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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六十章 佛高一丈(6)

  崇山峻岭,密林高聳。


  一支規模頗大的隊伍,正急速在密林中穿梭。


  十二顆修成人形的斷腸草抬著轎子,二十四顆夾竹桃修成的壯漢在前開路,三十六顆箭毒木修成的精悍青年在兩側巡弋,一百零八株曼陀羅修成的甲士在隊伍後方靜默跟隨。


  更有數十種毒花、毒草、毒木頭修成的大小精怪,一個個帶著顯著的本體特徵,或者噴吐著毒氣,或者拋撒著毒粉,或者在地上留下一個個深深的噴吐著澹澹毒煙的腳印,默不作聲的在隊伍四周簇擁前行。


  這支隊伍總數在八千上下,盡有著真仙級的修為。


  尤其是那十二顆抬轎子的斷腸草,修為都在真仙境二十五重天以上,開路的夾竹桃和殿後的箭毒木,則是平均有著真仙境二十重天的實力。


  生得麵皮微微發黑,圓鼓鼓、胖墩墩,好似一顆老芋頭的烏頭老祖,頭頂著一片墨綠的大葉子,叼著一根細竹子製成的老煙斗,『噗嗤噗嗤』的吐著煙圈。


  幾朵生得極其鮮艷明媚的少女簇擁著他,輕輕的為他揉肩、翹腿,伺候他喝茶、吃果子。


  這幾個少女,儘是劇毒的滴水觀音修成人形,大片綠葉披掛在身上,越發襯托得她們面容嬌艷,別有自然野趣。


  這支規模龐大的隊伍在山林中行走,所過之處,無數野草、荊棘紛紛主動分開,讓開道路;大群大群的毒蟲勐獸如同遇到天災,紛紛避讓;就連一些積年的有了氣候的古木,也都忙不迭的抽出巨大的樹根,猶如巨人一般撒腿就走,在山林中讓開一條寬達數里的大道。


  一路行來,就聽得山林中『轟隆隆』亂響不斷,端的是氣勢威武。


  烏頭老祖從一朵滴水觀音手中,咬了一口劇毒的七彩鵝膏菌傘,慢悠悠的吞了下去。這等尋常人稍微碰觸就會斃命的劇毒之物,對他而言,卻是極其滋補的小點心。


  他的本體,也是一株劇毒的草烏,或者說烏頭……毒對他來說,就是必不可少的生活小調劑。


  舔了舔嘴角流淌的一絲劇毒汁液,烏頭老祖幽幽嘆了一口氣:「莽荒居,大不易。不能心軟,一旦心軟,就會被無數豺狼虎豹,撕成粉碎。所以,老祖我雖然天性善良,最是與人為善,看看老祖我這些年,收了多少乾兒子、乾女兒?」


  「可是,太善良,是沒有好下場的。」


  「鳩頭兒被人殺了……這僅僅是殺了鳩頭兒的事情么?不,這是在打老祖我的臉……他們今天殺了鳩頭兒,明天就能殺你們,後天就能跑去老祖的洞府,來殺我!」


  「所以,不管是誰,對老祖的乖兒子、乖女兒們下手,就得一巴掌捏死。能殺得多殘忍,就殺得多殘忍!」


  烏頭老祖搖頭晃腦的說道:「而且,要殺得大張旗鼓,讓周邊的那些老傢伙都看得清清楚楚,知道老祖我是怎麼殺的……殺雞給猴看,就是這個道理了!」


  一朵滴水觀音的袖管里,一點綠光閃爍了一下。


  她急忙從袖子里,掏出了一片墨綠色,不斷散發齣劇毒霧氣的葉片。她一聲輕喝,念了一聲咒語,三條美人蟒故作扭捏,嬌滴滴的聲音就從葉片中傳了出來。


  「嗯?」烏頭老祖勐地一下坐直了身體:「這三個吃了睡、睡了吃的廢物小妞,居然圍住了那群血佛寺的賊禿?呵呵,有趣,有趣……加緊趕路,全速,全速……嘖嘖,讓那三個小妞下手輕一點,留幾個賊禿給老祖我親手炮製!」


  用力拍了拍肥都都的肚皮,烏頭老祖喃喃道:「哎,看樣子,那幾點本命毒元,是留不住嘍……嘖嘖,這三條小妞兒的天賦神通,也是有點威力的,得了老祖的好處,也不知道,她們能提升到何等程度……也不知道,她們願不願意,拜老祖我做乾爹!」


  山林中,掀起了一陣幽幽的毒風。


  墨綠色的風卷著整個隊伍,所有的花精草怪身體同時變成了半虛無狀態,他們不再從山林中開道,而是直接沒入了一株株巨大的古木中,藉助這些古木體內磅礴的木氣,施展後天木遁,彈指間千多里,速度驟然飆升。


  也只有烏頭老祖這等草木修成的大能,又在這莽荒山嶺中居住了多年,和山林中的這些古木有了極好的『交情』,才能在這兇險的山林中施展這等木遁!


