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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三章 海的那邊是什麼?

  蒲氏的衰亡的主要原因,是因為一場不很少被人談起的戰亂。


  這場戰亂徹底導致了蒲氏從泉州不得不再次北上,前往和舟山群島,繼續維持祖業。


  「亦思巴奚戰亂。」李賢提到了一場元末明初時候,關於福建的一場泉州的戰亂。


  亦思巴奚戰亂,亦思巴奚軍的正確翻譯應當是波斯民兵叛亂。


  南宋的海貿極為發達,帶來了天方的商賈,他們聚集在了當時世界上最大的港口,泉州港。


  蒲氏先祖就是那個時候來到的南宋。


  泉州在南宋末年,一直到波斯民兵戰亂之前,都是世界第一港口。


  泉州港在最鼎盛的時候,城池圍三十餘里,居住著超過二十萬人,其中有近七成的外籍僑民。


  他們來自天方、波斯、歐羅巴的基督徒、猶太人等等,這些人在元朝都有一個統一的稱呼,名叫色目人。


  元朝的統治很是寬泛,他們將蒙古人定位第一等人,將色目人定為了第二等人,將北方漢人定為了第三等人,把南方漢人定為了第四等人。


  蒙古人利用色目人去收稅,包稅的多數都色目人。


  當時的泉州港,使用的語種就超過了一百餘種。


  而波斯民兵是當時泉州城中人口最多、勢力最強的一支,他們的將領賽甫丁和阿迷里丁,逐漸的奪得可泉州城的控制權。


  元朝為了收回泉州這個最大港口的治權,和色目人開始了長達九年的爭奪戰。


  這九年的時間裡,世界第一港口,被打的千瘡百孔,蒲氏不得不離開泉州港,前往了舟山群島。


  李賢放下了手中的第一份情報,拿出了第二份,滿是感慨的說道:「江南縉紳、豪商,無不說我大明嚴苛,無不懷念他們的大元。」


  「因為寬縱,富民奢雅、文人游集的一個個家族,在元之寬縱手中,不斷的崛起。」


  「澉浦楊氏,起於南宋時,南宋利州刺史、殿前司選鋒軍統制官、樞密院副都統楊發,降元。」


  「亦官亦商的楊氏三代從事對倭國和高麗等國貿易。」


  李賢放下了手中的竹筒,又拿起了一份竹筒,笑著說道:「位於常熟福山港,是胡元江南漕糧海漕的主要起運港之一,常熟曹氏、徐氏、劉氏,馳騁海上,賈交海南,居積不可貲算。」


  「慶元吳、韓、倪、戴四氏,乃是慶元市舶司的四大家,赫赫有名的海商,元末失綱,他們四大家是方國珍重要柱石,方國珍戰敗,四大家跑到了琉球。」


  李賢手中的竹筒還有很多,他沒有一個個再拿出來了。


  他拿著那些竹筒,笑著說道:「事實上,胡元攻破臨安城,俘虜了南宋皇室,佔據江南之後,寬縱的統治,疊加到高度發達的江南地區農商社會之後,必然會出現一個階層,那就是官商一體的豪民。」


