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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二章 喪心病狂

  「欺人太甚!」也先看完了戰書,整個人拍桌而起。


  也先怒氣衝天,憤怒不已的說道:「點兵,前往集寧!我賭上身家性命,也要與他決一死戰!」


  「一個措大,僥倖勝某一場,安敢如此饒舌!如此羞辱我長生天下第一勇士!」


  讀書人罵人是很難聽的,一個髒字沒有,卻把祖宗十八代挨個罵了個遍。


  于謙張口就是肯特山下的養馬奴,閉口就是助紂為孽。


  元昭宗的弟弟天元帝,被瓦剌人擁立的阿里不哥系也速迭兒,用弓弦勒死了,這可是弒君篡位,最後遭了天譴,也速迭兒絕後了。


  大汗世系,才回到了脫脫不花的手中。也就是忽必烈這一系。


  于謙問,是不是也先現在也打算做也速迭兒,勒死脫脫不花呢?

  殺人誅心還要分而划之,于謙始終堅定的在執行著自己的想法,剪其羽翼,讓其不能形成合力。


  這也就算了,于謙還舊事重提,著重的強調了正統十四年,瓦剌人進入京師的莽撞,主要強調了也先的莽撞和錯失一把好局。


  最重要的于謙羞辱了也先。


  說他的勇氣哪裡配得長生天下的海東青這種讚譽?如同草原地鼠,一般膽小怕事如同女子一樣猶猶豫豫。


  于謙送給也先一件大類婦人裝,胭脂水粉之物,告訴也先,于謙的戰書已經下達,如果不是婦人就到集寧決戰吧。


  如果不肯到濟寧決戰,就把女裝穿上,塗上腮紅和口葯,變成個女人得了。


  這是也先無論如何都不能忍受的,他一直自詡自己是長生天下的第一勇士是巴圖魯。


  這簡直是奇恥大辱!


  戰爭的進程總體分為手段和意志,那麼于謙的這封戰書就是手段。


  如果能夠激怒也先,帶領瓦剌人前往集寧送死,那再好不過了。


  這種戰前的垃圾話,自古就有,于謙也是拾人牙慧,比如諸葛亮送給了司馬懿女裝,羞辱司馬懿像個女人一樣膽小。


  司馬懿如何應對?

  穿上了女裝載歌載舞,壓根不上諸葛亮那個當。


  顯然也先沒有司馬懿那種隱忍,否則他絕對不會進京圍困京師,而是借著朱祁鎮,徐徐圖之,那必然是大有可為。


  賽因不花是個漢臣,看到于謙的戰書和送來的女裝,立刻就意識到了這是個陰謀!


  「大石,請不要上當!也是于謙的鬼蜮伎倆!」賽因不花趕緊以諸葛亮和司馬懿之間的舊事,說明了這個問題的嚴重性。


  賽因不花驚恐萬分的說道:「難道大石連司馬懿都不如嗎?」


  也先大怒,指著賽因不花的鼻子,歇斯底里的說道:「你的意思是我也要像司馬懿那樣穿上這件婦人的衣服,然後載歌載舞?」


  賽因不花冷汗直流,他趕忙說道:「當然不是,只是我們不能上這個當呀,大石!」


  也先的怒火慢慢消去,憤憤不平的坐下,重重的嘆了口氣。


  說到底還是實力不濟。


  他現在要有七八千萬的人口,八百萬頃以上的田畝,一個安定的大後方源源不斷的提供糧草火藥、軍備等物,他也會這麼囂張。


  他沒有,他只能慫。


  說到底,于謙還是在借勢壓人。


  「讓阿剌知院讓出河套地區吧。」也先頹然的說道。


  這一刻,他也先無比懷念朱祁鎮,要是朱祁鎮還在,他還用受這種委屈?


