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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一章 陛下是真的不坑窮人

  徐承宗看著李賢,他話沒說完。


  不僅僅是畸零女戶,這些畸零女戶們,只是徐承宗舉得一個例子罷了。


  除了揚州瘦馬之外,其他的產業也是如此。


  「還有桐園,還有豬鬃刷,還有其他諸如此類,都是如此。」徐承宗從畸零女戶,擴展到百工之上。


  比如桐油漆園,桐油刷在木頭上,經過暴晒之後,就會變成形成一層緻密的漆膜,這層漆膜就是保護船隻在海中航行的不二法寶。


  桐油用途極為廣泛,木器、油布、雨傘、制油墨等等。


  自隋唐年間發現了桐油可以防水並且塗抹在船上之後,桐油廣泛用於生活日常所需。


  洪武時,太祖高皇帝命種桐、漆、棕於朝陽門外鐘山之陽,桐園百產,二甲軍二百四十人,桐樹歲得油百五十斤。


  桐園,是南京城曾經一道靚麗的風景線。


  至宣德三年,朝陽門外所植漆、桐、棕樹之數,乃至二百萬有餘。


  漆、桐、棕樹油性極大,不耐火燒,正統十一年,一場大火,燒毀了朝陽門外的桐園。


  朝陽門外就是鐘山,鐘山就是紫金山,朱元璋的陵寢所在之地。


  朝廷需要桐油,但是這幫人把桐油的上下游,牢牢把持在手中,朝廷想要桐油,那就得從他們手中撲買。


  自己種至少要幾年的時間,而且可能會有火龍因為陛下的失德肆虐。


  再比如刷桐油的刷子叫豬鬃刷,豬鬃是豬的頸部和背脊部,生長的剛毛。


  給豬餵食酒糟,豬酣醉后毛孔擴張,把這些豬鬃拔下來。


  一到三天就可以拔一次,清洗乾淨,晾曬之後,製成毛鋪,在使用的時候,將毛鋪上蒸籠蒸一個小時辰,就可以製作毛刷了。


  一隻豬的一生,可以生產四斤的豬鬃毛,可以製作五十多把刷子。


  徐承宗希望李賢能夠明白,他走的路,壓根沒有退路,給勢要豪右添堵,勢要豪右會要他的命,直接刺殺,只是最簡單而有效的辦法而已。


  他們有一萬種法子弄死李賢。


  朝廷樁樁件件的事情派下來,無論走錯哪一步,李賢就會萬劫不復。


  李賢自然知道徐承宗是好意,他平靜的說道:「你說的很有道理。」


  給勢要豪右挖墳掘墓,顯然是個高危的活兒,得萬分的小心。


  只要不能將其罪名如同那三百名的貪官污吏一樣徹底坐實,他們就有穢土轉生的機會。


  相比較陛下、李賢、李賓言和百姓,勢要豪右有太多試錯的機會了。


  那解禎期犯蠢,圍攻松江市舶司,都有人搭救。


  徐承宗看李賢的面色,就知道李賢完全聽懂了他的話。


  大家都是聰明人,不是聰明人,早就死在南衙僭朝作亂的時候了。


  徐承宗繼續說道:「如果有用到我的地方,就儘管說,雖然我不視事很久了,但是我有固定資財。」


  「比如說鋪面可以先把攤子撐起來,比如說老師傅可以教授徒弟。」


  「如果想簡單點,可以用我的鋪面來置換他們侵佔的土地,我有三個船廠,規模雖然不大,但是可以造三桅大船,可以跟他們置換。」


  「這樣你也可以交差了,龍江造船廠也復工了。」


  李賢笑著說道:「謝過魏國公了。」


  徐承宗起身告辭。


  他將李賢和劉玉娘以及那個孩子,安置在了魏國公府,是為了安全。


  畢竟魏國公府有二百鐵冊軍,還有南京京軍、鳳陽三衛軍可以調用。


  徐承宗在南衙僭朝作亂的時候,就清楚的意識到了一件事,他作為最大的勢要豪右,依仗的不是祖宗的恩澤,而是依仗當今皇帝。


  所以,他願意拿出自己的家財來,左右不過是幾個船廠,幾處鋪面,些許人工,這些都能再賺。


  但是魏國公的這塊招牌不管用的時候,他連自己的寵妾都保護不了,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寵妾被分屍在鳳陽城下。


