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一章 陛下!什麼時候打倭國!!
金濂開始用藥,他喝了一口那泡好的香娘子稀釋后的葯,一股濃重的甜膩的味道,混合著三七粉和葛根的味道,讓他差點當場吐了。
過於甜膩,而且帶著一股十足的腥臭味,讓他整個人乾嘔了起來。
金濂喝了一次之後,就再也不想喝了,這是他嘗過的最難喝的葯了,別的葯都是苦的,這葯是齁甜加腥臭,如同咀嚼臭蟲一般。
他坐直了身子,從袖子里翻出了五枚銀幣說道:「小姑娘,我的病,我自己知道,這都多少年的老毛病。」
「從甘肅回來,就這毛病,十幾年了,治不好的。」
「我給你五塊銀幣,你就對他們說,這葯我喝了,行不行?」
冉思娘眨了眨眼,她伸出手接過了那五枚銀幣,誰不知道大明官署的燈盞里只有一顆燈芯,是因為面前這位老人?
能讓金濂拿出五枚銀幣行賄太醫,顯然這葯的味道,真的極其難喝。
「我答應你。」冉思娘的嘴角勾出了笑意,她下次加點麝香,中和一下這個臭味兒便是。
坐診之後,她累積了許多對付很有主意的患者的法子。
金濂並不清楚這個冉思娘的來歷,雖然聽說太醫院有了女醫倌,但是他從未關注過這事兒。
這病看來是沒法子了,否則也不會讓女醫倌試了。
事實上,除了太醫院的陸院判和欣院判清楚冉思娘來歷,外廷真沒幾個人知曉。
冉思娘開始著手為這葯除臭。
金濂中午服藥的時候,味道沒那麼噁心作嘔,但是依舊有股子揮之不去的臭味兒。
不過他心裡也沒起疑惑,畢竟這醫倌收了他的賄賂。
那股子腥臭味,並不是那麼容易中和的,但人會適應。
第一次喝會覺得奇臭無比,但是若是葯有用,就會自己騙自己,一點都不臭。
這種心理暗示,再加上麝香除臭中和,金濂用了兩三天的時間,便不再感覺到有任何的胃痛的感覺了。
到第三天的中午,金濂用了一碗的米飯,那種久違的飽腹感,讓金濂有些牙關顫抖。
胃痛最可怕的是什麼?
就是不能好好吃飯,身體會日漸消瘦,營養不良。
但是那個折磨了他十幾年的胃病,似乎有了大好的趨勢。
一直等到日暮,肚子又餓的時候,金濂才確信,自己恢復了進食的能力。
「我這是好了嗎?」金濂坐在凳子上,有些不敢置信。
冉思娘搖頭說道:「至少得月余才能好一些,少說還得調理半年的時間,才會有康復的可能。」
金濂滿是笑意的說道:「都聽醫倌的!都聽醫倌的。」
冉思娘看著金濂在書架前不停的翻找,笑著說道:「金尚書,那些賬本之類的東西,別找了,陛下都給尚書拿走了。」
「在病好之前,金尚書連官邸都出不去。」
戶部的後生們不攔著金濂,朱祁鈺就讓官邸的錦衣衛看著金濂,病沒好,別想去坐班了。
「啊?那算了。」金濂無奈,陛下是鐵了心讓他養病了。
冉思娘出了官邸之後,就向著泰安宮而去。
這幾日,泰安宮裡老是聞詢,但是一直沒什麼好的結果,她也不好回稟。
現在癥狀終於有了緩解的趨勢。
冉思娘站在門前等了一小會兒,便進了泰安宮的大門,沒走多遠,便在宮人的引領下,來到了御書房。
「參見陛下,陛下聖躬安否?」冉思娘見禮。
朱祁鈺剛處理完一份奏疏,點頭說道:「安,坐。金尚書的病情…」
冉思娘將這幾日金濂的情況,說了個清楚。
朱祁鈺眨了眨眼,從興安手中拿過了那五枚銀幣,感慨的說道:「能讓我們大明金尚書行賄的,冉姑娘是第一人啊!」
金濂那個扣索勁兒,那是主意打到內帑身上的主兒,能拿出這五枚銀幣,就為了不喝葯,可想而知,那得多臭。
「但是你就加了片麝香,就糊弄了他?」朱祁鈺放下了五枚銀幣,這錢總是要還回去的。
朱祁鈺笑著對興安說道:「當初你不是收了陸子才一個金元寶,後來還了他一個大的金元寶嗎?」
「這裡面,都是局啊。」
金濂也是跟人一輩子勾心鬥角,卻是沒斗過冉思娘這個小丫頭。
其實歸根到底,還是葯有用,若是沒用,冉思娘也不會過來了。
「看賞。」朱祁鈺對著興安說道。
興安端了一百銀幣出來,放在了冉思娘的案前。
冉思娘有些驚慌的說道:「陛下,金尚書的病只是緩解了一些,治癒之事,妾身也不好說,這賞錢,妾身不能要。」
朱祁鈺卻搖頭說道:「這只是癥狀緩解的賞錢,這胃病熬人,即便是真的治不好了,還是要走,朕也不能看著金尚書那般模樣走。」
作為朱祁鈺手下頭號戶部臣工,朱祁鈺當然不希望金濂做一個餓死鬼。
金濂為大明省了不少的錢,一百銀幣而已,若是一百萬銀幣能換一條命,朱祁鈺也願意換。
張鳳還是有些稚嫩,戶部茲事體大,金濂坐在那個位置上,就是戶部的定海神針,尤其是最近市舶司、鈔關折銀,清田厘丁,都是大事。
從個人感情而言,朱祁鈺也對金濂沒什麼惡感,若是有惡感,也不會賜沐陽伯了。
朱祁鈺對流爵也十分的看重。
冉思娘點頭,滿是感慨,都說陛下暴戾,殺人成性,可是冉思娘看到現在,也沒覺得陛下有一絲一毫的暴戾。
那些人,不該死嗎?
