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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在朱棣頭上動土

  朱祁鈺非常遺憾,他遺憾大明雄風不在,今天的大閱,遠不如初了。


  永樂十九年,朱棣組織了一次超大規模的春閱。


  四夷館組織了二十七個國家,超過六百多人的使團,進行了超規格的代號「狩獵」的春閱。


  朱棣派遣三大營精騎,帶著這六百人的使團,從嘉峪關出發,沿途參觀了大明的九鎮邊軍,隨後再乘船至浙江上岸。


  在浙江、河南、山東、江蘇等地,進行了人文的「觀光旅遊」,宣揚中華文化的源遠流長的同時,還展示了大明之富碩。


  隨後在第二年,六百人的使團,來到了懷來,狩獵正式開始。


  那次的京營共計十萬精銳參加,持續月余,宣揚大明之國威。


  帖木兒帝國的副使蓋蘇耶丁,曾在回憶錄里坦言:「我不得不承認,帖木兒大帝,死在東征的路上,是一件幸運的事情,這使他保全了一生的英名。」


  帖木兒是中亞小霸王,建立了帖木兒帝國(今阿富汗附近),曾經號稱百萬大軍,要反明復元,號召蒙古舊部,再塑大元榮光!

  結果東征沒過多久,帖木兒,就死在了路上。


  朱祁鈺的這次春閱,參加人數看似是二十二萬,其實只有不到兩萬人,參加了實際的演練。


  規模上比「狩獵」要小很多,而目的也只是安撫京師,而不是宣揚國威。


  立意上,也比太宗文皇帝遜色數籌。


  朱祁鈺深吸了口氣,他要走的路很長很長。


  他屏氣凝神,目露凶光,大聲的喊道:「將士們,終將有一天,形勢會逆轉!」


  「我們必讓瓦剌人,用他們的子民、用他們的鮮血、他們的土地!血債血償!」


  「大明,天下無敵!」


  朱祁鈺為何要這麼大張旗鼓的操辦這場大閱,他的目的自然是京營枕戈待旦,一旦瓦剌人露出了破綻,必驅長車,破瓦剌人,追殺至天涯海角,不死不休!


  大明和瓦剌只能有一個活著。


  如果他這個皇帝,都沒有了這個勁頭,那朝臣們會懈怠,大明軍隊會懈怠。


  土木堡一役,死亡的冤魂,則再也不會瞑目了。


  是夜,朱祁鈺回到了郕王府,依舊在思考著京營之事。


  首先是火門銃應該全部更換為燧發手銃,或者改良舊銃。


  否則打仗火藥迷了眼這事解決不掉,那還說什麼驅廠車,萬里兵鋒,盡滅西虜呢?

  但是現在朱祁鈺缺鋼,尤其是簧片的彈力需求極大,王恭廠和兵仗局為了武裝緹騎,已經用光了合用的鋼料。


  擴大生產,勢在必行。


  擴大鋼料生產,就必須擴大燋炭廠,而擴大燋炭廠,勢必要用到西山煤山。


  西山,西山是當年朱棣親自選定的地方,作為皇帝陵寢之所在。


  後來卻逐漸發現了煤山,京師百萬,用炭用煤不計其數。


  柴米油鹽,柴字當頭,這西山煤田之事,煤窯便逐漸多了起來。


  即便是都察院禁止約束,錦衣衛們巡查,嚴禁私自開採在朱棣的頭上動土挖煤,重罪不赦。


  但是依舊是蔚然成風,窯井無數,獲利極多。


  內官監成敬去探看了一番,整個西山煤窯官窯只有一兩座,而民窯卻是鋪滿了整個西山。


  朱祁鈺料定,西山煤山已經被內外官豪勢要們給霸佔了。


  朱祁鈺斷定了西山煤山被內外官豪勢要之家所佔據,與盧忠調查是相符合的。


  盧忠手底下,一直在走訪西山煤窯,雖然還沒有盤查清楚,到底是誰的窯,但是盧忠已經摸到了不少的脈絡。


  錦衣衛不搞走訪,那還是錦衣衛嗎?

  首先這建窯,首先就需要出工本,需要找力夫石匠,開砍成井,掏水數十日,才能下腰,若非內外官豪勢要之家,絕對付不起這等工本。


  大明有祖訓:鑿山伐石之禁。


  可見開煤窯賺錢啊。


  所謀之豐厚,連勛戚勢要之家,都不顧皇明祖訓的約束,在朱棣的頭上動土開窯!

  馬聖曾經說過:一旦有適當的利潤,資本就大膽起來,如果有10%的利潤,它就保證到處被使用;

  有20%的利潤,它就活躍起來;有50%的利潤,它就鋌而走險;

  為了100%的利潤,它就敢踐踏一切人間法律;

  有300%的利潤,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上絞架的危險。


  顯然為了賺錢,一些人已經瘋癲了,即便是被抓到要砍頭,也要私設窯井,偷偷採煤。


  這玩意兒到底有多賺錢?