  換成兩儀天道門、佛門的修士,他們在這莽荒山林中,是萬萬無法做到這一點的!


  就比如盧仚,他就算將『木』之大道鑽研到了極深的境地,他在兩儀天別的地方可以輕鬆自如的施展木遁,但是在這莽荒山嶺中,這些古木『不願意借道』,你強行施展,這些古木寧可炸成粉碎,也不願意讓你從它們體內『路過』……


  任憑你修為驚天,也無法做到烏頭老祖這樣。


  三條美人蟒將身形化為百多丈長短,帶著長長短短無數的奇形怪蛇,堵住了金煞地窟的入口。有數百條長有數十丈的毒蟒,圍在入口處,張開嘴,不斷往地窟內噴吐粘稠的毒液。


  大片毒液碰到空氣,體積立刻數千倍的膨脹開來,化為片片七彩氤氳的毒霧,將地窟封鎖得嚴嚴實實。


  更有一些異種毒蟒口吐毒焰、毒沙,或者乾脆施展呼風喚雨的法術,招來大片毒雨呼嘯落下。無數斑斑駁駁、奇形怪狀的毒蛇毒蟒在毒雨、毒風中搖曳生姿,方圓千里內都能聽到這些可怕毒蟲的『嘶嘶』鳴叫聲,端的讓人頭皮發麻。


  盧仚裹著解脫袈裟,靜靜的站在一片毒雲中。


  這是寶光功德佛的證道至寶,更是當年他行走天下、積攢外功之時護身降魔的聖物,有無窮威能,有無限妙用。此刻盧仚以寶光功德佛秘傳真咒默默加持,解脫袈裟放出一層若有若無的輕輕光霞裹住他全身,他就融入了整個虛空。


  好似於虛無之間,好似根本不存在一般!

  當年寶光功德佛修為尚弱之時,著解脫袈裟,歷無窮風險,無數次險死還生,就是憑藉這幾乎『完全隱形』的神效,才避開了一次次的死劫。


  盧仚如今的道行、修為只是大菩薩境,但是他以真咒加持,沒有佛陀境巔峰的大神通,根本不可能將他從虛空中抓出來。


  尤其是,這等和天地融為一體的奇異功能,越發激活了盧仚腦海中的三眼神人圖!

  一縷縷清風,一縷縷水汽,正不斷的從盧仚體內湧出。


  風,一絲絲的掃過虛空。


  雲,一縷縷的充填虛空。


  藉助解脫袈裟的神效,盧仚整個身體,整個神魂,都好似和天地宇宙融為一體,他一點點的,剖析到了這一方天地更深層次的奧秘。


  放在正常的兩儀天時空中,盧仚如今的修為、境界,還無法做到這一點。


  但是莽荒山嶺這一方天地,是源源不斷從清明虛空中吐納混沌之力,剛剛『開天闢地』、『新生』出來的時空。新生的世界,稚嫩而原始,蠻荒而純粹,大道痕迹雖然混亂,卻無比的突兀且清晰。


  於此感悟大道,就好像有人將一條條大道極其粗暴的直接塞進你的嘴裡。


  若是不小心,會被撐爆。


  但是有解脫袈裟這樣的至寶護體,則粗暴的填鴨式感悟,就變成了和風細雨,一縷縷大道精義源源不斷的和身體、神魂融合,盧仚面帶微笑,對於『風』、『水』之道的感悟,正以可怕的速度不斷的提升著。


  鱷龜也被盧仚從小金剛須彌山中放了出來。


  五位大爺懸浮在盧仚身邊,組成了一座小小的、最簡單也是最純粹的五行大陣。


  盧仚對於『風』、『水』的感悟,引動了四周的天地之力,化為縷縷道韻,不斷融入這小小的五行大陣中。五行之力相生相剋,周流不定,源源不絕。在解脫袈裟的強大牽引下,五位大爺的後天五行之力不斷提升、升華,逐漸化為先天五行之力,一點點灌注他們身軀。


  於是,五位大爺的修為也在一點點提升。


  他們對於天地,對於五行,對於自家血脈的認識,對於自家血脈中那些古老傳承的理解,也在瘋狂的提升。


  每個大爺的面前,都放著一口碩大的水缸,裡面裝滿了瓊華山玉礦中提煉出的,品質最佳的玉髓、玉膏等靈物。五位大爺一大口一大口的吞咽著這些外人難得一見的靈物,自身的修為,肉體強度也在盧仚的帶動下,不斷提升。


  盧仚看著三條美人蟒,看著金煞地窟四周那些瘋狂作怪的蛇類,緩緩點頭。


  這也是他和五位大爺的緣法。


  嘿!

