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七章 貪,萬惡之始
「我得當著陛下的面說!否則就是真的把我送太醫院,我也不說!」孔彥縉話鋒一轉,立刻選擇了閉嘴,他本來打算用來保命的東西,不能這麼輕易的說出來。
盧忠嘆了口氣,這孔彥縉顯然不如趙輝好忽悠,他搖頭說道:「來人,送太醫院。」
到了太醫院也能說,不著急,在大明境內,只要是大皇帝陛下想要的東西,有得不到的嗎?
沒有。
讓陸子才和欣克敬這兩位良醫,稍微片的慢一些…盧忠打消了這個念頭。
陛下說過,太醫院不得參與政事,盧忠真的遞話過去,那是找死了。
盧忠常懷對大明大皇帝陛下的恭敬之心。
為臣之道,盧忠從來不敢逾越雷池半步。
恭順。
孔彥縉完全沒想到,盧忠居然如此果斷,不停的哀嚎,讓盧忠回來,盧忠卻一步步的離開了天牢,來到了證物房。
這裡有大量從孔府抄家抄來的證物,光倭銀就有近三百萬兩!
陛下的內承運庫大約也就這個數了,這還是鑄幣之後,有了進項,再加上各地官田折銀,送到內承運庫的。
孔彥縉肚子里還有貨,但是陛下已經下了明旨,他自然要執行,即便是繼續審訊,也審訊不出什麼了,孔彥縉和喜寧是一樣的人,他們會用盡自己的全力,掙扎求活。
不能給孔彥縉這樣的人,任何順杆子往上爬的機會。
喜寧撐了那麼久,臨死也沒說,那個中國某人,到底是何人。
盧忠在證物房轉悠了許久,他將所有的證物都挨個翻閱了一遍,確定自己沒有遺漏。
那問題出在了哪裡呢?
是自己不夠關注細節嗎?
盧忠將一箱箱的倭銀從箱子里拿了出來,他忽然愣住了,在銀箱的底部,有一些些浸泡的痕迹,而且在銀箱的外面,居然有一層的白色晶體。
他小心的取了一點下來,來到了陽光之下,看了許久,又聞了許久,才瞠目結舌的說道:「海鹽?」
「海鹽!」
盧忠立刻命人將所有的銀箱搬了出來,有很多的銀箱之上,都有白霜,皆是海鹽。
而且還有海藻、海帶絲絛一類附著。
「這倭銀銀錠居然是泛海而來!」盧忠怒極,他立刻高聲說道:「去把孔彥縉押回來,我去奏稟陛下查補!」
盧忠立刻竄出了證物房,騎了一匹快馬,就直奔講武堂而去。
他到講武堂門前,翻身下馬,跑的極快,噔噔噔的跑進了講武堂,風一樣的衝上樓,通稟之後,見到了正在準備鹽鐵會議的大皇帝陛下。
盧忠俯首說道:「陛下,有情況。」
他反手拿出了一塊倭銀銀錠,又取了一些海鹽和乾枯的海帶絲絛說道:「陛下,此銀錠並非海外銀料入內地,在內地鍛造而成,乃是泛海而來,證明這孔府在外海有銀場,而且還在銀場鑄銀!」
朱祁鈺放下了鹽鐵會議的會議本,拿過了那枚銀錠和海洋,眉頭緊皺的說道:「確定是海銀嗎?」
「臣確信。」
盧忠十分肯定的說道:「陛下鑄銀幣已經有一年有餘,臣數次前往兵仗局押運銀幣,臣曾聽聞兵仗局太監言,兵仗局有奇事一樁,那就是沒有兗州府的銀匠。」
「而且兗州府並沒有工坊,臣原以為至聖先師首善之地,不屑此等銅臭之物。」
「臣錯了!孔府把銀匠送去了海外鑄銀!」
朱祁鈺笑著說道:「朕一點也不意外。」
「看來盧指揮對他們還抱有一定的期望,期望他們是自己口中的那類人,所以你才會如此的生氣。」
「拋下對他們任何一絲一毫的期望吧,他們只會把大明搞得一團糟。」
發財,人人都可以,但是刨根這種事,他們是絕對不會手軟。
「些許散碎銀兩,這值得嗎?」盧忠有些迷茫,他的俸祿夠他花了,而且還足夠他的孩子去讀書識字,這對他來說已經足夠了。
但是似乎,有些人,家中幾百萬兩的銀子埋在豬圈裡,但是依舊要窮盡一切辦法去賺,賺到人頭落地,賺到全族罹難,才罷休。
朱祁鈺笑容滿面說道:「人的想法各不相同,他們或許早就習慣了吧。」
「朕無法改變他們的想法,但是只要被朕抓到了,朕就會把他們送去太祖高皇帝那裡,朕才懶得跟他們掰扯問題的原因。」
「朕只負責把他們送過去。」
「雖然知道你不會查出什麼結果,但是錦衣衛閑著也是閑著,就查補一下。」
盧忠想了想的確如此,管他們怎麼想呢,既然敢貪贓枉法,向不該伸手的地方伸手,那就要承擔被發現的代價。
他只需要負責送走他們就是了。
人心這個東西太過於複雜了,對他來說,完全沒必要去探究,那是陛下該考慮的問題。
朱祁鈺整理著手中的筆記,興安在旁邊低聲說道:「這就是陛下為何要反腐抓貪的原因嗎?」
「嗯。」朱祁鈺點頭說道:「人的慾望,就如同高山滾石一般,一旦開始,就再也停不下來。」
「一旦有了開始,就會越走越遠,越滾越快。」
「最後砰!的一聲,粉身碎骨!」
「衍聖公何其光耀的門楣,孔府何其清貴,天下仕林的榜樣,但是他們呢?」