  朱祁鎮,大明戰神朱叫門,曾經在正統十二年四月,令英國公張輔,在盧溝河東,設立煤窯,後來被都察院抓到了小辮子。


  都察院立刻就開始彈劾英國公張輔,不顧皇明祖訓,鑿山伐石,請求責罰。


  朱叫門一看事情敗露,就立刻申斥張輔,命其關停。


  連皇帝都要下場設立煤窯。


  朱祁鈺為何會知道這麼隱秘的事情呢?


  郭敬留下了一本賬本,賬本上郭敬搞走私鋼羽的錢,流向了朱叫門的口袋裡,張輔的這筆賬也記在上面。


  朱叫門這傢伙在坑自己人,總是有一手的。


  張輔戎馬一生,南征北戰,雖然家財不厚,但是歷來封賞不斷,而且英國公府自張輔封公以後,家教可謂是森嚴。


  一直到最後一代英國公為崇禎皇帝戰死,英國公府從未仗著自己勛貴之名,作姦犯科,從來沒有對不起大明。


  除了這個事。


  這等在朱棣頭上動土的事,若非朱叫門,張輔又怎麼會毀自己一生的清譽呢?

  最後,朱叫門把這個為大明徵戰一生將領坑死在了土木堡,連個屍首都尋不到了。


  朱祁鈺愣愣問道:「興安啊,岳謙和季鐸的使團到了瓦剌嗎?沒有任何消息嗎?」


  「嗯。」興安挑亮了燭台,俯首說道:「陛下,瓦剌那邊似乎是有些猶豫,一直沒讓岳謙見到太上皇。」


  朱祁鈺一直在盼望著朱叫門死掉的好消息。


  「陛下眉頭緊鎖,可是為了西山煤窯之事?」興安猶豫了片刻問道。


  朱祁鈺點頭說道:「是,膽大包天!敢在太宗文皇帝頭上動土,也不怕太宗文皇帝夜裡託夢,殺了他們。」


  興安露出了一絲笑意說道:「那臣來辦吧,盧忠四處走訪,窯民苦楚,其實都不知道自己具體給誰幹活,經紀買辦橫行。」


  「可是臣知道啊。」


  「你知道啊?」朱祁鈺坐直了身子,來了興趣。


  興安覺得自己這個大璫是不合格的,陛下是天子至尊,整日里為這些個瑣事頭疼,那不是陛下應該思慮的事。


  陛下應該考慮的是如何把瓦剌人殺的乾乾淨淨,如何重振大明之威,如何讓大明萬代永昌,如何多生幾個孩子。


  這些狗屁倒灶的事,讓陛下皺眉,是他們這些臣子的失職。


  他俯首說道:「知道一二,交給臣辦,臣在上元節之前,把這事給陛下辦妥貼了就是。」


  興安可不是說大話,他繼續說道:「臣掌控著燕興樓,陛下有所不知,京師里別的地兒臣不敢說,但是這燕興樓的消息,最為靈通。」


  朱祁鈺立刻明白了,興安應該是大體上掌握了一些確鑿的消息,但也是消息,不是證據。


  他十分確定的對興安說道:「興安,只有國家這艘船,是從頂上漏的。」


  這是當初他看英劇的時候,記住的一句話,卻在大明身上應驗了。


  即便是按照最樸素的宗族禮法,跑去皇帝的皇陵頭上動土開窯,那也是大不敬之罪。


  但是他們不僅開了,而且肆無忌憚的賺錢。


  要不然朝臣們喜歡朱祁鎮呢,朱祁鎮讓他們賺錢,自己也賺錢。


  興安暗自琢磨了一下這句話,長揖俯首說道:「陛下說的是,臣必然把這事給辦得妥帖了。」


  船會從頂上漏嗎?

  一般而言,船都是從底下開始漏水,但是國家這艘船不是,是從頂上開始漏的。


  興安離開了書房,大老遠就看到了汪美麟站在別院門前,張望書房的燈光,看到興安的時候,趕忙招手問道:「陛下可有國事操勞?」


  興安這一句,都聽了不知道多少遍了,自從陛下開始監國,汪美麟和杭賢就時常在這別院門前站著,問的問題都是一樣的。


  這好不容易陛下閑了下來,汪美麟這望夫石也終於化成了繞指柔。


  興安趕忙俯首說道:「陛下沒有國事操勞,也沒有朝臣接見,今天的奏疏也批完了,陛下剛才想了點兒事兒,不過也想明白了,皇后千歲,現在可以去了。」


  「皇后千歲可以派一婢子守著就是,不必每日前來。」


  汪美麟笑了笑,向著書房走去,嘴角帶著竊喜,興安哪裡懂女人的心思?這要是派個婢子過來,萬一陛下看上婢子怎麼辦?

  她每天來,就是樂意,每天遠遠的看一眼,也是極好的,心也會安定許多。


  「夫君。」汪美麟走進了書房之內,還帶著香風,便走到了朱祁鈺面前,怯生生的行了個禮。


  她連眼角都帶著笑意,怯生生的說道:「參見陛下,陛下聖躬安。」


  「朕安,平身。」朱祁鈺仔細打量下汪美麟,這副俏生生略微有些御姐的臉龐,滿是羞紅,目若秋水,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全是期盼,靈動的眼眸裡帶著活潑和俏皮。


  看來,今天免不了一場惡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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