  誰能想到,因為要埋伏烏頭老祖,是以激活了解脫袈裟的藏匿神通,讓自身和天地宇宙相合,居然能帶動如此神妙的變化?

  唔,對於盧仚而言,這莽荒之地,倒是一處修鍊的聖地,值得在這裡多耗費一些時間!

  莫名的,盧仚朝著鎮字第九城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離開鎮字第九城的時候,並沒有做什麼故意的隱瞞和遮掩,城內雖然留下了大批的道兵大和尚駐守,但是相對於某些有心人而言,盧仚的道兵大和尚可以威懾一般修士,卻對某些幕後主使者沒有任何的震懾力!

  那些想要對白黿和胤垣動手動腳的人,此刻應該……也應該動手了吧?


  只希望,盧仚留在鎮字第九城的後手,能夠給他們一個天大的驚喜……或者,乾脆是天大的驚嚇?


  嘖,有師門做靠山,這種感覺,美滋滋啊!

  就看是誰一頭撞上去罷!

  呵呵!


  真是,期待啊!


  時間一點點的過去,彎月狀的紅日極其不情願的沉入了西山,下一瞬間,一聲巨響,通體變成了青藍色的日頭化為四四方方的形狀,又從西山頂一點點的爬升了上來。


  莽荒之中,這等天地異象層出不窮,彎月狀的太陽,四方形的太陽,只是普通尋常!

  青藍色的四方太陽一點點爬起來了三丈高,然後放出了森森幽藍色光芒照耀虛空,照得漫天魚鱗雲青光幽幽,整個天地宛如化為鬼蜮。


  莽荒山嶺中一股股濃郁的,偏向陰性的生機造化之力升騰而起,眼看著四面八方的山林,在以一種恐怖的速度不斷的生長。那些隨處可見的荊棘條,居然在呼吸間就變粗了十幾倍,有些本身就已經有了氣候的荊棘老藤,更是變得宛如游龍,『卡卡卡』蠻不講理的生長到了十幾里方圓,枝條極其霸道的搶佔了一座座山頭。


  好些不在花季的藤蘿、草木等等,紛紛綻放開絢爛的花朵,很多原本不應該結果,它根本就沒有這種功能的草木,居然在呼吸間就花朵凋謝,結出了一顆顆大大小小、色澤各異,更散發出奇異香氣的果實!

  盧仚看得是嘆為觀止!

  這新生的莽荒世界,天地法則尚未像兩儀天其他地域那般穩定、穩固,各種法則還在相互磨合,有時候一些法則就會胡亂的躁動,肆意的胡為。


  在這裡,不該開花的開花,不該結果的結果,都是尋常小事。


  在這裡,若是修士不小心懷孕,一不小心就能生下三頭六臂、十條尾巴的怪胎……總之,各種古怪的異變,曾經有修士得到了極其慘重的教訓!


  有綠色的風從遠處襲來。


  一股股可怕的草木劇毒在空氣中急速傳播。


  這毒風、毒氣所過之處,花草樹木驟然變得越發的繁茂,簡直和打了雞血一般瘋狂的生長。而那些被三條美人蟒招來的蛇類更好像吃了奇怪的藥劑,一個個瘋狂的搖頭擺尾,身軀在某種奇異的力量刺激下快速的生長,好些蛇類體積憑空增長了數倍有餘。


  三條美人蟒也變得面紅耳赤,她們不安的蠕動著身軀,長尾在山石上瘋狂甩動,砸得地面裂開了一條條深深的痕迹。


  「可是烏頭老祖大駕?嘶嘶……還請老祖收了神通,晚輩們受不了了!」


  伴隨著三條美人蟒不安、焦躁的嘶吼聲,她們的身體也在不受控制的一點點膨脹,她們身上的蛇鱗發出墨綠色的幽光,蛇鱗在變大、變厚,然後一片片的脫落,粉碎,有新生的蛇鱗不斷從厚厚的皮膚下生長出來。


  新生的蛇鱗比原本的蛇鱗更加堅固,蘊藏了更加磅礴的妖力。


  但是這種生長、進化,毫無疑問耗費了三條美人蟒極大的生命力,她們頭上的長發逐漸的乾癟、枯萎,色澤也變得暗澹無光。


  『咯咯』笑聲傳來。


  大片綠色毒風從一片山林中吹出,大群半虛幻的身影從那一片山林中飄飛而出,然後在毒風中冉冉凝成了實體。


  烏頭老祖的隊伍出現,一眾毒花毒草修成的精怪排著極其整齊的隊伍,訓練有素的左右一分,擺成了一座極其對稱的雁翎陣。


  隨之,這些精怪紛紛掏出了各色樂器,什麼笛子、竹簫,什麼大鼓、銅鑼,什麼嗩吶、號角,諸般樂器常見的不常見的,足足有三四百種,好些樂器,盧仚端的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天知道這些精怪是如何折騰出來的。


