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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五章 千古悠悠,有多少冤魂嗟嘆

  李賓言在松江府做了什麼事?


  松江府市舶司,這是陛下對長江三角洲的最大期許。


  長江水路二十萬里,溝通東西,貴州、雲南、四川、重慶、湖廣、鳳陽、應天府、江西、蘇州、浙江,大半個大明的貨物都會到松江市舶司轉運。


  在李賓言手中,松江市舶司拔地而起,無論上下,皆井井有條,有條不紊。


  仰望星空是李賓言的愛好,他腳踏實地的做事。


  松江萬國城,大明的海貿制度探索的一小步,確實大明開海的一大步。


  萬國城的目的,就是為了防止亦思巴奚戰亂再次發生。


  亦思巴奚戰亂,福建泉州一場長達近十年的以波斯人軍隊「亦思巴奚軍」為主的亂戰,這長達十年的色目人叛亂,把泉州這個數百年的最大港灣,給折騰到了氣數將盡的地步。


  而朝廷對外番的管理一直處於一種探索的狀態,而李賓言請旨建造的萬國城,就是實踐中的一步重要探索。


  所有的外番入大明,都住在萬國城,在城中不得攜帶任何兵刃、火器等物,如果作亂,殺無赦。


  松江造船廠和寶山城的建立,也是李賓言在松江府的成績之一。


  尤其是寶山城的布局,是李賓言的實踐探索。


  寶山城是大明的第一座工匠城池,在過往的敘事方式中,工匠一直是賤業,是登不得大雅之堂的存在。


  立在十大曆局之中的墨子塑像,就跟一根錐子一樣,扎在了所有儒生的心中,陣陣作痛。


  而寶山城從籌建到正式落成,都是李賓言一手操刀。


  將工匠對大明前進路上的作用和意義,納入了大明敘事體系之中,這是李賓言建立寶山城的政治意義和文化意義。


  很多人討論生產力的時候,卻不討論工匠的待遇和工匠存在的意義。


  既然大明有了同榜、同鄉、同師的結黨,為何工匠不能形成合力呢?


  形成合力,才會有話語權,眼下鬆散的結構,是沒有任何話語權可言的,就連崇聖,祭奠墨翟,都是小打小鬧。


  石景廠、馬鞍廠、江淮廠、勝州廠、六枝廠、滇銅廠的官廠制度,正在穩步推進之中,那麼工匠為何不能形成工黨呢?

  寶山城就是李賓言對工匠合力探索的一大步,他想要搭建一個工匠的大舞台,讓士農工商在大明的朝廷里都有話語權。


  這是他在景泰年間的大思辨。


  雷俊泰的不信任,讓李賓言知道這條路,還是道阻且長。


  不過沒關係,他叫李賓言,他是陛下的頭號鷹犬。


  陛下不變,他就有信心一直做下去。


  至於日後陛下會不會變?李賓言從不考慮這個問題。


  這就是襄王所說的最不可靠的是人心,最可靠的還是人心。


  他堅信陛下是不會變的,所以,他無所畏懼。


  李賓言從寶山城出來之後,就將那封血書和《論桐油》交給了錦衣衛,讓他們認真查補,無論涉及到誰,都要連根拔起!


  這是朝廷和地方角力的一環。


  《論桐油》,是雷俊泰遞給李賓言的一本書,這本書那肯定是要送到京師,為雷俊泰搏一搏奇功牌的。


  從桐樹的種植與栽培、桐園管理的若干問題、桐果的選用、榨油過程中的技巧、以及桐油的保存和使用,這本書上,記錄著雷俊泰作為日昇號大掌柜這十幾年來的寶貴經驗。


  無論基於何種目的,雷俊泰投效了朝廷,而且毫無保留,這是一個千金買馬骨的契機,李賓言當然要出重拳。


  緹騎聞風而動,馬蹄聲陣陣,將整個處於小雨之中安靜的江南,攪的不得安寧!

