多,口渴了吧?」


  幾個宮娥麻利的搬來了兩個錦緞墩子,盧仚和羅輕舟謝過胤垣,坐了下去。


  一人身邊又撐起了一個花瓶狀小几子,上面放了精巧的茶壺,精美的茶盞。


  胤垣扭頭,朝著魚長樂笑道:「老魚啊,讓手下人用心些,不要老是盯著那些大臣嘛……他們翻來倒去,也不過是折騰那些事情,我都聽膩了。」


  手指敲擊著寶座的扶手,胤垣長嘆道:「還是要向盧卿這樣,市井上好玩有趣的東西,也讓人多打聽打聽。比如說,民安坊金寶里三柳衚衕的馬寡婦,她真是一身白銀一般的好皮肉?」


  盧仚的嘴抽了抽。


  羅輕舟低頭,喝茶,一聲不敢吭。


  魚長樂笑得極其的糾結,很是幽怨的朝著盧仚望了一眼。


  作為大胤武朝的天子,盧仚說了一個多時辰的八卦,您怎麼就惦記著馬寡婦?

  「老魚啊,你安排安排,哪天,我們找個機會,偷偷去三柳衚衕逛一圈。」胤垣翹起了二郎腿,腳丫子一晃一晃的很是愜意。


  「說起來,長這麼大,我還沒見過寡婦呢。」胤垣重重的嘆了一口氣:「人生,不能留遺憾啊,老魚,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啊?」


  盧仚端著茶盞,小口小口的喝著香茶。


  對於這位天子的品性,他算是了解了。


  不過,要說寡婦嘛……皇宮裡不就蹲著一大批么?當今太后,不就是大胤身份最尊貴的寡婦?

  欸?

  欸?

  胤垣的這話不對勁。


  盧仚低著頭,很認真的盯著茶盞中的一片茶葉。


  胤垣這話,非常非常的不對勁。


  他沒見過寡婦?


  也就是說,太后她不是寡婦嘍?

  那麼,傳說中已經身隕的上皇?

  胤垣丟開了馬寡婦這個話題,他翹著腿兒,笑吟吟的看著盧仚:「盧卿,你是涇陽盧?萊國公府的子弟嘍?」


  盧仚放下茶盞,站起身來,向胤垣笑道:「陛下,微臣如今是天恩侯府一脈……天恩侯是微臣伯父,當年他立下功勛,陛下賜了爵位,天恩侯府就從萊國公府分出來了。」


  「哦,哦,盧旲的子侄。」胤垣就笑了起來:「盧旲是個忠臣啊。」


  搖搖頭,胤垣感慨道:「想當年,我年輕氣盛,覺得自己武道修鍊得不錯了,就跑去九曲苑的『蒼狼院』,和剛剛送來的那一群三百多頭鐵背蒼狼過招。」


  臉蛋一抽,胤垣下意識的伸手,用力的摸了摸自己的屁股。


  「嘖,嘖,幸好有盧旲救駕,我還是狠挨了兩口,半片屁股差點沒被扯了下來。」


  「可憐盧旲,嘖嘖,護著我逃出蒼狼院,他自己被咬得……那是一個血肉模糊,一個慘不忍睹啊。」


  「不過,能理解,盧旲,也就是萊國公府的普通旁系出身,在羽林軍中,也只是一個小小的隊率。」


  「他那時候的修為,也不怎麼滴,為了救我,他也是豁出去性命了!」


  胤垣很遺憾的搖了搖頭:「功高莫過於救駕,我本來想封他一個國公的,可是太多人反對,甚至萊國公府那邊都言辭激烈的反對這事,就只能封為侯爵了。」


  盧仚微笑,不語。


  難怪外面只傳說,說盧旲立下大功,讓天子賜封爵位,但是從沒有人說,盧旲究竟立下了什麼功勞!

  這事情,你的確沒辦法往外面說,是吧?


  堂堂天子,跳進狼窩裡和一群野狼鬥毆,差點被咬死,盧旲豁出去性命救駕,自己被一群野狼咬得稀爛……這不是什麼征伐敵國、討伐不臣的功勞,這份功績,你放在史書上都嫌給祖宗丟臉的!