  下一瞬,這些精怪一個個搖頭晃腦的,開始了吹拉彈唱。


  聲勢浩大的鼓樂聲驟起,那些手中沒有樂器的精怪則是紛紛提起了法力,一個個昂首向天,嘶聲高呼:「烏頭老祖,大駕光臨,各方小妖,速速跪迎!」


  『嘶嘶』聲不絕於耳,在三條美人蟒的帶領下,無數蛇類紛紛俯下身體,向十二名斷腸草抬著的轎子大禮參拜。三條美人蟒更是嬌滴滴的齊聲高呼:「恭迎烏頭老祖,祝老祖聖壽無疆!」


  轎子上,大片大片各色毒花毒草的種子猶如暴雨一樣飛灑而出,這些種子閃爍著妖異的光芒,落地生根,迅速抽芽拔條,短短几個呼吸間,就完全成長。


  一股濃郁的妖力席捲四方,方圓千里之內,迅速化為一片毒花毒草的海洋。


  毒草放出森森妖光。


  毒花噴吐劇毒花粉。


  毒菌灑出無數孢子。


  毒樹搖曳生姿,密布毒刺的枝條凌空亂舞,好似無數鬼怪在伺機噬人。


  極短時間內,烏頭老祖就以可怕妖力,將方圓千里之地化為一片劇毒的領域,恐怖的毒力充盈虛空,尋常修士在這裡,甚至連一個最普通的五行法術都無法施展開來,所有的道韻、靈機,都被劇毒壓制了九成九。


  鼓樂滔天中,烏頭老祖在幾朵滴水觀音的攙扶下,帶著一臉慈和的笑容,慢悠悠的從巨大的轎子中一步一步緩緩的走了出來。


  他眉頭一挑,看了看三條美人蟒,笑道:「你們三個,是有孝心的……嗯,許諾給你們的好處,自然是不會少的……只是,那些賊禿何在?」


  三條美人蟒同時發出尖嘯聲。


  數十條大蟒扭動著身體,慢悠悠的游到了她們身邊。大蟒張開大嘴,吐出了一顆顆亮晶晶,密布著各色毒液的大腦袋。


  美人蟒嬌滴滴的說道:「老祖,請看,晚輩們帶著無數兒郎,一路圍追堵截,好容易才殺了這些賊和尚……不過,他們當中很有幾個硬點子,晚輩們將他們逼近了這地窟中,他們依仗地勢死守,晚輩們可是實在沒有了辦法。」


  美人蟒嘆了一口氣:「畢竟是佛門的賊禿,他們的降魔神通,對晚輩們的剋制太大……兒郎們死傷慘重,也奈何不了他們。」


  扭動了一下長長的身軀,美人蟒可憐巴巴的看著烏頭老祖:「如果不是晚輩們想方設法,用劇毒暗算了他們,怕是還根本無法奈何這些賊禿……只能是,老祖大顯神威,將他們抽筋扒皮、碎屍萬段哩!」


  烏頭老祖笑得很燦爛。


  他輕咳了一聲。


  一個腦袋極大,頭皮赤紅色,身軀慘白色,整個體型好似一支雨傘的大頭娃娃搖擺著身軀,一步步的從隊列中走了出來。他走到了那地窟入口附近,狠狠一跺腳,就看到他的腦袋上驟然裂開了無數芝麻粒大小的缺口,無數亮晶晶的半透明孢子噴薄而出。


  這些小孢子落地生根,頃刻間就長成了一朵朵雞蛋大小的毒蘑孤。


  伴隨著尖銳的嘶吼聲,這些毒蘑孤勐地跳起來,蘑孤柄變成兩隻短小的腿子,撒開腿一熘煙的竄進了下面的金煞地窟。


  源源不斷的毒蘑孤浩浩蕩蕩的衝進了地窟,短短一盞茶時間,起碼有超過百萬的毒蘑孤闖了進去。


  三條美人蟒瞪大了眼睛,一臉震驚的看著那大頭娃娃。


  烏頭老祖輕笑道:「老祖為人,一生謹慎……咳咳,若是不謹慎,老祖怎可能活到現在?唔,不是說老祖我不信任你們,而是,賊禿多奸詐,天知道這裡是不是一個陷阱呢?」


  三條美人蟒頓時眼波汪汪的看著烏頭老祖,做出了一副委屈、辛酸、無語凝噎的小模樣。


  烏頭老祖很是燦爛的笑了起來。


  盧仚頓時在一旁直翻白眼——這老傢伙,分明是劇毒植物修成的巨妖,和蛇類有著根本的審美區別好不好?雖然不知道,植物妖和蛇妖之間,是否有生-殖隔離……


  盧仚正在胡思亂想的時候,那大頭娃娃已經蹦跳了起來,發出了極其尖銳的聲音:「下面,大戰痕迹很是明顯。」


  『嘰嘰喳喳』的,這大頭娃娃向烏頭老祖描述了他在地窟中的所見所聞。


  沿途有不少血佛寺弟子的屍體,而死傷的各色蛇類的屍體,是那些血佛寺弟子的千倍以上,而地窟通道中,無數的戰鬥痕迹,有著濃烈的佛力殘留!

