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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 兵推棋盤

  朱純的那幅畫,是陳循拿來獻給孫太后的,上聖皇太后孫太后的壽誕到了,萬壽節的禮物,也是大明的傳統了。


  興安將此事奏稟之時,朱祁鈺思考了良久,最終沒有阻攔。


  他倒是要看看,孫太后這禮,是收還是不收。


  朱祁鈺之前的生日是十一月份,去年瓦剌敗退之後,大明京師萬象更新,極其忙碌,朱祁鈺直接下旨停辦自己萬壽節之事,以國事為重。


  今年過年,朱祁鈺再攔了群臣的年禮。


  朱祁鈺倒是要看看,孫太后這萬壽節的禮物,是收還是不收,他也要看看,到底誰會送禮,又送的多麼貴重。


  他也要看看,這天底下的朝臣,誰敢先於他這個皇帝去送賀禮。


  盧忠將一份名單放到了陛下的面前,俯首說道:「陛下,這是之前於少保在大興抓到的那個舌頭,查出來的人,都在這裡了。」


  盧忠的辦案能力是極強的,但是因為涉及到了民生,這件事查起來,反而是以走訪為主,頗為麻煩。


  盧忠和順天府丞夏衡積極配合,這繁雜的造謠線路,終於查清楚了,但也只是抓到了一些嚼舌頭根兒的好事之徒。


  「誰在推動這件事?」朱祁鈺看了很久,整個名單上,都是那些走街串巷的三姑六婆和乞丐為主,卻沒有一個真正的主謀,這件事透漏著詭異。


  這份名單上的人員極為集中,三姑六婆和街上的乞丐為主流,一看就是有一雙無形的大手在推動。


  但是追本溯源,實在是太難了。


  朱祁鈺沒有怪罪盧忠沒查到具體的幕後黑手。


  實在是京師的乞丐太多了。


  五城兵馬司,比如東城兵馬司在丐籍的就有兩千多人,五城兵馬司的乞丐超過了一萬人。


  這還是正式乞丐,擁有丐籍,他們遊手好閒、不務生理、強橫少壯之徒,一手提著酒瓶,沿街乞討索要酒食財物,號叫花子。


  這些正式乞丐,遇到盜賊,就隨同行劫,被抓獲時候,問同起之人,姓名不知,面目不識,又分贓不多,極難處理。


  大約等同於丐幫。


  正式乞丐下面還有臨時乞丐,都是因為災荒或者失去土地,變成臨時乞丐,更是無法查起。


  比如之前朕、朕、狗腳朕的流言蜚語,還是通過盤查燕興樓,從上而下找到的主謀。


  現在從下而上,實在是太難了。


  朱祁鈺看著盧忠的奏疏說道:「查不到嗎?京師回營了吧,讓京營派遣兩萬人入城,將這些丐籍,全都抓到京營里去。」


  「啊?」盧忠獃滯的看著陛下,略微有點愣神。


  朱祁鈺十分確定的說道:「沒錯,把這些丐籍盡數充軍。」


  「到了校場上,好生操練,於少保說鄉野惡霸,抓到軍伍之中,可以改掉他們身上的習性。」


  「這不是現成的例子嗎?丐籍抓進軍營里,看看效果便是。」


  盧忠撓了撓頭說道:「臣領旨。」


  于謙和朱祁鈺在農莊法的一些細節上,是有分歧的。


  朱祁鈺的意思是那些好吃懶做、不幹活的傢伙,直接不計分,全都餓死得了。


  于謙覺得他們可以被教化,扔到軍伍鍛煉幾年就好。


  朱祁鈺一直覺得這法子,不太靠譜,現在就有了現實的社會模型,試試便知道了,如果真的能把他們改造成人,不再渾渾噩噩,也未嘗不是教化之功。


  盧忠的神情還是有些迷茫,這樣能解決問題嗎?


