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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少保

  朱祁鈺看了一眼石亨,無奈的搖了搖頭。


  你說好好的一個將領,下馬陷陣殺敵眉頭都不皺一下,這到好了,整日進些讒言。


  「朕做了個奇功牌,過年之前,朕就會發下去。此戰共計三種功賞牌,你可以問興安要一個看看。」朱祁鈺樂呵呵的說道。


  石亨一臉茫然,功賞牌是什麼東西?

  他將目光看向了興安,興安從袖子里掏出了功賞金牌遞給了石亨。


  石亨拿著功賞牌,和興安竊竊私語了許久,才面色嚴肅的回到了朱祁鈺的身邊,長揖之後,鄭重的喊道:「臣替天下武夫,謝陛下隆恩!」


  「唯陛下所命,雖赴湯蹈火,死無辭也!」


  什麼叫尊重呢?

  陛下已經做得很好了,親冒矢石,披堅執銳,辦了京師講武堂,還給陣亡之軍士立碑作冊。


  不僅如此,在最近還從內帑拿了近百萬兩銀子,折銀五兩米粱,讓軍士們過個好年。


  現在這功賞牌砸下來,若僅僅一次,也就罷了,興安言此為常例,實在是讓石亨,震撼不已。


  「行了,大話空話,少講一點,你記住你今天的話就是了。」朱祁鈺示意石亨差不多就得了。


  雖然知道石亨前面那必然是馬屁,後面那句發自肺腑,但是朱祁鈺始終是一個論跡不論心的人。


  「你把消息散出去,看看軍士們的反應。」朱祁鈺才說出了自己真正的目的。


  造勢。


  「臣遵旨。」石亨立刻明白了陛下的意思,趕忙說道。


  ……


  于謙揣著朱祁鈺的敕喻,哼著小曲回到了兵部,他的表情更多的是如釋重負,還有一種輕快感。


  這種輕快感,比他打贏了京師保衛戰,更加開心數分。


  他清楚的知道,大明國力之強盛,區區瓦剌,大明急症之後,並不是什麼大事。


  他有九種方法弄死瓦剌人,九種!


  但是他從朱祁鎮北狩之後,其實一直處於一種惶惶不安的問題。


  大明生病了,有急征也有緩徵,急征他可以解決,甚至進行各種布局,讓邊患之危急消失一空。


  但是緩徵呢?要不要解決?能不能解決?怎麼解決?這都是瀰漫在他心中的陰雲。


  即便是一次次的軍事勝利,依舊讓他沒有清晰的認知,該何去何從。


  麓川打了十多年,福建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百萬眾揭竿而起,不是病入膏肓,又是什麼?

  但是朱祁鈺這個年輕的皇帝,在做郕王的時候,雖然有一些賢名,但是他完全沒想到,陛下真的要解決,決心很大。


  只要陛下決心解決緩徵,對於于謙而言,就是最好的消息。


  農莊法好,好呀!


  「啥兒事把我們於尚書樂成這樣?」石亨嗑著西瓜籽,射門外面溜進了兵部,頗為好奇的問道。


  石亨先對其他人比了個大拇指。


  他頗為興高采烈的說道:「我跟你們說啊,咱們陛下,那槍法,是真的准!咱們那銃什麼水平?大家心裡都有數。」


  「但是陛下一共打了三十發,沒有一發脫靶,著實是厲害啊。」


  石亨討厭在兵部坐班的感覺,別人都在忙,他擱著嗑瓜子,無事可做。


  有這個功夫,還不如帶著兒郎們操練一番,早日殺入大漠,將瓦剌人的腦袋挨個剁下來!


  于謙將手中的奏疏遞給了陳汝言,笑著說道:「這是陛下御批的奏疏,儘快落實。」


  「陛下把某請功的奏疏批下來了,恭賀楊王封昌平侯,恭喜石總兵封侯,恭喜范將軍升任指揮同知,恭喜廣寧伯復爵。」


  于謙挨個恭喜了個遍。


  石亨愕然,他還以為奇功牌就是最大的封賞了,畢竟他是戴罪立功。


  但是居然擢了爵!

  「哈哈哈!」


  他聞言大喜,他們這票人全都是奉天翊運之功,但是是否可以封侯,那也得陛下硃批才是。


  現在靴子落地,別人有那個涵養的功夫,他可沒有,直接笑出了聲。


  他滿是疑慮的問道:「你咧?你落了個什麼爵?」


  「我不落個殺頭的罪名就是好的了,還封爵,想甚好事。」于謙搖頭。


  他做的是興廢之事,這鍘刀今天不落下,終歸有一天是要落下的。


  廢立天子,太犯忌諱了。


  而且他還不打算繼續把持京師京營,那沒什麼自保能力,死的那天還會遠嗎?