  賽因不花鬆了口氣,他不用去集寧送死了。


  也先不上當,于謙又送來了一封戰書。


  這封戰書,則是于謙給也先出謀劃策,告訴他應該如何攻伐集寧地區,有理有據,令人信服。


  而且從戰書上,和軍事實力的對比上而言,也先的勝算很大。


  這是刺激也先的野心,但是也先已經完全冷靜下來,隨於謙羞辱,但是不為所動。


  待到秋風起,牧草、牛糞、煤炭等物準備齊全,也先帶著人回了和林。


  不跟于謙玩了…


  于謙得知之後,頗為失望。


  大明此次作戰的戰略決心是河套,而不是也先本部,他手裡的兵力也不足以長驅數百里,跑去曼陀羅山,跑去應昌府和瓦剌人決戰。


  若是也先真的敢來集寧,于謙當然有信心讓他有去無回。


  宣府三衛軍正在移師開平衛,若是也先被激怒想要來集寧試試,宣府三衛軍,立刻會從後方進攻瓦剌大營,介時兩麵包夾之勢形成,也先插翅難逃。


  大明軍出塞,大軍火炮火銃充足,旱氣已生,天氣乾燥,火銃不受天氣因素影響,會發揮其最大的作用。


  但是也先實在是…太能跑了。


  這不意外。


  自從元末王保保一個人抱著木頭,游過黃河狼狽逃竄之後,元、北元、北元汗廷、瓦剌人都變得極為擅長逃跑,這也算是他們的本能了。


  大明在洪武元年擊破元大都之後,在洪武三年展開了對盤踞在河套地區的王保保展開了新一輪的北伐。


  在這次北伐中,徐達以批亢搗虛的戰術,打的王保保穿著一隻靴子,抱著浮木,游過了黃河跑了,這也不是王保保第一次逃跑了,他有個外號叫王跑跑。


  擴廓帖木兒,也就是王保保,在嶺北之戰中,擊敗了由徐達率領的中路大軍,乃是元季之時,第一猛將。


  王保保留下的戰術,就是逃跑,這是生存之道。


  遇事不決,先跑為敬。


  于謙也是無奈,如此羞辱也先,也先也不上當,大明皇帝對瓦剌人掃庭犁穴,必須要好好圖謀一番才行。


  「袁彬,前往歸化,告知武清侯,大明軍隊可以圍困朔方府了。」于謙又嘆了口氣,頗為遺憾。


  大明這次的河套作戰,是不完美的。


  四威團營,沒能完成大迂迴和大包圍繞道陰山,進攻靖虜府,瓦剌人依舊有進退的空間。


  這是于謙嘆息的原因。


  打狗,不能把狗逼到角落裡。


  但是這次大明軍隊是抱著消滅敵人抵抗能力而來,不把狗逼到牆角里,怎麼打死呢?

  可惜的很,現在已經沒有時間,做大迂迴了。


  袁彬帶著于謙的書信,來到了歸化前軍指揮都司,將也先已經奔逃和林之事,告訴了石亨。


  石亨深吸了口氣說道:「下令全軍按計劃進軍。」


  也先這神出鬼沒的出現在了應昌府,在實際上延緩了大明軍隊對河套地區的進攻節奏,為阿剌知院、伯都帶領本部,爭取了很多的時間。


  但此時的伯都已經率領大軍前往了九原府,他們打算從九原府離開瓦剌。


  但是阿剌知院還在朔方府,直面大明軍的壓力。


  阿剌知院不想走嗎?


  是有人不想他走。


  渠家人一直在拖延著瓦剌人撤退的步伐,對於渠成義、渠成仁、渠成德三人而言,瓦剌人不能離開河套,否則他們渠家拿什麼抵抗大明軍隊?

  渠成義頗為憤怒的說道:「阿剌知院,我們之前說好的,只要我們提供充足的糧草,你們就可以守住河套,難道這就是瓦剌人本來模樣嗎?背信棄義!」


  渠成仁立刻補充的說道:「河套地區的丟失,對於瓦剌人而言,僅僅是丟失一個牧場那麼簡單嗎?勝州那數不盡的過冬的煤炭,難道不是瓦剌人急需的嗎?白毛風吹起之時,如何取暖?牛糞晒乾取暖嗎?」


  渠成德深吸了口氣說道:「我們渠家願意再拿出一百萬石的糧草,支持瓦剌大軍駐守三個受降城,願意組織百姓,修建城池,拱衛城邦。」


  阿剌知院面露難色,他十分為難的說道:「渠家三兄弟,不是我們瓦剌人背信棄義,而是真的打不過大明軍隊,他們厲兵秣馬了二十個月,就是為了今天。」


  「你們是沒見到,那些大明軍隊多麼的悍勇,三受降城根本不夠大明火炮轟幾下,城牆就會倒塌,那些溫順的百姓,就會將鋤頭對準我們,將我們綁縛在大明軍陣前。」


  阿剌知院說的是事實,要是能打得過,他在集寧就跟大明軍正面決戰了,還等到現在?

