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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一章 很好,很有探索精神

  「海裡面都是水,怎麼可能有河流呢,你一定是瘋了吧,這或許是地熱,對,沒錯。」季鐸看著幾近瘋狂的第一火長彭遂,試探的解釋道。


  的確是溫度有點高,但是也不是不能解釋。


  火長彭遂卻連連擺手,他十分的焦急的說道:「不不,你看我們的羅經(geng),我們在進入這片海域之前,一直走的北偏西32°,現在是北偏西33°,這僅僅是方向。」


  「我們這艘船原來是一個小時辰四十一里,一踏入暖流就變成了四十五里,而風速沒有太大的變化,造成這種現象的只有一個原因,我們船下有水流在推動。」


  「這簡直是太驚人了。」


  「海下面有河流,這聽起來有些瘋癲,但是,的確是真的。」


  在何不食肉糜的晉惠帝時代,太傅崔豹,曾經記錄過一種名叫記里鼓車的測距儀,每走一里路,就會敲一下鼓,每走十里路,就會敲一下鈴鐺。


  這種記里鼓車,是儀仗隊的車輛之一。


  皇帝出巡或者親征,第一輛車是指南針,相傳是在皇帝大戰蚩尤,蚩尤興大霧,黃帝造指南車為士兵領路。


  第二輛車即為記里鼓車,儀仗共三十人。


  排在記里鼓車之後的是白鷺車、鸞旗車、耕根車、四望車等等,各有各的用途,即是儀仗,也是工具。


  大明的船舶上,也有類似的物件,計算所行里數,進而確定速度。


  時間、路程,速度之間的關係,並不複雜。


  也常用于軍事,比如在洪武元年征伐元大都的時候,徐達等人每日軍報,都會報自己一日走了多少里。


  相比較路上,船舶的速度在這個年代會更快些。


  大明的船舶一個小時辰可以走四十餘里,但是船舶在海上並不是走的直線,而是一種類似於之字型的模樣,尤其是當下吹得是西北風的情況下。


  此時還是正月的尾巴,來自西北方向的寒風還在呼嘯。


  船在向西北方向行事,風從西北方向吹來,那不是逆風行船嗎?

  風帆船逆風航行並不是複雜的技術。


  一帆能使八面風,意思就是一面帆能夠使用八面來風,所以逆風是完全可以的,一般都是採用之字型走法。


  船走的不算慢,但是里程卻是之字形。


  「是不是風變大了些呢?」季鐸還是有些不相信的說道。


  彭遂指著自己另外一側的風速儀說道:「沒有明顯變化。」


  舟師過洋牽星術,主要是過洋,作為極為優秀的舟師,而且成為火長的彭遂,對於牽星板、經緯術以及羅經術,都極為精通。


  而在風為主要動力的年代,風速儀更是出海必備之物,決定了何時揚帆起航。


  這是一個帶著三個橢圓形木製風杯,還帶著風標的風速儀,在風速儀下有一個計數器,只需要記錄單位時間內,風杯轉了多少圈,就可以記錄風力的大小。


  彭遂很確定,不是風變大了,他已經排除了所有可能的答案,只有腳下有河流可以解釋了。


  季鐸最終同意了彭遂的想法說道:「好吧,我給你一艘船,但是,你注意安全。」


  朝廷手中並沒有多少舟師,每一個都很寶貴,他們熟悉水文、熟悉地文,是航行的必備的船員之一。


  這已經是舟師的第二次要求了,既然他這麼肯定,那麼就讓他去看看也無礙。


  船隊還有三名舟師,還夠用,不怕到不了舟山港、寧波市舶司,就怕火長出事。


  彭遂立刻點頭說道:「我知道,我自己的命。遇到倭寇就跑,我是舟師,他們還能跑得過?不是咱說大話,就倭國那群舟師,能比得上咱們大明?」


  倭寇當海盜劫船,那得靠近了接舷,彭遂作為舟師要是被他們追上了才是咄咄怪事。


  彭遂身手極為矯捷的換到了一艘戰座船,脫離了船隊,向著無垠的大海駛去。


  「別出什麼…呸呸呸!」季鐸看著那首戰座船,也不知道他會不會有危險。


  彭遂一直在觀察著海面、天時。


  不知道什麼時候起,水面之下,出現了一條條巴掌大的小魚,他們似乎是在躲避著什麼。


  隨後第一條魚用力的拍打了三下水面,騰空而起,胸鰭猛地張開,像鳥類的翅膀伸展,長長的胸鰭一直延伸到尾部,整個身體像織布的長梭,騰空約有兩丈高,滑行了約有半分鐘的時間,落入了水中。