  朱祁鈺坐直了身子說道:「你以為朕是要為難這些乞兒對嗎?」


  盧忠雖然面色有點為難,但還是點了點頭說道:「陛下,乞丐為京城頑疾,此舉恐怕招惹非議。」


  「而且京營乃天子親軍,茲事體大,這些人摻雜其中,豈不是弄的京營軍紀大亂嗎?」


  「臣愚鈍,請陛下解惑。」


  朱祁鈺看著盧忠,他平時對朱祁鈺的命令,都是言聽計從,現在終於學會思考了,這是個好事。


  他搖頭說道:「現在內外官豪勢要之家多喜歡招攬家人,名為義子,實為奴僕。」


  「這些所謂義子,他們怎麼為內外官豪勢要之家做事?就是在街頭組織群小。」


  「這乞兒悲苦不假,但是這些在丐籍的乞兒,何以生存?在街上強乞?還是在跟隨盜寇隨同行劫?」


  「其實都是勢要之家,養著罷了。」


  做勢要之家的家人,那也是相當的卷,不是誰都能做的,也是要遴選的。


  而這些個所謂家人,為家主辦事,自然要用人,用誰?


  經紀、買辦、盜寇、流匪、乞丐。


  「於少保說宣府之戰,首要的就是剪瓦剌羽翼,若是韃靼和兀良哈兩部,直撲賈家營,楊洪還能如此四處出擊,為瓦剌人布下口袋陣,等待著瓦剌人鑽進去嗎?」


  「顯然不能。」


  「打擊群小,可以成為常態,此等天街乞兒,盡數拿到京營之內,充軍苦役五年,可以不打仗,但是修橋鋪路、紮營打釘必須要做,日常訓練也必須操持。」


  朱祁鈺明白盧忠的兩個顧慮,怕這些乞兒入營,擾亂京營軍紀,但是可以把他們編入工程營,專門做輔兵便是。


  後世為何隔三差五的就要,打擊群小,掃黑除惡專項行動?

  這是維護統治、維護穩定,必須要做的事,可以剪除勢要之家的羽翼,防止勢要之家擅權。


  他們擅權肥了自己,毀的都是皇帝的名聲,毀的都是大明的根基。


  勢要之家沒有維護大明根基的覺悟,朱祁鈺就幫他們實現。


  「陛下聖明,臣愚鈍,謹遵陛下聖誨。」盧忠俯首領命,招惹非議的事兒多了,他只是不知道陛下動這些乞兒的目的,現在他徹底明白了。


  顯然,這些個丐籍的職業乞丐們,也不是什麼真的悲苦,而只是勢要之家的左右手罷了。


  「去吧。」朱祁鈺點頭說道。


  盧忠行了個稽首禮俯首說道:「臣告退。」


  朱祁鈺看著盧忠的背影,盧忠人如其名,足夠的忠誠,現在也在進步之中,對於大大小小的案子,處理起來,越發的遊刃有餘了。


  「興安啊,太后的萬壽節賀禮,準備好了嗎?」朱祁鈺站起身來,準備去講武堂巡視一下,看看上課的情況。


  興安俯首說道:「陛下,都準備好了,臣以為,等過幾日再送也不遲。」


  「嗯。」朱祁鈺走出了主樓的二樓。


  興安的意思雖然不是很明確,但是這差事,辦得極為妥帖。


  為何要等幾日?


  就是看看那些個朝臣那麼孝順,在皇帝送禮之前,就把禮給送了,這部分人都要圈個重點關注的名單,平時多留意,出了什麼事找他們就可以了。


  「興安,你說朕這個皇帝,天天跟臣子們勾心鬥角,是不是很跌份兒?」朱祁鈺一邊走,忽然開口問道。


  興安打了個哆嗦,沒有回話,陛下的心思那隻能陛下知道,他全當沒聽到。


  其實就興安看來,哪個皇帝不跟臣子勾心鬥角?要不他們宦官,還有什麼用呢?