「做了些什麼?侵吞官田、民田、軍田,十萬頃,比朕還多了一萬頃。里通倭寇,私設市舶,非要當大明的另一片天。」
「還有他們不敢幹的事嗎?海外銀場罷了。」
「他們但凡是記得一點點禮義廉恥,能落到今天這個地步嗎?千人唾罵,萬人唾棄?」
「襄王府時至今日,依舊是歌舞昇平,就是知道,貪,乃萬惡之始。」
興安和盧忠互相看了一眼,深吸了口氣說道:「臣謹受教。」
朱祁鈺站起身來說道:「走,去鹽鐵會議。」
在朱祁鈺前往鹽鐵會議的路上,會昌伯、太后親族孫忠,已經收到了駙馬都尉伏誅、衍聖公被褫奪了爵位、密州私設市舶被收編,廣通王造反這些消息。
孫忠氣的跳腳,他憤怒至極的拍著桌上的書信:「蠢!蠢!蠢!一群蠢貨,全都是蠢貨!」
「廣通王為何要現在造反?他不能等到大皇帝的京營出塞嗎?廣通王為何不聯繫下諸王一起造反?自己跳出來,是要被陛下祭旗,讓其他藩王不敢擅動嗎?」
「廣通王到底是大皇帝的人,還是要造反啊!」
「他還改年號!他瘋了嗎?」
「簡直是愚!不!可!及!」
孫繼宗倒了杯茶給孫忠,愣愣的問道:「那還讓老三去把正統之寶送過去嗎?這廣通王造反,怕不是要被縣令給平叛了。」
「送個屁!」孫忠坐在太師椅上,余怒未消,和這群蠢貨一起,怎麼能這麼搞好陰謀詭計呢?
這是給大皇帝立威?還是造大皇帝的反?
「還有這孔府,以為有孔廟這座牌坊,陛下就不敢動他?他還刺殺巡撫御史李賓言!太蠢了!以至於我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當初他們搞這個私設市舶,我就跟他們說,不要搞,不要搞,一旦出事,哪個皇帝能忍?就是我那個外孫,被人忽悠的團團轉的稽戾王,他也不能忍!」
「為了點銀子,好傢夥,連自己的命都搭上了!全家罹難!」
孫忠人已經氣糊塗了。
他擅長陰謀詭計,孔府、駙馬都尉,本身都應該是他的同行者,大家保持高度的默契,等到一個良機,順勢而起。
造了大皇帝的反!
把皇帝給拉下馬!
這可倒好,被大皇帝左一拳,右一拳,個個擊破了。
「這些人的這裡,但凡是不是漿糊,就做不出這等事來!」孫忠指著自己的腦門,憤怒至極的說道。
孫繼宗嘆息的說道:「其實整件事,皆因李賓言那憨直的人,在年前最後一次朝議,彈劾了陛下的姑老太爺,否則這山東的局面,還能含混幾年,慢慢收尾就是了。」
「這也怪不得駙馬都尉啊,誰知道有人會彈劾陛下的姑老太爺,誰能想得到,陛下居然直接查辦了!」
「還有京察中暴露了一個趙縉,這山東的這鍋,才被揭開了蓋兒。」
孫忠愣了許久,差點被這群蠢人給氣死,賺點小錢可以,但是你貪贓枉法,那不是給陛下遞刀子殺嗎?
「趙縉進京被京察,是不是因為要頂李賓言的缺兒,結果李賓言沒走,反倒是趙縉被斬首了?」
孫繼宗嘆了口氣,重重的點了點頭。
孫忠一拍腦門,這是李賓言這個人身上有厄運,還是李賓言這個人走狗屎運?
孫繼宗嘆息的問道:「那咱咋辦?這廣通王造反了,咱們需不要需要幫他居中聯袂一下?否則廣通王被一拳打死了,諸王何人還敢造反?那嫡皇叔又不肯跳出來。」
「你問我咋辦,我還想問你咋辦呢!涼拌!」孫忠拍著桌子說道:「涼拌!蟄伏起來,不要給大皇帝遞刀子,他真的會殺人!」
「咱們靜觀…也不知道還能有什麼變化,希望瓦剌人給力點吧,能再打個土木堡大勝出來。」
「誒?大皇帝出兵塞外,這事打探清楚了嗎?」
孫繼宗點頭說道:「打探清楚了,不是什麼秘密,大皇帝要步步為營,對瓦剌人,掃庭犁穴。」
孫忠看了看孫繼宗,重重的嘆了口氣說道:「那沒戲,也先跑得慢,真的會被殺啊。」
「咱們這位皇帝啊,他和于謙一樣,壓根就不堪一擊!但是他走陽謀,他是皇帝,咱們能拿他怎麼辦?」
「等太陽落山吧。」
其實皇帝不擅長搞那些鬼蜮伎倆,這本來是一個很大的利用空間,很好的弱點。
但是現在天日當空,陽謀大道,那麼鬼域伎倆,無所遁形。
孫繼宗眼神發狠低聲說道:「可是泰安宮密不透風,要不賄賂下興安或者盧忠?只要有一個人能上鉤,這事兒,就能成。」
孫忠卻一巴掌甩在了孫繼宗的腦門上,連點了數下,大聲的喊道:「你和這些人!一樣的蠢!」
「蠢!」
「你去賄賂他們倆,不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嗎?是想把為父送去太醫院觀察觀察?」
孫繼宗挨了幾下,也算是反應過來了,這去賄賂這二位,不是找死嗎?
稍有不慎,就學了孔府了,這倆人何其的狠辣?
上行下效,他們跟皇帝不能說很像,簡直是一模一樣!
孫繼宗想了想說道:「那要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