  李賢點著桌子說道:「前朝餘孽啊!」


  裡面多數都是這些人,如果非要形容,可以四個字概括,那就是前朝欲孽。


  李賢已經變成了勢要豪右的掘墓人,既然要做掘墓人,自然要對這些人的來歷進行刨根問底,這群無法無天的傢伙到底是如何產生的,逐漸有了答案。


  他繼續說道:「在永樂十九年大明遷都北衙之後,他們終於又回來了。」


  「他們要的生活無外乎是:甬東賈客錦花袍,海上新收翡翠毛。買得吳船載吳女,都門日日醉醺醪。」


  「但是大明給不了。」


  李賢梳理了舟山海戰的主要敵人之後,松江府的府衙內一片的安靜。


  徐承宗坐直了身子,點頭說道:「李巡撫說的這幾家,我都接觸過,甚至還認識幾個,一起在煙雲樓吃過飯。」


  「豪奢之家。」


  徐承宗當然見過他們,這些都是大明的海外棄民,他們不遵守大明的律法,他們在大明的國門之外,進行海貿。


  這些人都是豪奢之家,甚至在大明土地上,也有許多的園林,一旦有風吹草動,他們立刻舶海而去,等躲過了風頭再回來。


  李賢繼續說道:「他們一共有四百料戰座船四十餘艘,四百料巡座船一百餘艘,有福船七艘,艨艟、斗沖數百艘,總計約有戰船一千艘,海舶近四千艘。」


  「整個舟山群島上,有海盜五萬三千餘人,他們亦商亦盜,有船匠、商賈、百姓、工坊坊主、工匠等等共計十五萬餘。」


  徐承宗疑惑的問道:「李巡撫是如何知道的如此詳細的?」


  不過他巡視了一圈之後,發現坐在這裡少了三個人,分別是岳謙、袁彬、季鐸。


  這三個人陛下留在了南衙。


  袁彬看著李賢,季鐸是從襄陽調查完了保定伯遇害案之後,回到了南衙。


  季鐸是邊軍指揮使,袁彬是錦衣衛指揮使,岳謙是京營指揮使,岳謙是三人的頭兒。


  岳謙是于謙的嫡系,無論是廢稽戾王皇帝位,還是出使瓦剌接稽戾王回京,還是在削太上皇帝號、殺稽戾王這些大事之中,都有岳謙的身影。


  但是岳謙應當算陛下的嫡系,因為于謙不結黨。


  這三個人現在在哪?


  舟山雙嶼港和岑港。


  徐承宗知道了李賢的情報來源,卻閉嘴不談,南衙有人見過三人,若是出了事,豈不是怪他嘴瓢?


  李賓言開口說道:「我們沒有福船。」


  「我們只有戰座船五十餘艘,巡座船百餘艘,艨艟、斗沖一千三百餘艘,海舶五千艘,密州市舶司京軍三萬、月港宣慰司京軍三萬,南衙京軍、鳳陽三衛七萬餘。」


  「除了福船之外,我們的實力遠超對手。」


  「要知道在永樂年間,大明朝廷是不計算艨艟、斗沖、海舶這些船舶的,它們真的太小了。」


  巔峰時候的大明水師的實力有多麼的強橫?

  永樂十八年,大明水師除艨艟、斗沖等小船以外,共有三千八百條戰船,其中1350餘艘巡坐船,1370餘艘戰座船,250遠洋寶船。


  另有不計其數的護洋巡江的警戒執法船和傳令船。


  鄭和在《鄭和碑記》中豪言:及臨外邦,番王之不恭者,生擒之;蠻寇之侵掠者,剿滅之。


  並且鄭和真的做到了。


  錫蘭山國王亞烈苦奈兒負固不恭,謀害舟師,被鄭和帶著人攻破了都城,將國王及家屬全部生擒,拿到了京師。


  舊港宣慰司不法,鄭和深情了海盜陳祖義三人,一戰滅海盜五千餘人,徹底打通了航路。


  而鄭和的水師能稱之為戰艦的只有二百五十餘艘的遠洋寶船。


  威名遠揚的鄭和船隊無敵艦隊,實際上只是強大的明帝國海軍的一支海上機動艦隊而已。


  大明水師在永樂十九年,統計在冊的戰艦,約等於十個西班牙無敵艦隊。


  為什麼說大明天下無敵?


  因為大明真的天下無敵。


  但是現在,為了攻伐舟山的海盜群,李賓言、陶瑾、馬雲、陳豫等人集結了所有海上兵力,不過只有一百五十艘能稱得上戰船的船舶。


  這就是經過了二十四年興文匽武之後的結果。


  李賢十分確信的說道:「失去了無敵艦隊的大明海商們,生意非常難做,因為當初恭順的番國變得面目可憎,銷聲匿跡的海盜,再次蜂起,海路被阻,商貿不通。」


  徐承宗本身就有兩千餘海船,生意好不好做,徐承宗自然清楚。


  李賓言敲了敲桌子,笑著說道:「陛下勵精圖治,意圖振興大明水師,我相信,在陛下的指引下,我們大明中興並不是鏡花水月!」


  「我相信,日月山河永在,大明山河永固!」


  王寅看著終於議事結束,大聲的說道:「眾臣接旨。」


  所有人站了起來,站的筆直,李賓言走下了月台,站在了台下。


  王寅手捧一份聖旨大聲的說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朕纘承洪緒,統理兆人,海澨山陬,皆我赤子,苟非元惡,普欲包荒。」