  隨後是第二條,第三條,無數條的飛魚從水面下竄了出來,尾巴用力的拍打著水面,在空中翱翔,伴隨著孤零零的四百料的戰座船前行。


  船員們獃滯的看著這一幕。


  鳥翼魚身,頭白嘴紅,背部有青色的紋理,在陽光之下熠熠生輝,無數條飛魚不停的躍出、滑翔、落入水中。


  幾條旗魚在水面下追趕著飛魚魚群,偶爾會有一篷血霧,是來不及跳出水面的飛魚,葬身旗魚腹中。


  天空中信天翁在盤旋,它們俯衝而下,抓住了飛魚,隨後落在了桅杆上,大快朵頤。


  有幾條飛魚慌不擇路,飛到了戰座船的甲板上,用力的彈跳著,再次落入了水中。


  「這…舟師,你見過這樣的場景嗎?」戰座船的都指揮看著自己的戰座船被飛魚群包圍,獃滯的說道。


  彭遂用力的搖頭說道:「沒有,我也是第一次見到,太壯觀了…」


  飛魚是黑潮暖流中的魚類,每年開春的時候,他們都會從太平洋中,一直要游到東海產卵。


  彭遂的戰座艦,剛好和飛魚回溯產卵的時節重合,而旗魚隨著太平洋赤道暖流而來,追逐這飛魚。


  而信天翁是琉球常見的鳥,他們最喜歡隨船捕魚。


  有大風暴之前,他們會從桅杆上飛下來,躲避風雨。


  舟師們顯然知道這一點,看到信天翁從桅杆上飛下來的時候,就會降下船帆,等待風暴的過去。


  彭遂的船舶速度隨著黑潮路過了濟州島,隨波逐流,闖進了渤海灣的時候,已經是二月份的尾巴了。


  他的船速度極快,因為他是坐著洋流而來。


  彭遂在津口登船的時候,看到了朝鮮來的船隊。


  但是彭遂壓根就沒有關注朝鮮使者的興趣,他記錄著自己的所見所聞。


  「滄溟流至琉球國頭北山府分流,一道向東至倭國海面,一道向西至大明海,再到濟州島分流至對馬島,滄溟流至津口南下,不知所蹤,海舶乘滄溟流流可減半數時日。」


  北緯30°,北緯33°,他記下了滄溟流的分叉點,經度他沒來記得測算,大約都是東經12°和東經10°,他手中的表沒出問題,主要是當時是陰天,不太能確定當地時間。


  滄指的是深色的水,溟指的是大洋。


  維度越小,海水的溫度越高,氣溫越高。


  顯然海面下的滄溟流,是來自南方,溫度極高。


  彭遂認真的想了想又寫下一句:「琉球,萬國海梁之地,不可棄焉。」


  他在津口等岸的時候,來自松江市舶司的奏疏,還在路上,季鐸比彭遂早了十五日上岸,但是彭遂先到了京城。


  他帶著自己記錄下的三言兩語,和畫的一個大概的圖形,來到了欽天監的十大曆局,將自己的成果交給了欽天監正許敦。


  許敦雖然不信海里有河流這種說法,但是一艘戰座艦,有三十多名船員見證,由不得許敦不信,在稍微思忖之後,許敦便寫了奏疏至文淵閣。


  朱元璋為了防止朝臣蒙蔽他,專門設立了一個通政司。


  而朱棣為了防止朝臣們的奏疏到不到御前,在左順門,也就是皇宮的外朝中路、一入承天門東側廊廡正中那裡,可以直接順著門縫投遞奏疏。


  奏疏順著門縫塞進去,除了皇城門關閉的時候,隨時可以去投,大璫每天都去收。


  如果只想跟皇帝說悄悄話,或者告密,就可以在左順門投奏疏。


  泰安宮同樣有一處,在澄清坊外的東長安街,有一個鐵箱子名叫公車箱,專門給朝臣們詣闕,上書言事。


  公車箱的鑰匙一般是興安拿著,每日收取奏疏。


  彭遂也寫好了第二封奏疏,若是沒有被批複,他就打算再投一次。


  公車箱就像是個明晃晃的沒有魚餌的鉤子一樣,王文可是從地方卷上來,最後當了文淵閣大學士的人,怎麼咬這種鉤子?