  維護陛下的權柄,就是維護魏國公的招牌。


  李賢看著徐承宗的背影,滿是笑意,坐直了身子。


  桐油的問題不用擔心,因為雲貴的特產除了煤炭、滇銅、三七粉、金不換、木材以外,還有一種,那就是桐油。


  雲貴川黔的桐樹極多,桐果就長在樹上,雲貴的百姓會榨桐油,但是過往的交通不便,桐油壓根走不出去。


  四萬里的水路疏浚迫在眉睫。


  如果將「人」輕化、物化后,就可以把徐承宗說的內容理解清楚了。


  畸零女戶、桐園、豬鬃都是勞動資料,他們把勞動資料牢牢的把持在手裡,所以才會有恃無恐。


  如何打破對勞動資料的壟斷,對於李賢而言,並不是什麼難事,陛下已經演示過了。


  李賢站起身來,準備親自到龍江造船廠,實地看看。


  說一千,道一萬,不如走一步,來的踏實。


  李賢的排場極大,去哪裡都是錦衣衛開路,一群人風馳電掣的向著龍江造船廠的舊址而去。


  而此時的橫林費氏,浙江海商商總費亦應,來到了寶源局門前。


  他打算存錢。


  費亦應出示了腰牌之後,就尋到了寶源局主事孫炳福,孫炳福已經瘦了下來,但是依舊是很有福氣。


  孫炳福正在用水密法教授學徒,如何測定成色。


  孫炳福手裡掂量著一堆銀子說道:「看這個刻度,將金花銀或者銀料投入水中,水每漲一個刻度,就是金花銀是二兩。」


  「我手裡有一些銀裸子,正好放滿了一刻,但是只一兩四錢,證明這堆銀裸子裡面是五成銀。」


  「那就不能要,讓他自己想辦法去熔鑄金花銀,或者直接在寶源局熔鑄也可以。」


  原理其實很簡單,就是用密度去測定它的大概成色,這種法子並不准。


  所以寶源局只收金花銀。


  一個學徒舉起手來問道:「主事,那要是有人灌鉛呢?這法子是不是就測不準了?」


  孫炳福連連點頭說道:「問得好。」


  鉛比銀子重,灌鉛幾乎是所有銀錠造假的首選。


  孫炳福掏出一根針來,這根針很粗,就是專門的驗銀針,他笑著說道:「銀子其實很軟,用這種銀針可以刺入,如果刺到半截刺不動了。」


  「那就換鎚子,因為是二次灌鉛熔鑄,一敲准開裂。」


  學徒恍然大悟,怪不得寶源局有個鐵鎚,感情是這麼回事兒。


  孫炳福在北京寶源局坐班的時候,躺在藤椅上逗鳥被陛下抓了個正著。谷

  他倒是想做點事,可是做不成,一身的本事,那也得有用的地方不是?