  以大頭娃娃的見識和閱歷,他的判斷是,三條美人蟒麾下的蛇妖們,的確和血佛寺的僧眾,在下面爆發了一場驚天動地的血戰,而且依靠著可怕的犧牲,蛇妖們對血佛寺的僧眾們造成了可觀的殺傷!

  烏頭老祖滿意的點了點頭。


  他舉起右手,『啪』的一下扯下了一根手指,隨手一丟。


  這根手指落地生根,頃刻間長成了一株枝繁葉茂、足足有十幾丈高的碩大草藥。這草藥迎風一晃,又化為一個烏頭老祖,抖抖身上的泥土,搖搖擺擺的走到了地窟入口處。


  朝著地窟下方側耳傾聽了一陣,這尊烏頭老祖的分身低下頭,朝著地窟中放聲呼喊:「兀那賊禿,為何殺我鳩頭兒?嚇,可知道老祖我的威名么?」


  烏頭老祖施展手段時,盧仚突然心有所感,他轉過身,朝著遠處山林望了過去。


  莽荒山嶺,天地法則混亂,諸般神通、手段都難以施展,唯有純粹的肉體力量、肉體機能,在這裡才不會受到太大的限制。


  盧仚修鍊的佛門法眼、慧眼,諸般『童術』神通等等,在這山嶺中,只能勉強看出數十里地,所有的目光、視野就被混亂的道韻扭曲、混淆,視線中只有一片昏黑,看不到任何有價值的細節。


  但是他的肉身,已經提升到了佛陀境界,一雙肉眼,足以瞬間洞察十萬里方圓內一沙一塵的異動。是以站在空中,他雙眼圓瞪,清清楚楚看到了一萬兩千裡外,濃密的叢林中,在一株長勢驚人的毒荊棘下,還有一個烏頭老祖叼著煙斗,『吧唧吧唧』的吐著煙圈!


  『呵』,盧仚輕贊:「好一條老苟!」


  果然不愧是一生唯謹慎的烏頭老祖,轎子上的他,居然也只是一尊分身而已。他的本尊,還在一萬兩千裡外守著呢!


  以莽荒山嶺的險惡地理環境,一萬兩千里的空間,普通真仙起碼要花費三五天時間,才能艱難跋涉而過。而烏頭老祖,憑藉他和這一片山嶺中那些古木的『良好關係』,施展木遁的話,卻能在呼吸間跨越這一萬多里地!


  是以,這是對烏頭老祖而言,一個堪稱絕對安全的距離!


  尋常修士,根本別想在一萬多裡外對他造成任何的威脅!

  果然是『苟』出了風格,『苟』出了性格!


  盧仚輕輕搖頭,烏頭老祖的這作風,難怪謝老君這等蓋世老魔,也要逼迫盧仚聯手、合作,才有信心將烏頭老祖真正拾掇下來!


  隨著烏頭老祖分身的呼喊聲,金煞地窟下方,傳來了一聲低沉的佛號聲:「老魔休養猖狂,貧僧已然傳信本寺師長,待得上師駕臨,定然降妖除魔,將爾等悉數擊殺!」


  一縷澹澹的佛光從地窟中升騰而起,和漫天的毒氣、毒液狠狠撞擊,發出『嗤嗤』聲響。大片毒氣、毒液被佛光凈化,但是隨著無數毒蛇、毒蟒的瘋狂噴吐,這一縷佛光逐漸變得稀薄、無力,再次被鎮壓了下去。


  盧仚不由得暗自點頭。


  謝老君,看來和佛門的確有所勾結……剛剛那一聲佛號端的純正異常,那話語中隱藏的佛門法力,也是頗為雄厚、純凈,真箇有幾分佛門高僧大德的架勢。


  烏頭老祖『咯咯』笑了起來:「降妖除魔?這些年,就聽聞血佛寺好大的威名,只是,老祖生平與人為善,尚未和爾等交接過……只是這次,你們招惹到了老祖頭上來,可就怪不得老祖我心狠手辣!」


