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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六章 罪惡滔天、罄竹難書

  關於如何處理這些鬧事的女子,李賢和魏國公徐承宗開了一個小小的碰頭會。


  南衙依舊有六部尚書,但是這些都是養老的人,李賢並不指望他們。


  而是選擇了徐承宗。


  「一旦開始,就沒有退路,這是一條沒有回頭的路。」李賢十分確認的說道。


  大明不能講公平,任何公平都不能講,你一旦講一句,比如殺人者死,立刻就有人按著這條公平標準,逼迫朝廷就範。


  這並不可怕,左右不過是酷吏的惡名罷了。


  李賢在乎名聲嗎?他不是很在乎,所以他可以很簡單的把這些人抓起來。


  但是公平這個口子一開,那就得一直講下去。


  這條路,沒有退路。


  畸零女戶是畸零戶,是弱勢群體,需要保護,需要公平。


  那麼科舉制的按省份分配,本身也不公平,南衙的讀書人為了一個舉人、甚至是秀才,終其一生,窮經皓首而不得。


  而一些省,卻十分輕鬆和簡單。


  「抓人,罵名我來擔吧。」徐承宗並沒有猶豫立刻說道。


  博愛鄉七村,以李成立為首七大耆老,需要第一時間抓捕,然後以雷霆之勢,將畸零女戶管理起來。


  這需要動用京軍,本來這是五城兵馬司和巡檢司的巡檢負責,但是五城兵馬司和巡檢司和這些耆老糾纏極深,稍有風吹草動,行動就會失敗。


  徐承宗不怕挨罵,無論是仕林還是詩社,罵他的人多了去了,他不在乎,他在乎陛下的態度。


  不能再任由他們胡鬧下去了,如果真的帶著兩萬戶的畸零女戶鬧大了,這件事就變的十分的麻煩。


  甚至有可能把徐承宗牽扯進去,因為徐承宗的煙雲樓可以說是這些畸零女戶的銷售末端。


  至於煙雲樓的生意?


  他已經全然顧不得了,這件事一旦解開了蓋子,他怕自己被陛下做成剁椒魚頭。


  如果陛下降下了雷霆之怒,他的國公丟了,那一切都沒了。


  國公府被廢,那他如何去面對列祖列宗?

  當今陛下心狠手辣,如果這件事處理不好,會有大麻煩!

  他確信。


  徐承宗說道:「我已經踩好點了,交給我辦,這些畸零女戶的歸置問題,你來負責安排,要她們儘快從事織工和織染局。」


  「踩盤子?」李賢眨了眨眼,這種流寇才用的切口,也就是黑話,從徐承宗的口中說出,實在是有點怪異。


  徐承宗點頭說道:「嗯,踩盤子,我摸清楚了他們這些耆老的活動。」


  「博愛鄉之罪,罄竹難書!」


  徐承宗的煙雲樓是終端,是最後一環,他以前並不知道,或者說並不想知道,每一個揚州瘦馬的背後,都由上百個悲慘的故事組成。


  他看到的瘦馬,個個都是極會伺候人,彈琴、吹奏、吟詩、寫字、畫畫、圍棋、打雙陸、抹骨牌樣樣精通,知書達理,溫文爾雅,每一個都很精緻,每一個都很淑女。


  他以為瘦馬就是他見到的那樣,他也認為這是個不錯的歸宿。


  其實完全不然。


  他看到的都是上上等瘦馬,都是精心培養,等閑不會輕易許人,即便是最後沒有賣到勢要豪右之家,流落到了花柳場所,那也是人情練達,四處結交善緣,自己挑選好的歸宿。


  能落得好下場的女子,幾乎都是萬里挑一。


  但是每一個瘦馬的背後,都有十個不如她們的女子,都進了神樂仙都這樣的場所,為娼為妓,幾乎都活不過三十歲,就是染各種花柳病而亡。


  最次等那就更不成人模樣了。


  徐承宗想了想說道:「讓錦衣衛的提刑千戶帶著緹騎,抓回來再說吧。」


  錦衣衛有巡查緝捕之權,可以抓捕除了皇帝以外的任何人,包括皇親國戚,並且進行不公開的審訊,權柄極大。


  可是眼下錦衣衛的指揮使袁彬,正在琉球負責大明的開疆之事,另外一位指揮使楊翰。


  楊翰和穎國公楊洪一家子沒有關係。


  楊翰是第一批夜不收哨的墩台遠侯,稽戾王在大同府叫門的時候,楊翰曾經帶著五個悍勇的兄弟,摸進了瓦剌的大營之內,想要夥同袁彬將稽戾王從虜營之中救出來,最後因為稽戾王的怯懦沒有成功。