  他繼續講解著識別銀裸子成色的法子,直到下課。


  等到他忙完的時候,看到了費亦應,終於笑著說道:「哎呦,費商總!這什麼風把您給吹來了,來看茶,看茶!」


  費亦應無奈了,他跟這孫炳福打了幾次交道了,這傢伙就是見錢眼開。


  孫炳福也不是貪錢,就是看到他們這些商總的眼神,就像看到了大肥豬一樣。


  拔豬鬃都要先喂點酒糟,賺商總的錢,先給杯好茶。


  孫炳福這碗茶,可不是那麼好喝的。


  「孫主事,我有個事,咱們南京寶源局納儲,是不是真的有利息啊?」費亦應有些奇怪的問道。


  「那必然是有。」孫炳福把政策好好講了講。


  費亦應依舊有些猶豫的說道:「松江市舶司、密州市舶司和月港宣慰司,都有寶源局,是不是也可以承兌啊。」


  費亦應問到了一個關鍵問題。


  如果只能在南京承兌,則毫無意義。


  孫炳福笑著說道:「那是自然。」


  費亦應眼神一亮,他湊近了一些問道:「現在是不是還沒有人來存錢?」


  「沒有。」孫炳福帶著滿是福氣的笑容說道:「這不是把費商總給盼來了嗎?」


  費亦應有點為難的說道:「能看看銀庫嗎?我有點不放心。」


  「好說。」孫炳福帶著費亦應來到了寶源局的銀庫。


  這其實是違制的,但是費亦應可是大戶,寶源局設立之初,換銀幣就是吃大戶,所以大戶要看自己放銀幣的地方,安全不安全,是應有之義。


  陛下給孫炳福放了三個月的許可權,方便孫炳福吸儲。


  費亦應跟著孫炳福來到了銀庫,才發現這裡其實是之前建庶子住的高牆,三丈三尺高的高牆內,只有一扇厚重的大門。


  大門緩緩打開,裡面設置的居然是厚重的鐵柵欄,出了門洞之後,居然還不是銀庫,是一個狹窄的通道。


  「需要換衣服,所有個人物品都是不能進入銀庫的。」孫炳福解釋了一句,把身上的衣服脫了下來。


  在錦衣衛的搜身之下,才在內室換了衣服,方才進入銀庫之內。


  銀庫內是一排排的檀木箱,孫炳福打開了一個箱子,裡面是用紅綢油布裹著的銀幣。


  孫炳福笑著說道:「高牆的守備森嚴,想來費商總應該有所耳聞。」


  費亦應呆若木雞的說道:「那是…自然聽說過。」


  當初太宗文皇帝設立高牆,關的是廢帝朱允炆的幼子朱文圭,天底下誰不知道高牆守備之森嚴。


  比皇宮還森嚴。


  朱文圭被釋放了之後,這處地方,被陛下改造了用來做銀庫,是費亦應萬萬沒想到的。


  「還有什麼疑問嗎?」孫炳福笑著說道。


  費亦應立刻搖頭說道:「沒有了。」


  費亦應跟著孫炳福回到了寶源局,費亦應終於開口說道:「我現在手裡不光有銀幣,還有金花銀,是不是可以直接換為銀票?」


  孫炳福搖頭說道:「如果用銀子換了銀票,再想換銀子,就不行了,只能換銀幣,我得提前告訴你。」


  費亦應連連點頭說道:「嗯,換銀幣更好。」


  自從陛下用強硬的手段,將御制銀幣在南衙通行,見識到了銀幣的方便之後,南衙的商賈們就再也離不開了。


  能兌換銀幣最好不過了。


  「我存六十萬銀幣,存銀兩百四十萬兩。」費亦應開口說道。


  孫炳福眨了眨眼睛,他知道費亦應大約有五十多萬銀幣,但是這麼多銀子,他還是有些吃驚。


  費亦應解釋道:「是這樣的,我是浙江商總,我這些錢,全都是浙江海商的錢,也不是我自己的。」


  「我相信朝廷。」


  費亦應早就投降了。


  碰到這麼個陛下,最好還是配合。


  反抗個屁!


  反抗來、反抗去,最終把自己全家老小都搭上了,給陛下看笑話不說,這不耽誤賺錢嗎?

  費亦應不無擔憂的說道:「其實我唯一擔心的就是這銀票,會不會變成大明寶鈔。」


  孫炳福搖頭說道:「不會,銀票不是寶鈔。」


  大明寶鈔是朝廷發行的貨幣,是紙幣,而銀票是收一兩銀子或一銀幣才會發一銀幣的銀票。


  一種是紙幣,一種是存銀憑證,其意義完全不同。


  送往倭國的鈔票,才是紙鈔。


  「只要能兌付就是了。」費亦應站起身來說道:「今天就會把銀子送過來。」


  銀子放在家裡不會長出銀子,還會被偷。


  浙江多海商,他是海商商總,來往密州、月港、南京、松江、京師,做的買賣很大。


  每次都拿銀幣去結算,光是來回運送銀兩,都是個很讓人頭疼的事兒。


  孫炳福看著費亦應離開的模樣,只能連連感慨,陛下是真的不坑窮人。


  費亦應的銀車開始入城,總價四百萬銀幣,一共裝了八十車,一車大約五萬兩,送進了銀庫之中。


  費亦應當場將銀票散給了所有的浙江海商,如果誰想反悔,可以立刻進入寶源局,將這些銀幣兌換出來。


  費亦應很快就帶著銀票到了松江市舶司,他有一批貨需要結算。


  乃是白棉布、三棱布、斜紋布還有妝花緞。


  松江府盛產棉布,有收不盡的魏塘紗,買不盡的松江布之稱。


  白棉布是三錢銀一匹,每120匹為一擔,費亦應購買了一千擔的白棉布,共計價三萬六千銀幣。


  而三棱布光潔細密,有色有花,六錢一匹,一擔七十二兩銀,共計一千擔,總計價七萬兩千銀幣。


  妝花緞是絲綢,極為昂貴一匹六兩到十兩不等,按匹購買,他一共就買了三千匹,就花了三萬銀幣。


  總計價為十三萬八千銀幣,納稅八千二百兩。


  費亦應拿出了銀票結算的時候,松江當地的棉商立刻就不樂意了。


  棉商拍著桌子說道:「你這拿紙票子,不是欺負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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