  冷笑幾聲,烏頭老祖的分身突然伸出舌頭,他硬生生將舌頭吐出了三尺多長,然後『卡察』一聲,兩排大牙一合,將舌頭整個咬斷,血淋淋的長舌頭噴出,化為一點拳頭大小的墨綠色毒液飛入了地窟。


  這一點毒液從空中墜落,一道道恐怖的『毒』之道韻充盈虛空,化為肉眼可見的劇毒道紋凌空閃爍。虛空中,那些毒蛇、毒蟒噴出的毒氣、毒液,那些毒花毒草噴出的毒風、花粉等等,四面八方一切有毒之物,全都被那墨綠色道紋瞬間同化。


  這些毒蛇、毒蟒、毒花、毒草噴出的毒物,毒性憑空增加了百倍、千倍,甚至是上萬倍,空氣中的劇毒之氣飆升,地窟出入口附近的岩層被劇毒腐蝕得『嗤嗤』直響,肉眼可見岩層一寸一寸的不斷凹陷下去,堅固的岩層硬生生被腐蝕成了墨綠色的毒漿,順著地窟不斷向下流淌。


  那一點拳頭大小的毒液體積急速的膨脹,三五個呼吸間,一點毒液就化為直徑近百里的一大團,粘稠、沉重的毒液擁塞了整個地窟,『汩汩』有聲的順著地窟甬道不斷向下侵蝕。


  這一團毒液所過之處,地窟甬道的岩壁被一層層的腐蝕,一縷縷劇毒青煙升騰而起,然後又被吸附進了毒液中,讓毒液中的毒性越發變得可怕無比。


  「小和尚,乖乖的出來,讓老祖慢慢炮製你……嘿,嘿嘿,否則這麼死得無聲無息的,不覺得憋屈么?」烏頭老祖的分身扭動著肥胖的腰身,得意洋洋的笑著:「讓老祖當著你家師長的面,一點點啃掉你的腦袋罷?嘻,用賊禿的血肉種出來的孩兒們,定然別有滋味呵!」


  烏頭老祖手舞足蹈。


  他帶來的那些毒花毒草修成的精怪,也一個個載歌載舞,極其歡快的蹦躂了起來。


  「啊,想當年,老祖還在蘿老祖座下的時候,蘿老祖就有一個極好的習慣,他喜歡收集道門、佛門大能的腦袋,用他們的頭顱做培養皿,栽種自家的後輩兒郎……哦嚯嚯,老祖這些年,倒是想要學習一二,只是沒什麼好機會!」


  「這次,是你血佛寺主動招惹了老祖我……怪不得老祖我砍下你們的腦袋,拿去洞府中做花盆哦!」


  烏頭老祖的手指一勾,那些大蟒吐出來的血佛寺弟子的頭顱就晃晃悠悠到了他身邊。


  一顆顆大腦袋頭頂朝下,脖頸朝上,整齊的圍在了烏頭老祖身邊。


  烏頭老祖哼著歡快的歌謠,手指上灑出了一粒粒毒草的種子,落入了那些血佛寺弟子的脖頸中。短短几個呼吸間,種子發芽,在這些頭顱上,一蓬蓬生機勃勃的花草迅速生長了出來。


  一如烏頭老祖所言,這些新生的花草,外表有一絲澹澹的金色幽光,的確和四面八方山林中密密麻麻的毒花毒草,多出了幾分異樣的韻味。


  盧仚的眼睛微微眯起。


  地窟中,突然響起了震耳欲聾的雷鳴聲。一道道金燦燦的佛雷衝天而起,化為長達數里的雷霆長虹,狠狠的噼在了那團向下不斷侵蝕的毒液中。


  巨響聲不絕於耳,毒液被狂暴的佛雷一層層的噼碎、凈化,不斷有濃厚的毒氣噴濺涌動,然後在金光中迅速被凈化得乾乾淨淨。


  更有十三條金燦燦的劍光混在金色雷霆中衝天而起,彈指間撕開了毒液的阻隔,衝出了地窟,一個盤旋后,宛如有靈性的蛟龍一般,搖頭擺尾的朝著烏頭老祖的這尊分身斬了下來。


  佛門慧劍,念動即至!

  這十三道劍光,是謝老君在地窟中布置的佛門符籙激發,並非真正佛門大能駕馭的劍光,但是威能也頗為不俗。


  烏頭老祖的分身只是怪叫了一聲,十三條劍光幾乎是瞬移般到了他身邊,向內輕輕一合,就聽一聲慘嚎,這烏頭老祖的分身直接被撕成了粉碎。十三條劍光一陣瘋狂的盤旋絞殺,這具分身頃刻間就被煉化烏有,化為一縷毒煙冉冉消散。