  「屬者元末餘孽,猥以下隸,敢發難端,竊據商封,役屬諸島。遂興薦食之志,窺我內附之邦,伊歧昌國府之間,鯨鯢四起,樂浪玄菟之境。」


  「人民離散,軍民困頓,馳章告急,請兵前往。」


  「命四威團營都指揮陶瑾掛征夷將軍印,平江伯陳豫掛征夷副將軍印,月港番都指揮馬雲掛征夷副將軍印,都督范雄、董興為左右參將。」


  「江南巡撫李賢總督征夷軍務,林聰、王巹參贊軍機,中官王寅、王瑾監軍,御史張海、丁宣紀功。」


  「率密州、寧波、月港市舶司水師,京營及鳳陽三衛、南京諸處大軍討舟山倭亂。」


  「義武奮揚,跳梁者雖強必戮!」


  「茲用布告天下,咸聞使知,欽此。」


  印綬火牌,在中官手中,不斷的發給了在場的軍將們。


  「日月山河永在,大明山河永固!」眾臣接旨之後,振聲喊道。


  李賓言、李賢、唐興三人,來到了臨港市舶司,這裡停泊著李賓言所說的船舶,無數的桅杆朝天,直衝著天日昭昭,一眼望不到頭。


  海鷗在天上盤旋著,嘶鳴著俯衝如水,抓起了海魚,再次展翅高飛,天邊是一些漁船剛剛打魚歸來,正在碼頭上和商賈們討價還價。


  無數的船工在碼頭上奔波穿梭,他們不停的搬運者火藥、弓箭等物。


  李賓言看著這無數的海船,笑著說道:「這是大明現在的船舶,雖然不多,但是打一個舟山完全夠用了。」


  唐興用力的扔出了手中扁石,石頭在水面上打出了一個個的水花,飄了六個水花之後,沒入了無垠的大海之中。


  唐興看著海面,略微有些悵然的說道:「好好的平倭功勞,沒有了,都怪你這李賓言啊,借我三十條船,我就把他們平了。」


  「那可是七萬人的倭寇,借你七百條船也不夠用啊!」李賓言笑著說道。


  唐興這次連個印都沒配,他自然有點不滿。


  但是李賓言和唐興的任務可一點都不輕鬆,松江府臨港市舶司,是大明水師的老巢,他們倆負責守住老巢。


  唐興倒是滿不在乎的說道:「一群臭魚爛蝦!還沒開打,就會內訌,稍加挑唆,就反目成仇。」


  「哪有什麼成事的機會?陛下總是不願意冒險罷了。」


  李賓言笑而不語,喜歡冒險的唐興,自然看不慣這謹小慎微的做法。


  唐興自己冒險,把他自己折進去,陛下是陛下,陛下冒險,把大明折進去?


  國朝之事,哪裡容得半分差池?

  「獅象搏兔,皆用全力爾。」李賢也不覺得冒險是好事,大明國力強盛,為何冒險?


  鈍刀子割肉,都能把舟山倭寇的窩給端了。


  用最穩健的方式,走好每一步,這就是陛下的執政風格。


  不穩健,朝里的明公們可是要朝天闕的。


  當初陛下一直給襄王下鉤子,希望襄王能咬餌料,結果襄王知天命,死後不肯上鉤。


  最後陛下為了活動下筋骨,將太行山、勾注山和燕山的山匪給平定了一番。


  本來是個活動活動京營的小事兒,結果陳循、胡濙、金濂等無數重臣,誠惶誠恐的跑到講武堂,問陛下到底要做什麼。


  嚇得朝臣們魂兒都出來了。


  唐興搖頭說道:「那給我機會試一試嘛,我三十條船平定倭寇,何須如此大動干戈呢?」


  「謹嚴第一。」李賢說完之後,便不再說話,看著海浪打在了碼頭的船舶之上。


  李賓言站在帶著濃郁的咸腥味兒的海風中,負手而立,沉默了許久,忽然開口說道:「你們說海的那邊是什麼?」


  「是敵人!」唐興又扔出去一片扁平石頭,但是起風了,海浪很大,將他的石塊給打入水中。


  「是金山銀山!」李賢定期會上書和陛下溝通南衙之事,最近京師的倭使不法之後,他也知道了倭國有金山銀山。


  李賓言蹲在沙灘旁,笑著說道:「《易》曰:易有太極,始生兩儀。」


  「天地初開,一切皆為混沌,是為無極,無極生太極,太極生兩極,清氣向上為天,濁氣向下為地。」


  「天為陽,地為陰。天地萬物,世間萬事,概為陰陽。」


  唐興雙手一攤,無奈的說道:「你們這些讀書人,不妨把話講明白點!」


  「整日里這個曰那個雲的,誰知道你們到底想說啥!」


  李賢也是疑惑的看著李賓言,好好的平叛討倭,這怎麼討論起了易經來?

  李賓言笑著說道:「海的那邊除了海以外,還有陸地。」


  「我來演示一下吧,或許你們就明白了。」


  「我在密州市舶司發現一件很有趣的事兒,海很深很深,海底的砂石比沙灘上的砂石要重。」


  「所以,我才會說,海的那邊除了海之外,肯定有陸地。」


  李賓言一層一層撥動著沙灘,將兩個鐵盒子的沙裝的瓷實之後,笑著問道:「你們猜,哪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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