  很快,給雷俊泰下血書的人找到了。


  依舊是日昇號的遺留問題,日昇號的桐油產業和襄王在貴州的桐園產生了衝突。


  這種衝突之下,雷俊泰的投效朝廷,從雷俊泰的個人選擇問題,變成了朝廷與地方角力、官廠和民間產業的競爭。


  一旦雷俊泰的投效成功,活下來,並且成為了投效朝廷的標杆、典型和旗幟,那麼立刻就會有無數的工匠聞風而動。


  朝廷給的東西太多了,榮譽、待遇、地位,只要投效朝廷全都有。


  三天後,楊翰直接帶著查補好的案卷,來到了松江府,將其中詳情說給了李賓言。


  要殺雷俊泰全家的是日昇號的新東家,李高全的長子。


  這一下子被查了出來,立刻被扔進了南鎮撫司衙門。


  父子同行了屬於是。


  李賓言看完了整個查補,眉頭緊皺的問道:「既然存在競爭,為什麼不能多給工匠們一點待遇,而是想要殺死雷俊泰呢?」


  「不解決問題,解決提出問題的人嗎?」


  南衙止投獻的風力依舊很強,但凡是這些肉食者們,給工匠們應有的待遇,他們就不會投獻朝廷。


  去掉書契之中,工頭的環節,把給工頭的錢給僱工,讓僱用關係還是雇傭關係,這件事就完美解決。


  面對朝廷的重拳,他們依舊在想方設法,就是不肯按著朝廷的規矩辦。


  楊翰對這種事不是很了解,他想了想說道:「李巡撫,我認為還是打的輕,再打的狠點,就老實了。」


  「你說的有道理。」李賓言點頭,深表贊同。


  還是拳頭打的不夠狠,要想馴服他們,鞭子抽不動,還是得動刀子。


  若非李賓言足夠的關注和重視,若非李賓言料敵從寬,提前建了這寶山城。


  雷俊泰全家被殺之後,在揚州的平遙李氏,只要隨便推出一個替罪羊來,這件事就算是一件普通的民間仇殺案,官吏對朝廷有交待,李氏也滿意。


  唯有雷俊泰一家,死不瞑目。


  千古悠悠,有多少冤魂嗟嘆。


  可是這些傢伙依舊沒有明悟,他們的對手,可是李賓言和李賢啊。


  李賓言再次感受到了侮辱,這些傢伙還是看清了他,以為他李賓言好欺負咧。


  誰給了李氏這麼大的勇氣?如此的無法無天?


  「李高全父子就有勞楊指揮繼續查補了。」李賓言坐直了身子說道:「楊指揮,揚州平遙李氏有沒有人在朝為官?他們家有多少舉人?又有幾個進士?」


  勇氣何來,膽敢做如此惡事!


  若是沒有官僚庇護,李賓言不相信他們的膽子會這麼的大。


  層層迷霧之下,李賓言立刻把握住了重點。


  既然要出重拳,那就往命根上下手。


  楊翰認真的想了想說道:「李氏並未有人在京師為官,有進士一人,不過在景泰元年的時候,致仕回家了。」


  「有十七個舉人,揚州府的推官、通判、經歷、知事、照磨、司獄等都是李家的人。」


  果然如此,他們既然敢做,當然有信心把事情平了,不引起注意。


  兩江巡撫李賓言立刻點頭說道:「嗯,把這些人,一併緝拿查補吧,不都罵我和李賢是酷吏嗎?」


  「既然膽敢跟朝廷如此背道而馳,那科舉就不要考了,我來上書,請陛下敕諭,三代不得入仕,不得科舉。」


  李賓言的心比李賢更狠一些。


  楊翰點了點頭,人是他抓的,罵名是李賓言擔的,受傷的依舊是日昇號李氏。


  這一拳,比李賢那一拳還要狠。


  連坐法,學子考上了功名,在司法上是有特權的,但是這種特權,在錦衣衛的權責面前,如同紙糊的一樣。


  李賓言再見了楊翰之後,趕往了劉家港。


  劉家港,大明七下西洋的起點,現如今已經完全破敗不堪。


  松江市舶司的碼頭在杭州灣附近,不在劉家灣。


  隨著松江府市舶司的營建,這個被廢棄了二十多年的碼頭,終於恢復了一些往日的熱鬧和繁榮,碼頭上人來人往,苦力在搬運著貨物,船隻太多,若非巡檢司梳理,怕是早就亂套了。


  劉家港從過去的海港,轉變為了現在的內港。


  所有的平底漕船都是在劉家港靠岸,貨物卸船經過抽分過關之後,運往南邊的新港,登上尖底海船,販售四海。


  李賓言來到了劉家港,是接一批貨物。


  三十萬隻漂流鴨。


  這批漂流鴨,會在松江造船廠刷一遍桐油之後,再裝船運往琉球。


  這些漂流鴨,大概有兩個手掌的大小,一紮高,雕工並不精細,只有一個漂流鴨的大概模樣。


  漂流鴨做出來就是扔的,所以不必要做的那麼精美。


  在經過了三日的蒸房浸油法的浸透之後,這些漂流鴨如同刷了一層亮漆,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李賓言將這批漂流鴨,交給了番都指揮馬雲,大同伯陶瑾。