可是殺的人多了,就是暴戾冷血了嗎?
陛下明明是個有血有肉,甚至有些重情義的皇帝,但是在所有人的口口相傳之中,陛下始終是一個冷血無情之人。
朱祁鈺看著冉思娘的那個帷帽,忽然開口問道:「冉姑娘,在太醫院可好?」
興安面露笑意,這個問題,其實就是問冉思娘是否有意入泰安宮。
興安就是有點擔心,這冉思娘能不能聽懂這話里的潛台詞。
冉思娘聽懂了,因為之前陳婉娘就去問過。
陳婉娘在泰安宮裡孤立無援,皇后、賢妃、貴妃,李貴人,都是正經選秀女選入宮的,只有陳婉娘一個人是恩幸入宮,那日子必然不好過。
所以陳婉娘才那麼著急有個孩子。
陳婉娘之前就問她,在太醫院可好,意思是讓冉思娘入宮。
現在陛下問,其實也是十分婉轉的問,是否願意入泰安宮。
冉思娘的指頭在拚命的繞,她在思考到底該怎麼辦。
她倒是對陛下沒什麼惡感,甚至有很多的好感,試問天下還有比陛下英武的男子嗎?
但是她還是開口說道:「勞煩陛下挂念,妾身在太醫院,都蠻好的。」
興安輕輕咳嗽了一聲,這個提醒已經非常的明顯了!
但是冉思娘不為所動,她喜歡陛下,也喜歡太醫院的學醫之路,她也更希望,能把西南的醫術和中原醫術結合在一起,為家鄉人謀福,也為大明謀福。
朱祁鈺稍微思忖下了說道:「好,挺好的就好,若是有什麼困難,就跟太醫院的宦官說,那邊的宦官是可以直接溝通宮裡。」
「或者乾脆直接到泰安宮也行。」
冉思娘趕忙站起身來,行禮說道:「謝陛下隆恩。」
朱祁鈺笑著說道:「那你且去忙吧。」
冉思娘欠身說道:「妾身……告退。」
這一退,也不知道日後還有沒有再入宮面聖的機會,她有些頹然想把那一百銀幣端起來,卻發現滿重的,差點端不動。
朱祁鈺聽出了冉思娘那語氣里的猶豫,笑著說道:「冉姑娘穿著這身淡青色的衣服,蠻好看的,嗯…」
「晴空碧,吳山染就丹青色。」
這春風陣陣,吹動冉思娘那帷帽,略帶紅潤的俏臉若隱若現。
「謝陛下讚譽,妾身告退。」冉思娘稍一品味,再次落荒而逃。
冉思娘那繞手指頭的模樣,顯然內心小人在打架,剛才一句妾身告退,卻是猶豫了兩次。
冉思娘還有事做,朱祁鈺不想打擾她的自我實現。
至於為什麼冉思娘會臉紅?
這吳山到底是什麼山呢?冉思娘聰慧,能想不到嗎?