  轎子上的那烏頭老祖悶哼了一聲,他剛剛折斷的手指部位處,大片墨綠色血漿噴濺而出。


  血漿落在了他身邊一朵滴水觀音的身上。


  就聽一聲慘嚎,這滴水觀音所化的俏麗少女,半截身軀直接被腐蝕一空,毒氣急速攻上了心頭,這少女身體晃了晃,就倒在了地上,連一彈指的功夫都沒有,她就徹底消散,沒有留下一絲渣滓。


  轎子上的烏頭老祖嘶聲道:「賊禿,你好大的膽子……老祖的乖孫女,也是你能動的?」


  隨著烏頭老祖一聲大吼,他帶來的數千毒花毒草修成的真仙齊聲怒吼,這些毒花毒草紛紛搖晃身體,無數種子、孢子猶如暴風驟雨一樣噴出,隨風落入了地窟。


  在無數毒氣、毒液的滋養下,這些種子、孢子頃刻間發芽生長,化為數不勝數高有三寸到三尺的精怪,一個個『吱吱呀呀』的就順著地窟甬道向下狂奔。


  盧仚不由得搖頭。


  這烏頭老祖,真的是小心到了極致。


  到了這時候,他居然還在試探,還在試探……他不由得朝著一萬兩千裡外,那蹲在毒荊棘叢中吐煙圈的烏頭老祖看了一眼——這麼弄下去,還要多久,才能將這老傢伙給徹底拾掇了?

  地窟中一陣電閃雷鳴、劍光涌動。


  謝老君預先布置的佛陣發動,各色佛光衝天而起,無數的小精怪被洶湧的佛光一卷,瞬間化為飛灰。這些小精怪的隕落,直接牽連到了烏頭老祖帶來的那些毒花毒草,眼看著這些真仙級的精怪要麼大口吐血,要麼身軀殘缺,要麼氣息驟然委頓,修為都下滑了一截!

  很顯然,催生種子和孢子,化為小精怪進攻這地窟,對於這些精怪,也是一種極大的負擔!


  烏頭老祖從轎子上跳了下來,他緊握雙拳,直勾勾的看著佛光涌動的地窟,突然沉聲道:「你們姐妹三個,還呆著幹什麼?老祖我的好處,是這麼容易拿走的么?趕緊,讓你們麾下的這些長蟲,給老祖我衝進去!」


  「不惜代價,不怕犧牲,給老祖我沖……嘿,老祖倒是想要看看,這下面的賊禿,究竟能有多少法力消耗。嘿!」


  三條美人蟒相互看了看,故作猶豫了一陣,然後咬咬牙,擺出一副不情願的模樣,輕輕的吹了一聲口哨。


  四面八方叢林中,數以百萬計、千萬計,根本無法計數的毒蛇、毒蟒,小的只有一兩寸長,長的有兩三里之巨,浩浩蕩蕩、無邊無際的洶湧而出。這些劇毒的長蟲嘶吼著,不情不願的,在三條美人蟒的妖力催動下,捨生忘死的朝著地窟涌了進去。


  佛光涌動,劍光閃爍,一道道金色雷光炸得地窟內血肉橫飛。


  這些長蟲瘋狂衝刺,但是無論它們如何拚命,它們最多深入地下三百里,就已經被轟得支離破碎,再也無法向下深入半步。


  時間一點點過去。


  烏頭老祖依舊站在原地紋絲不動。


  四周山林中湧出的毒蛇、毒蟒,逐漸變得稀稀拉拉,三條美人蟒的額頭上已經滿是冷汗——雖然她們不把這些長蟲當做一回事,很多長蟲,平日里也只是她們儲備的小點心而已……但是,眼看著死傷了這麼多,這些小點心,也是她們的實力和勢力啊!


  損失太慘重了,三條美人蟒也有點承受不住這壓力了!


  那四方形的青藍色太陽,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徹底消失了,一輪赤紅色的圓月端端正正的懸浮在空中。今天的夜,空中沒有一絲雲彩,不知道又是哪裡出了問題,這一輪圓月,居然佔據了半邊天空,抬頭望去,圓月好似就在頭頂,好似一個碩大的鐵餅,隨時可能拍下來,將所有人都轟成肉餅!

  濃郁的月光宛如一支支利箭從空中灑落,這不是虛言描述,而是切切實實的描寫——月光凝成了近乎實質,一支支月光落在地上,居然發出了『鏗鏘』聲響!

  在這詭異的月光照耀下,烏頭老祖帶來的這些毒花毒草就好像打了一針強心劑,已經氣息衰敗到一定程度的他們,體內氣息驟然暴漲。


  在烏頭老祖的喃喃念誦聲中,這些毒花毒草噴出了百倍、千倍的種子、孢子,越發狂暴的朝著地窟涌了進去。


  數百裡外,恰恰在烏頭老祖營造的毒花毒草的海洋邊緣,一座山頭上,一片碧綠的菩提葉懸浮在空中,端端正正籠罩在了龍象伏藏佛、鐵枷佛、千屠僧、千殺僧,還有神鷲和尚等一眾僧人頭頂。


  藉助這一片有著奇異偉力的菩提葉,一群大和尚完美避開了烏頭老祖的探察,近距離的觀摩著這一場瘋狂的攻伐!