  一共十艘三桅大船,將會前往琉球,送這批漂流鴨和貨物。


  另外還有近五十艘的船舶停靠在了松江新港的碼頭上。


  這些船舶將會押解流放雞籠島的犯人。


  畸零女戶大案,有五萬多人會被流放到雞籠島。


  這是大明朝對雞籠島勘測結束之後,正式展開對雞籠島開發的第一步。


  這些被流放的人,將會在澎湖巡檢司的安排下,對雞籠島進行有序開墾。


  這是一向很繁雜的工作,這以第一批的五十艘船,只押運了萬餘人,其餘的都是各種作物的種子、牲畜和藥品。


  尤其是藥品,大明這是流放,不是殺人。


  平江伯陳豫,擔任澎湖巡檢司的巡檢,帶領三萬水師,十八艘戰座艦,已經先奔赴澎湖,復設澎湖巡檢司,建立軍營和巡查。


  在有生之年,雞籠島會一直處于軍管的狀態。


  這些被流放的人,眼下都惶惶不安,在他們心目中,澎湖巡檢司,雞籠島,都在萬里之遙。


  他們壓根就不知道,澎湖巡檢司距離月港市舶司不足三百里,雞籠島距離月港宣慰司不足四百里,比南京到松江府市舶司還要近八十里地…


  李賓言從來沒有緩解過這種緊張情緒,也沒有解釋過雞籠島其實並不遠。


  六十餘艘三桅大船南下而去,有的去往月港宣慰司,有的則去往了澎湖巡檢司。


  此時三艘四百料的戰座船,正在雞籠島的南側不足四百里的八重山群島。


  戰座船上的人,自然是追逐漂流鴨南下,尋找大明海滄溟流的彭遂。


  在京師領了頭功牌后,由密州市舶司南下,在松江市舶司不到三百里的海洋中,他見識到了北上南下,涇渭分明的漂流鴨,嘆為觀止。


  隨後在數月的時間內,他隨著大明朝最後的西北季風,跟隨著滄溟流在萬裏海塘轉了一個圈之後,來到了雞籠島以南,琉球王國的最南端,八重山群島。


  這裡是之前琉球王國的固有領地,島上的部族,從八重山群島出發,坐船到南山府那霸城,隨著官船,前往大明朝貢。


  琉球國王由首里王府派遣役人,三年一任,通常是單身赴任不攜帶家眷。


  八重山島上的女子,如果在役人赴任期間,作為賄女與其短暫結合,則家中可以得到免稅或財貨供應等好處,一般都不會違背役人的意志。


  彭遂此行的目的,就是要觀察滄溟流,隨行的戰船,從一艘變成了三艘,作為大明舟師,他並沒有辜負朝廷的信任。


  對於大明海內的滄溟流,他已經有了細緻的觀察。


  在八重山列島補充了淡水和食物之後,彭遂從三艘戰座船上搬了一塊石碑,放置在了島上。


  正面有四個字:「中國島礁」


  背面則寫的是:「景泰年間,觀海使彭遂攜大明軍所立。」


  幾乎任何生物都有十分清晰的領地意識,朱祁鈺這就是在立碑圈地,這是大明的地盤!

  這樣的碑幾乎裝滿了整個戰座船,到了琉球群島的時候,船艙里數千個碑文,幾乎都被立光了。


  彭遂是見到一個島就扔一塊下去,就是那種落潮才會出現的礁石,他也不放過。


  在八重山列島宮古島立下了碑文之後,彭遂才心滿意足的登上了戰座船,向著琉球王國的久米島而去。


  五日後,彭遂就從八重山宮古島趕到了南山府那霸城。


  他再次見到了岳謙、季鐸、袁彬、椰子大王陳福寅,以及大明派來的諸多官吏。


  琉球的郡縣化,正式開始。


  彭遂左看看右看看,發現少了個人,三皇子他外公唐興。


  袁彬被留下來,唐興駕著單桅帆船,跑的無影無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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