  所以彭遂的奏疏很快就到了朱祁鈺的手中。


  因為其經歷過於離奇,又是飛魚,又是旗魚,引得興安的注意。


  大明朝肯定有人敢瞞著陛下干點壞事,但是沒人敢騙皇帝,既然呈上來了,肯定是有真憑實據。


  朱祁鈺看著滄溟流那三個字,彭遂把太平洋暖流黑潮,取了這麼個名字。


  「很好,很有探索精神。」朱祁鈺著重表揚了這種探索欲強烈的人。


  再過四十年,也就是1492年時候,哥倫布將會第一次橫渡大西洋到美洲,他去的時候是逆北大西洋的暖流航行,耗時37天。


  在1493年,哥倫布第二次去美洲,是順著加那利寒流和北赤道暖流,只用了不到20天就達到了。


  但是哥倫布並沒有好奇,為什麼會差距這麼多天。


  大海里究竟有沒有洋流,一直到十八世紀,才有德意志貴族出身的洪堡,發現了秘魯寒流,確定海裡面有洋流。


  在通常的認知里,大海一片寂寥,一片死水。


  但其實並非如此,大海也有洋流,溝通各大洋。


  彭遂的發現位於北緯25°的琉球,卻長著北緯22°才會生長的椰子樹,而且長勢良好,而且琉球的溫度比寧波要高許多。


  好奇心之下,彭遂三番五次,終究是發現了這一自然現象。


  其實並不是很難觀察,因為暖流的溫度要比周圍的水溫高十幾度。


  而且航行速度也會有較大的變化,合理的利用洋流,可以有效的節約航行所用的時間。


  「一人一塊頭功牌吧,獎勵其開拓之心,朕要見見他。」朱祁鈺笑著說道。


  「陛下,是不是可以給功賞牌分分類?」興安試探性的問道。


  朱祁鈺稍微思考了下,搖頭說道:「不了,就這樣就挺好。」


  興安是大明功賞牌的發明者,朱祁鈺就有一塊奇功牌在身上,確定了奇功牌的榮譽。


  興安在最開始提出奇功牌的時候,朱祁鈺專門想過給勳章分分類,類似於蘇太祖的做法,每次發生大事,專門定製發一發。


  但是朝中對功賞牌的追求熱情,超過了朱祁鈺的預期,朱祁鈺停止了這個念頭。


  原因很簡單,他不想擴大化。


  奇功牌、頭功牌和齊力牌這種把所有的功勞混合在一塊,是不科學的,不能充分而具體的說明其功勞。


  比如設立科技創新勳章、守衛京師勳章、開海勳章、日月勳章、七星勳章等等,可以更好的說明其成就。


  朱祁鈺專門分門別類做過設想。


  他一直沒有擴大勳章的範圍,依舊是三等功賞牌,沿用至今。


  最主要是大明的信息流通速度,遠低於後世,分類之後,就會降低其辨識度,就會失去眼下這種功賞的效果,降低其榮譽性質。


  朱祁鈺這個更像是一等功、二等功、三等功類的功賞,而非蘇系勳章。


  事實上,除了少有專門研究蘇系勳章的人,很少知道蘇聯到底發了多少種勳章。


  研究蘇系勳章最好的辦法,就是研究勛宗的身上,到底掛了多少枚。


  朱祁鈺寧願將其混為一談,也不願意降低其流傳度。


  榮譽,是名望,是朱祁鈺這個皇帝對個人的肯定,也是大明對個人的肯定。


  胡濙獻奇書,《預防與衛生簡易方》是他用一生的經驗去總結的預防衛生之道。


  胡濙天天被人譏諷無德、投獻,但是從來沒人置喙過他這本書不該領奇功牌。


  多少人一邊拿著胡濙的書,學習如何保持身體健康,一邊罵胡濙無德?


  彭遂很快就到了聚賢閣,這個大明權力的最中心,他完全沒想到這裡會如此的簡樸。


  他一直以為這裡會是金碧輝煌。


  「臣彭遂,拜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彭遂跪在地上,顫抖不已的說道。


  朱祁鈺點頭說道:「免禮。」


  「朕交給你個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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