  「而且集寧大屠,軍紀難以維持,最近東受降城內,無數瓦剌軍士趁夜強劫無數,無法約束的軍隊,壓根不是軍隊,更無法作戰。」


  「這一百萬石的糧草,不如作為回師和林的軍糧如何?」


  渠成義面露絕望,他們為了維護自己在河套地區的利益,開始和韓政勾勾搭搭,隨後襲擊了東勝衛的火藥庫,本來以為炸了火藥庫,大明軍必敗,退出河套地區。


  但是那楊俊,實在是悍勇,不僅不退,反而結陣出城殺敵,打的伯都人仰馬翻。


  正如伯都所言,韓政的計謀,真的是好計謀,而且成功了。


  但是被火藥庫炸過的東勝衛舊城,瓦剌人依舊啃不下。


  「唉。」整個中軍大帳內全都是嘆息之聲。


  韓政嘆息的說道:「聽說集寧城現在建成了圍四十里的大城,而且伸出三十六個棱堡,布置火炮陣,連大石都不敢試其鋒芒。」


  「而且還包磚了。」


  「唉。」再次傳來了一片的嘆息之聲。


  包磚,意味著大明軍隊對集寧地區,擁有了調動百姓的能力,這是瓦剌人最不想看到的地方。


  「但是河套之地,不能就這麼拱手讓人!」渠成義憤怒的說道:「即便是走,我們也不能留下一個讓大明可以直接接手、統治的河套!」


  「這是我們世代經營的地方,皇帝這是強取豪奪!」


  「我們要燒毀所有的田畝,能帶走的糧草,全部帶走,無法帶走的全部焚毀,那些百姓,不願前往和林的,就讓他們永遠留在河套吧!」


  「殺光那些心向大明之人,讓河套變成人間煉獄,看大明軍隊如何收拾這河套地區的爛攤子!」


  阿剌知院覺得自己在集寧地區已經做得十分過分了,縱容軍隊求財,求著求著就變成了索命,最後,演化成了大屠。


  但是他完全沒想到,渠成義居然說要毀掉河套。


  渠成義繼續說道:「我們的目標是,三年之內,千里無雞鳴!五年之內,河套無法恢復生產,炸毀所有這些年修建的水壩、水渠和河道,讓河套地區,變成一片澤國!」


  渠成仁立刻點頭說道:「我們渠家世代經營河套,不能讓大明佔了這個便宜,毀掉,一切都毀掉!」


  「秋天到了,將一切能點的盡數點了,也好為撤軍做準備,我們要在城池放火、在田畝放火、在山林放火,把一切盡數焚去!」


  「我們得不到的,大明也休想得到!」


  「簡直是無恥!皇帝這是強取豪奪,橫征虐斂!那些朝堂上的明公,居然坐視大明皇帝與民爭利,而不規勸,簡直是該死!」


  韓政默默的退了一步,他是個貳臣賊子不假,在大皇帝的話術里,背主之人,根本算不得人,都該送到太醫院裡片一片,看看是不是人。


  但是他根本無法理解渠成義三個兄弟如此做法。


  三年之內,千里無雞鳴,五年之內,一片澤國,這是何等喪心病狂之人,才能做下的事兒?


  但是他們居然如此理直氣壯的做這等事?

  渠成德認真的思考了一下說道:「我三房拿出五萬兩白銀,作為破壞經費,專設縱火司、炮葯司、戡亂司,負責大哥所說的破壞之事,猛火油、火藥、長短兵等物。」


  「不知阿剌知院以為如何?」渠成義反問阿剌知院,這個計劃行不行。


  集寧大屠,說是大屠,其實城門洞開,百姓肯舍財,他們還是能孑然一身的離開集寧,瓦剌人求的畢竟是財。


  但是渠成義三個人說的法子,讓阿剌知院深切的理解了喪心病狂四個字應當如何去解讀。


  「渠家儘力施為便是。」阿剌知院並沒有表態,而是讓渠家去做。


  渠家三兄弟離開中軍大帳之後,韓政立刻俯首說道:「阿剌知院,這三兄弟,留不得,河套富碩,渠家尚且如此,若是把這三兄弟,帶回和林,和林恐遭大難。」


  韓政是個二鬼子,上車關門把後來人踹下車,他做的極為嫻熟,相比較之下,他孤家寡人,如何是是渠家的對手?

  而且,這渠家做的實在是太過分了,韓政根本無法想象,渠家到了和林,會把和林折騰成什麼人間煉獄。


  阿剌知院對這三兄弟也是忌憚極深,他低聲問道:「韓咨政以為應當如何?」


  阿剌知院對這蹬鼻子上臉,遲遲不肯讓瓦剌大軍撤退的渠家三兄弟,也頗為不滿,瓦剌人何去何從,何時輪到你們渠家三兄弟說話了?

  但是渠家人經營河套,糧草眾多,是瓦剌人所需要的。


  韓政面色一狠,低聲說道:「把渠家人,全都抓起來,然後送給大明軍!我們趁機脫離河套!」


  阿剌知院沉默不語,閉目良久,猛地睜開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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