  從決定固守京師的那一刻,他就有了這種覺悟,早晚的事罷了。


  「不地道。」石亨撇了撇嘴搖了搖頭。


  范廣卻頗為無奈的說道:「陛下也有陛下的難處,朝中對於老師父的非議極多,都察院那群人,可天天盯著於老師父彈劾,陛下能壓住彈劾,已經實屬不易了。」


  「難,都難啊。」楊洪年事已高,但是並不昏聵,相反他相當的清醒,重重的嘆息。


  「楊王,楊俊現在傷勢如何了?」于謙卻說起了另外一件事。


  楊洪從宣府馳援居庸關,他的兒子楊俊也在軍中,差點死於瓦剌人的刀下,于謙才有此一問。


  楊洪趕忙說道:「勞煩於老師父挂念,倒是無大礙了,本就無甚大礙。」


  「什麼無甚大礙!身中十七創,叫無甚大礙?撿了一條命啊。」劉安卻為楊洪打抱不平。


  楊洪卻只是笑了笑,沒有再多說什麼,他不讓于謙給楊俊請功,是有他自己的顧忌。


  關內關外,都叫他楊王,他人老了,但是可沒糊塗。


  「於老師父的功績陛下真的沒有賞賜嗎?」陳汝言將于謙拿回來的奏疏記錄在檔,頗為感慨的問道。


  于謙倒不是很在意的說道:「沒有,此事休提。」


  「聖旨到!兵部尚書于謙接旨。」興安卻打外面走了進來,站在院子里高聲呼喝。


  興安讓兩個太監展開了長長的聖旨,清了清嗓子,高聲喊道:「奉天承運皇帝,昭曰。」


  「己巳驚變,國步難危之日,乃能殫竭心膂,保障家邦,選將練兵,摧鋒破敵,不曾捐漢繪之尺寸,費宋緡之毫纖,而虞淵返照,事同揖讓。中外賴以寧謐,人心為之晏然。特加于謙少保、總督軍務,欽此。」


  「布告天下,咸使聞之。」


  石亨一樂,按照既定規則,都覺得陛下不會有什麼賞賜了。


  這賞賜不就來了嗎?


  太師、太傅、太保為三公,正一品,少師、少傅、少保為三孤,為從一品。


  按照大明的規矩,三公三孤,只有見到親王和皇帝才需要行禮,其他人都不用。


  親王乃是正一品,郡王為從一品,不過有品無權。


  三公三孤,無定員,無專授,也就是說輕易是不會授予給臣子的。


  于謙萬萬沒想到還有自己的份兒,而且還是直接封了少保,趕忙俯首說道:「四郊多保壘,大明頻戰事,乃是卿大夫的恥辱,怎麼敢求取賞賜功勞呢!還請陛下收回成命。」


  「於少保莫要推辭,陛下這可是下的聖旨,可不是敕喻。」興安樂呵呵的將一枚玉印交給了于謙,還有整套的官服,以及笏板,都在托盤上,交給了陳汝言。


  「我就說嘛,陛下不是小氣人!」石亨看著于謙的玉印頗為感慨。


  從一品啊,雖然公侯伯駙馬都尉,都是超品,但是這個超品,遠不如于謙這個從一品,人家手裡有權,那可是實實在在的實權少保。


  于謙捏著手中的玉印,搖了搖頭:「唉。」


  「看看看,這嘚瑟的樣兒!不想要,咱倆換換。」石亨開始起鬨。


  兵部的院子里,充滿了歡快的空氣。


  興安笑著離開了兵部,當然按照傳統,宣旨之後,宦官是可以向于謙這些朝臣,要點彩頭。


  但是朱祁鈺特意叮囑過興安,于謙家裡一貧如洗,就不要討點彩頭了。


  興安的理解是,宣旨不能討要彩頭。


  這是聖意。


  于謙回到了屋內之後,手裡握著陛下的敕喻,面色古怪的看了半天,只留下了楊洪。


  石亨是可用而不可信的人,這是于謙的評價。


  于謙這番評價,是因為石亨其人,為了利益,是可以做出一些讓人意想不到的事。


  陛下的敕喻茲事體大,于謙不會和石亨商量,倒是楊洪是個很好的人選,同樣也是于謙需要爭取支持的人之一。


  大明九鎮,宣府總兵官,是十分有必要爭取的目標。


  「這和石亨在大同做的事,有什麼區別嗎?」楊洪看完了敕喻,到底是年紀有點大了,一時間沒回過這個神兒來。


  于謙斟酌說道:「石亨在大同府恢復洪武、永樂年間軍屯,這些田最後歸了石亨,但是陛下這份奏疏,這些田歸了個農莊。」


  陛下的田改策略和王莽不同的是,王莽是將天下田歸為王田,歸王莽。


  而陛下的田改,是將土地歸為了農莊,性質就大不同。


  「這和之前軍屯衛所又有何不同呢?」楊洪又提出了自己的新的問題,他總覺得陛下的田改,有點多此一舉的味道。


  于謙連連感慨的說道:「這就是陛下的英明之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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