  當今陛下是個很大氣的人,袁彬、楊翰對稽戾王之忠,讓人側目。


  這類的人,放到任何時候,即便是不被清算,也會被閑置不用,畢竟對稽戾王越忠誠,陛下就越心有芥蒂。


  結果是被清算的人,是稽戾王。


  這些人都活了下來,並且被委以重任。


  徐承宗找到了楊翰和他的兩個兄弟,他們都是墩台遠侯。


  當初深入虜營的六個人之中,只剩下了他們三個了。


  楊翰等人在迤北,用自己的悍勇,證明了自己的忠誠。


  軍士的忠誠是對君主的忠誠,更是對大明的忠誠。


  徐承宗找到了楊翰和這兩個提刑千戶,面色沉重的說道:「此次抓捕,要快,一擊必中,若有抵抗,格殺勿論!」


  徐承宗拿出了一張抓捕令,他是南京守備,有權責下這樣的命令。


  他並沒有把壓力給到楊翰身上,這些墩台遠侯可是陛下的寶貝疙瘩。


  在大明,你可以罵陛下暴戾,罵陛下亡國之君,但是唯獨不能罵這些為國出生入死的英雄。


  陛下對英雄的保護,超過了對自己的保護。


  「要死的還是要活的?」楊翰挎著綉春刀平靜的說道。


  到六處博愛鄉踩盤子的事兒,是楊翰和他的兩個弟兄親自負責,這些人做的惡,進解刳院完全夠格了。


  徐承宗想了想說道:「最好是活口,把他們送進解刳院是最好的結果。」


  「罪惡得不到審判,就是對善良的辜負。」


  「知道了。」楊翰點頭,點了兵馬就準備出發。


  江南多雨,進入了四月份后,東南風吹了起來,和西北風在江南地區碰在一起,就是淫雨霏霏。


  楊翰還未出門的時候,天上下起了濛濛細雨,青石的街道上,撐起了五顏六色的油紙傘,江南的百姓早就習慣了這樣的天氣。


  而楊翰扣上了明光甲,翻身上馬,直奔幾個博愛鄉而去。


  馬蹄聲陣陣,打破了安寧。


  楊翰親自帶隊,要抓的人自然是李成立。


  博愛鄉土堡,取獅子山上的石頭,全部用石逐塊砌起,大門則是用硬雜木,其餘全用杉木,不易腐乙。


  最外成的石牆高約三丈,厚一丈一尺。


  石牆之上,是將近八尺的環堡小道,石牆之上,最底層無窗;二層則炮、火銃眼密集;第三層檐分十三棟,樓閣式結構,雕欄畫棟,為家眷所居。


  而在土堡之內,還有全石製成的堡中堡,一共三層,那是耆老所住的房舍。


  這種一堡雙迴廊、堡中堡的樣式,叫做鳳陽堡。


  揚州李氏建設的博愛鄉土堡,在定淮門外,佔地約三百畝地。


  楊翰沒有帶火銃,帶著三百錦衣衛,出金川門繞過護城河向著定淮門而去。


  在緹騎接近堡壘的三里處,楊翰翻身下馬,再近些,就會被李家土堡看到了。


  楊翰翻出了一塊帛,咬在了嘴裡。


  人銜枚本來是偷襲的必備手段,但是陛下以銀幣、銅錢多經手交換,極臟無比,發了專門用於保持靜默的咬帛。


  這玩意兒是絲綢織造,上面帶著一個娟秀的小字,綉著一行小字,和一個飛魚,飛魚類蟒,有兩角。


  偷襲,是楊翰這個悍勇的夜不收,給揚州李氏這七名耆老最大的尊重。


  楊翰等人散入了雨幕之中,是夜時分,三道的鉤爪,飛上了石牆,三道身影用最快的速度,爬上了土堡的環牆之上。


  走廊外檐下有一排整齊而精緻的吊頂木葫蘆,下面懸挂著風鈴,在風中叮鈴鈴作響,造型美觀,煞是好看。


  三名錦衣衛,幾個輾轉騰挪,悄無聲息的打開了土堡的大門。


  楊翰大搖大擺的走了進去。


  「什麼人!」當大門被打開的時候,終於有人發現了緹騎的偷襲。


  楊翰手中腰牌一亮,大聲的喊道:「緹騎辦案,所有人趴在地上,雙手伸直舉起,但有抵抗,格殺勿論!」


  「明、明、明光甲!」詢問的人哀嚎一聲,猛地趴在了地上,雙手高舉過頭頂,這玩意兒只有緹騎才有。


  綉春刀出鞘,三百餘緹騎迅速的控制了外圍。


  抵抗?