  難怪盧旲自己也從來不提,他究竟是如何被封了侯的。


  「盧旲的功夫,還是弱了些。」說著說著,胤垣的話題又拐了個彎:「涇陽盧,萊國公一脈,以前有個很厲害的,叫做,叫做……盧,盧……老魚,就是那個,羽林軍內部大比的時候,一個人挑翻了大半個羽林軍的,父皇最喜歡的那位?」


  「盧貅!」魚長樂急忙笑著說道:「『破軍龍槍』盧貅,當年在羽林軍裡面,雖然還有其他幾員大將和他名聲相仿,但是老奴記得清楚呀,羽林軍裡面的將領們,都承認盧貅才是羽林軍第一大將,包括那時候的羽尉大將軍,都服氣的。」


  「是了,盧貅。」胤垣點頭道:「盧貅的功夫,是比盧旲要強出許多的。」


  盧仚輕咳了一聲:「陛下,盧貅將軍,正是微臣的祖父。」


  魚長樂眯著眼,很和藹的笑著。


  胤垣則是猛地睜大了眼睛:「哦?盧貅是你的祖父?果然,看你這身形,看你這品貌,唔,唔,不錯,不錯。那你父親?」


  盧仚乾笑了一聲:「家父,盧旵(chan)。」


  胤垣輕輕的拍了拍自己的額頭,皺著眉頭喃喃道:「盧旵?盧旵?這名字,我也很熟啊……」


  歪著腦袋,很努力的思索了一陣,胤垣突然一拍腦袋:「啊,是不是生得高高大大,平日里說話做事斯文秀氣,一打架就和瘋狗一樣的?」


  盧仚的臉劇烈的抽了抽。


  『瘋狗』一樣?

  他倒是不知道自家父親還有這樣的光輝事迹。


  畢竟,盧旵丟下他離家出走、不知去向的時候,盧仚才幾歲呢?


  「是他啊。」胤垣看到了盧仚的表情變化,他很開心的大笑了起來:「他還給我做過兩年的伴讀呢,他是內史丞的入門弟子嘛,內史丞那老匹夫……」


  魚長樂急忙咳嗽了幾聲。


  胤垣眼睛一翻,很幽怨的瞪了他一眼:「怕什麼?怕什麼?那老匹夫都快十年沒冒頭了,說不準死在外面哪裡了,我怕他怎的?」


  「哎,想當年,內史丞那老匹夫拎著戒尺逼我讀書,你爹盧旵那傢伙,就蹭秘史監的書看,而且專門挑那些妖魔鬼怪、狐仙妖精的閑書看。」


  胤垣用力的舔了舔嘴唇:「他還偷偷摸摸的給我找了幾本有趣的書,嘖,那些狐狸精可真是一代不如一代,那時候她們還會變成美女勾搭書生,現在怎麼就絕了蹤影呢?」


  魚長樂笑得很無奈。


  盧仚和羅輕舟笑得很尷尬。


  胤垣則是無比憧憬的喃喃道:「不過,也不壞啊,現在雖然沒有狐狸精,但是有美貌的女鬼……似乎,也不壞啊。」


  「你們說,要如何,才能將,那女鬼,捆綁好?」胤垣皺著眉,陷入了思索中。


  魚長樂重重的咳嗽了一聲。


  胤垣嘆了一口氣,他放下腿,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快中午了,準備著,傳膳吧。老魚,盧卿,還有,那個大腦袋的,你叫,叫……羅輕舟是吧?羅卿,一起陪我吃個午飯。那四支熊掌,可不能浪費了。」


  感慨了一聲,胤垣又看向了盧仚,滿臉是笑的朝著盧仚輕輕一指:「盧貅的孫子,盧旵的兒子,嘻,我記住你了。盧貅是父皇當年最信重的親近臣子,盧旵和我也有一份交情。」


  「盧仚啊,好好乾。」


  「守宮監和外朝不同,在外朝,我想要給個縣令陞官,都有一群人呱噪。」


  「但是守宮監嘛,是內廷機構,我想怎麼干就怎麼干,我想給誰陞官,就給誰陞官。」


  「好好乾,多立功勞,比如說,再把白長空氣吐血,如果能氣死他就更好,如果你真氣死了白長空,我給你封伯!」


  盧仚眉頭一挑。


  天子對白長空,居然惡感如斯?

  這還,真合了盧仚的心意。


  一旁的羅輕舟已經嫉妒得眼珠子通紅,盧仚這就被天子記住了?


  果然,有一個好爺爺,一個好爹,比他這種『踏踏實實』、『兢兢業業』的臣子,就是要佔便宜啊。


  他羅輕舟身上的紅袍,是在守宮監辛辛苦苦二十多年才掙來的。


  可是盧仚呢?

  羅輕舟想吐血,他不想說話。


  就在這時候,腳步聲起,十幾個小太監抬著一架軟轎子,一路搖搖擺擺的走了進來。


  瀾滄王胤騂躺在轎子上,剛進大殿就興奮得手舞足蹈的大叫:「陛下,陛下,嘿,我昨天晚上真見鬼了嘿。你猜那女鬼頭子是誰?」


  胤垣冷笑一聲,撇了撇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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