興安看不懂,這是男女之情。
他有些奇怪的問道:「陛下就不好奇冉姑娘的長相嗎?」
興安天天跟著朱祁鈺,確信陛下沒見過冉思娘的長相,興安自然是見過的,從貴州來到南湖別苑之前,他就看過。
長得丑的不要。
朱祁鈺反而搖頭說道:「你一直攛掇,她還能難看嗎?朕不懷疑興安大璫,花鳥使的專業性。」
興安一愣,陛下的思維總是這麼出其不意,但是卻合情合理,他笑著說道:「那自然是當得讚譽,好看的緊。」
冉思娘這一顰一笑、一舉一動的風情,是那日野富子一輩子在大明學一輩子都不能學得到的風情。
日野富子還想爬龍床度種?
興安想了想說道:「陛下倒是沉得住氣,一點都不心急。」
朱祁鈺拿起了奏疏說道:「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不急,火候還不到。」
「若是沐陽伯能夠康復,朕更欣慰。」
金濂被封為了沐陽伯,若是能大病得愈,大明的財經事務,可以繼續持續穩步的推進,這對朱祁鈺是更好的消息。
興安繼續輔佐著陛下的朝政。
金濂在服藥后的第七日,到了講武堂覲見,請求復職。
「沒必要這麼著急啊。」朱祁鈺有些奇怪的問道。
金濂的精氣神恢復的極好,但是朱祁鈺還是不想讓金濂太過於辛勞。
金濂忙了一輩子,幾乎都是馬不停蹄,從沒有清閑過一天,這突然閑下來半個月多,人都坐的有點麻木了,總想找點事做。
金濂目光閃爍的說道:「臣聽聞,倭國有大銀礦,而且還有金銅之物,聽說產量都不低啊。」
朱祁鈺點頭說道:「倭國使臣把孔府佔據的銀礦的事兒,交待的很清楚,他們現在一年產量不到三十萬兩,但計省計算,一年可產七萬六千斤,也就是一百二十萬兩。」
「整個倭國的年產量四十萬斤,也就是六百四十萬兩白銀,預計可以開採百年左右。」
金濂猛地坐直了身子,身上的那些萎靡不振,立刻消散一空,整個人都變得精神抖擻了起來,大聲的問道:「多少?」
朱祁鈺拿出了一本計省的奏疏,確認之後說道:「倭國的銀礦完全開發的話,大約一年可產六百四十萬兩白銀,而是銀料極佳,開採簡單。」
「這個數字應該是正確的。」
金濂深吸了口氣,眼神仿若是放著光一般說道:「陛下,什麼時候打倭國!」
朱祁鈺將奏疏遞了過去說道:「那是太祖高皇帝定的不征之國。」
金濂卻是搖頭說道:「倭使不法!罪不可恕啊,陛下!」
金濂拿過了奏疏看了許久,銀礦的礦山其實都不長,大約在幾千步以內,但是倭國的這些銀山的銀料品相極佳。
每一千斤銀料居然就有三兩到四兩的金花銀!
福建的銀礦,每一千斤銀料只有半兩左右的金花銀。
倭國最差勁的一個銀礦,每一千斤銀料,也有二兩三錢的金花銀!
還等什麼!
立刻,馬上組建大明水師,將整個倭國囫圇吞下!
金濂看著奏疏,氣喘如牛,眼睛充斥這血絲,他一邊看一邊低聲說道:「罪不可恕啊,罪不可恕!」
「居然有這麼多的銀山,真的是倭使不法,罪不可恕!」
「征,沒有什麼不能征的!打下來都是咱大明的!」
朱祁鈺看著金濂一臉急不可耐的樣子,就滿是笑意,得知倭國有這麼多的銀山,金濂的病似乎是好了。
「急不得,再說了,要那麼多的銀兩做什麼?銀兩隻是貨幣,又不是財富。」朱祁鈺勸了一句。
金濂將奏疏放在桌上,大聲的說道:「陛下,中原王朝錢荒啊!錢荒了近千年了!」
「從東漢時候就開始錢荒,一直荒到了現在啊!」
中原王朝從西漢時候,就開始錢荒,這是不爭的事實,西漢跑到西域,有一個極為重要的目的就是阿爾泰山的金礦。
阿爾泰山脈在兩漢叫做金山。
錢荒到了兩宋時候,已經成為了兩宋的日經問題,但是又沒有銅,地盤又小,鑄錢極為困難,要不也不會有交子、錢引誕生了。
即便是沒什麼朝綱的元朝,也是錢荒到印寶鈔的地步。
大明也錢荒,別的不說,朱祁鈺還欠著八十年的鑄錢債沒還呢!
朱祁鈺完全可以理解金濂那種對貨幣的渴望,那不是貪財,就像金濂的吝嗇,不是為他自己省錢一樣,那是國家之制的完善。
「我們沒有水師。」朱祁鈺反覆提醒金濂冷靜。
金濂急匆匆的要求復職,就是聽聞了倭國銀礦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