  自從吳元年設立拱衛司,洪武二年改名為親軍都尉府,再到洪武十五年改置錦衣衛,錦衣衛的威名響徹大江南北。


  跟掌直駕侍衛的錦衣衛作對,自己死是小事,全家流放,他們都得大喊一聲:陛下寬仁,感激涕零。


  楊翰控制了外圍,看著中間的堡中堡犯了難,他沒帶火藥,全石製成的外牆,很難破開。


  死硬分子,就在這石堡之內。


  他靈光一閃的說道:「取點濕柴火來,把濕柴火點燃,煙氣很大,我就不信他們不出來。」


  在草原上抓兔子和大老鼠的時候,就用這種手段,尋清楚了兔子洞,一把濕柴,煙熏火燎,什麼兔子都給它攆出來了。


  以李成立為首的李氏耆老沒過多久,就從堡中堡中跑了出來,被錦衣衛挨個抓獲。


  楊翰看著逮捕完成,打開了一個地堡,在踩盤子的緹騎的彙報中,這個地堡里關押著近兩百名女囚。


  這都是不服李成立這些人的調校,毫無價值的畸零女戶。


  地堡打開,一股惡臭傳了出來。


  楊翰走進了地堡之內,劇烈的惡臭,並沒有讓他噁心,他在草原上無以為繼的時候,為了活著,連腐爛的肉都割下來生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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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狠人,但是看著地堡內的景象,他有些痛苦的閉上了眼睛。


  人之所以是人,是有氣、有生、有知、有義,可是這些大善人的知和義呢?


  人至惡的模樣,在這裡表現的淋漓盡致。


  那些光鮮的李家耆老外表之下,是人間至惡。


  「把…人都救出去吧。」楊翰揮了揮手,緹騎們進入了地牢。


  呂后曾經把漢高祖劉邦的寵妃戚夫人,弄成了人彘。


  武則天曾經把唐高宗李治的廢后王皇后和蕭淑妃,弄成了骨醉。


  這都是為人所不齒的酷刑,但是在這裡,這兩百多的地牢里的女子之中,就有三人酷似人彘。


  她們已經奄奄一息,被抬出地堡之後,她們依舊看不到天日,因為她們並沒有眼睛,而是以銅灌築。


  她們就是警告,警告所有的畸零女戶,不聽話是何等的下場。


  楊翰是一個將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的狠人,可是看到此情此景,牙關緊咬。


  他很憤怒,他認為自己有權憤怒,他的兄弟們捨棄了一切保護的大明,就是這樣的大明嗎?!

  楊翰抿著嘴唇,看向了東邊的山丘,那裡有一個亂葬崗,是一個十丈高的懸崖。


  不聽話被失手打死、集體圈養病死、不堪折磨發了瘋的畸零女戶的墳地就在那裡。


  一些被花柳病折磨的女子,也會選擇從那個懸崖之上,一躍而下,結束自己短暫而又渾渾噩噩的一生。


  楊翰押解著千餘人向著南京城而去。


  一夜之間,六個博愛鄉,以仁義、樂善好施聞名遐邇的大善人們被抓捕歸案,京軍將親自看押簡單審訊,增補查案,將其送往北衙。


  過堂之後,必然要有人進解刳院。


  龍江造船廠的復工再沒有人阻止,無數人都在驚嘆著李賢的狠辣,但是大善人們做的惡,卻是無人談起。


  無論李賢用什麼辦法,他都無法將這些消息散播開來,顯然江南的勢要富賈們,在儘力的遮羞,防止勾欄、茶館評說此事。


  一怒之下,李賢將江南諸事,寫成了兩萬字左右的奏疏,再加上一個酷似人彘的人證,送去了北衙。


  李賢是拗不過這些人的合力,但是天下有人能夠拗得過,那就是陛下。


  陛下一旦將此事放在了邸報之上,這些人必將遺臭萬年!

  李賢不怕被罵作是酷吏,他甚至做好了準備,被人罵作是景泰年間的酷吏。


  但是他害怕這些罪惡,日後繼續發生。


  李賢的奏疏和李賓言押解島津又三郎的奏疏,一起送到了京師。


  朱祁鈺看完了李賢的奏疏,血氣翻湧,他已經很久沒有如此憤怒了!


  他拍桌而起,怒目圓瞪,幾近於咆哮的大聲喊道:「混賬!」


  興安嚇的一抖,陛下是易怒的,從陛下登基之後,陛下就時常憤怒,這幾年,才好了許多。


  但是李賢的這一封奏疏,如同點燃了王恭廠的火藥一樣。


  朱祁鈺盯著盧忠說道:「現在派一名天子緹騎,帶兩千緹騎前往,讓京營調撥三萬人隨行,讓廣寧伯劉安配印,讓天子緹騎至南京督辦此案,任何人膽敢阻攔,格殺勿論!」


  「什麼土堡,什麼宗族,要把他們當匪去剿!」


  「將其連根拔起!無論牽連多廣,都不要有任何的留情!不能放過任何一個!」


  「那都是朕的子民,朕是他們的君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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