  不勾心鬥角,那才是奇了怪的事兒,陛下這兒,還算好的,朝廷里,有於少保在前面擋著,無法形成合力。


  朱祁鈺忽然想起了于謙那句,國家之制,邊政以文臣巡撫,以武臣總兵將兵,而以內臣綱維之。


  講武堂的格局有四棟聯排的房舍,朱祁鈺只是簡單的巡視一番,他上到了二樓,就看見了石亨在對著一個堪輿圖較勁兒。


  這堪輿圖是朱祁鈺的另外一個小發明了,叫做兵推。


  堪輿圖上畫著等高線,還有各種水紋、軍堡布置等物,上面的每一格都代表十里地。


  而旁邊的旗盒裡,有各色的小旗子代表了不同的兵種,還有各種不同的天象代表雨、雪、冰雹、大風等等,一應俱全。


  算是一種朱祁鈺獨創的軍事推演類的小遊戲,供講武堂的武官們,在閑暇時候,消遣用,若是沒什麼消遣,很容易就滋生賭博。


  「參見陛下。」石亨看到了朱祁鈺過來,趕忙站了起來行禮。


  「來,咱們手談一盤。」朱祁鈺坐在了石亨的對面,笑著說道。


  石亨俯首領命說道:「那臣執瓦剌,陛下執大明。」


  這兵推軍旗需要三個人才能玩,堪輿圖一式三份,對弈二人各持一副,裁判拿一副。


  而桌子中間有一道帷幕,裁判可以看到兩方布局,但是對弈雙方,各自卻是兩眼一抹黑,以小旗對弈,模擬軍陣作戰。


  朱祁鈺和石亨各自拿著一張宣府的堪輿圖,開始排兵布陣。


  規則並不複雜,這騎兵一個回合可以走兩格,步兵一個回合可以走一格,糧草輜重,兩日才能走一格,此類的規則,幾乎是按著現實行軍速度制定。


  朱祁鈺和石亨開始下軍陣推演,這剛一接戰,興安立刻說道:「下大雨了。」


  朱祁鈺的步兵遇到了石亨的騎兵,一旦下雨就是道路泥濘、弓弦泡軟,火銃無法擊發。


  朱祁鈺的步兵可謂是佔盡了便宜。


  于謙顯然是有事,打外面稟報之後,走了進來,看到在對弈,于謙也是興趣盎然。


  「又下雨了…」興安默默的看著局勢,即便是興安這個裁判,老是下雨,可是耐不住朱祁鈺的微操,實在是太差勁兒。


  朱祁鈺的中軍,已經被全部石亨的瓦剌軍隊合圍。


  這眼看著土木堡驚變情景再現了。


  石亨一見自己要贏了,立刻開始了下臭棋,幾步之下,朱祁鈺的中軍居然突破了重圍,反而將石亨的主力打的潰不成軍。


  石亨立刻高聲說道:「陛下真乃是神機妙算,運籌帷幄之中,用兵如神,決勝千里之外啊!」


  朱祁鈺嗤笑了兩聲,將手中的旗子一扔,搖頭說道:「是不是還沒開始下,就在想詞兒了?」


  「嘿嘿。」石亨摸了摸腦袋說道:「沒有,陛下,下的好啊。」


  石亨除了非常善於打硬仗死戰之外,還非常善於拍馬屁,就這諂媚的模樣,是于謙非常不喜的。


  好在陛下始終對這等馬屁,不甚在意。


  「再來一把。」朱祁鈺樂呵呵的擺開了兵推棋盤,再次和石亨對弈了起來。


  當然是朱祁鈺執大明一方,大獲全勝!


  石亨知道陛下只是圖一樂罷了,雖然他可以贏,但是沒必要。


  「於少保來一盤?」朱祁鈺站起身來,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是打不過石亨的。


  于謙坐下,開始和石亨對弈。


  石亨的額頭很快就冒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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