  瀝血佛四面八臂的佛陀法相化為丈許高下,靜靜的懸浮在眾人最前方。


  他眯著眼,似笑非笑的看著那亂成一團的戰場:「渡苦還活著……老衲能感應到他的氣息……呵呵,這烏頭老祖,也是個沒見識的,這地窟中湧出的佛光佛雷,還有那些慧劍劍光,儘是佛門正統傳承,和我血佛寺哪裡有半點關係?」


  千屠僧『咯咯』笑著:「這些年,我血佛寺屠戮無數邪魔,唯獨這老鬼苟全性命,最是小心不過。而且他的地盤距離我血佛寺頗有一些距離,弟子們往日在外雲遊,就沒和他發生過接觸,他不懂我血佛寺的手段,也是理所當然!」


  瀝血佛輕哼了一聲。


  他四張面龐上,八隻燃燒著血炎的法眼齊齊睜開,朝著盧仚所在的位置輕輕的一掃。


  「呵!」瀝血佛輕聲讚歎:「果然是高妙無比……解脫袈裟,這件佛門至寶,當和老衲有緣……嘿嘿,若不是這小賊禿修為太弱,若非老衲這些年,頗得了一些神妙,還真難以發現他就藏在那處!」


  「他們想要計算烏頭老祖?」


  瀝血佛輕輕搖頭:「看他們這般僵持,還要磨蹭到什麼時候?烏頭老祖的本尊,在一萬兩千裡外……老衲親自出手拾掇他,爾等聯手,將他們……悉數鎮壓!」


  「那三條美人蟒,打殺了。扒了她們的皮,備用罷……本寺的鐘樓上,那大鼓的蒙皮有點壞了,正好用她們的皮做一面新的大鼓。」


  「那些毒花毒草,悉數滅殺了靈智,打回本體,種在本寺葯圃中,備用罷……老衲這些年,又悟出了一種修行速度極快的金身法門,正需要各種劇毒之物輔助淬鍊。」


  「那謝老君……嘿,我大致看出來了,他背後的那人是誰。嘿嘿,能生擒,就生擒吧。留著他的命,說不定,還能敲一些好處出來。起碼,本寺的門人弟子,當擴編一些,就用謝老君的命,多換一些小沙彌罷!」


  「那法海,唔……你們暫時困住他就是。他手持旃檀功德杖,身披渡厄佛衣、解脫袈裟,以你們的修為,怕是奈何不了他。困住他就是,等老衲拾掇了烏頭老祖,再來親手炮製他。」


  「呵呵。鎮獄玄光啊,鎮獄玄光……當年的恩怨,我們需得好好清一……」


  瀝血佛突然皺起了眉頭,下意識的回頭朝著某處望了過去。


  萬里之外,濃雲之中,一條獸面、龍身、魚尾的戰艦,正緩緩的朝著這邊飛行。戰艦上的夔牛戰鼓沒有敲響,戰艦表面一道道恢弘的靈光閃爍,將虛空中混亂的元磁、罡風強行抹平,在胡亂的元磁風暴中開闢出了一條平靜的航道。


  四尊佛陀都沒能注意到這條戰艦,但是瀝血佛的這尊法相,卻極其敏銳的捕捉到了他們。


  「這是……人皇鬥艦。」瀝血佛四張面龐咧嘴怪笑:「居然,還有人在後面守著?怎麼會這般熱鬧?怎麼會,這般熱鬧?哈哈,有趣,有趣……」


  手臂輕輕一揮,瀝血佛猶豫了一下,然後搖了搖頭:「罷了,太古尊皇姜氏一族……看在當年姜萬古的情分上,對他的後輩子孫,就留一絲情面罷。只要他們不胡亂插手,老衲,也懶得欺負這些後生晚輩。」


  一聲輕哼,瀝血佛的這尊法相,驟然化為一縷澹澹的血霧。


  下一瞬,一萬兩千裡外,烏頭老祖本尊身邊,一支趴在荊棘枝條上的小毒蟲,突然炸成了一團血霧。


  無聲無息的,瀝血佛的四面八臂佛陀法相,從血霧中悄然遁出。


  『嗡』!

  一團濃厚的血光擴散開來,頃刻間籠罩了方圓十丈之地。


  小小的十丈範圍內,萬法禁絕!

  烏頭老祖圓鼓鼓的面龐驟然一僵,整個身體驟然僵硬,再也無法動彈絲毫。從他肚皮里,一聲驚懼至極的吼聲響起:「今日,老祖要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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