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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四章 山野銀山的名主

  「李大老,我能求你個事兒嗎?」今參局咬著牙,抿著嘴唇說道:「以後,能不能不要出去玩那麼久的時間?」


  唐興的確在倭國,卻不在倭國。


  他總是興起之時,泛舟而去,也不知道去哪裡,有時候一個月,有時候三五個月,見不到人。


  今參局開始還以為唐興回了大明,畢竟倭國這地方,也沒什麼值得留戀的地方。


  可是後來,今參局問了幾次才知道,唐興一個人駕駛單桅帆船,在海上漂,如同風一樣的男人。


  這種想走就走,沒有任何束縛的自由,正是今參局深陷其中,不可自拔的地方。


  她太羨慕這樣的生活了。


  「我不是要限制你,是因為在北方的海面上,有大霧,稍有不慎,就是迷失其中,經久不散的妖霧,會把你吞沒,還有那些三十多丈長的海怪,我擔心你。」今參局咬著嘴唇說了很長很長的一句話,然後小聲的補充道:「我怕再也見不到你。」


  在倭國的西側,鯨海之上,長期存在著遮天蔽日的大霧,那是太平洋暖流,也就是黑潮和來自北極的寒流,在鯨海碰撞之後的結果。


  而在東側,大東洋之上,也有幾個大的霧區,在那裡,一年只有很短暫的幾日,能夠看到天日,船舶駛入,就會再也沒有任何的消息。


  今參局很害怕,害怕唐興在海上翻了船,或者被海獸吞了去,亦或者是迷航在妖霧之中。


  無論哪個結局,今參局逗無法接受。


  「那是我活該。」唐興卻沒有任何猶豫的回答了一句。


  今參局不是他的束縛,他也不會把今參局變成自己的束縛,他愛冒險,既然要冒險,自然會承擔這些代價。


  他非常清楚自己在做什麼,所以在冒險的時候,總是自己一個人,獨來獨往。


  今參局咬了咬牙,沒說話,最終面色苦楚的看向了一騎討的戰場之上。


  一騎討已經結束,袁彬沒有下死手,而是握著長槊,看著倒在血泊中的一騎討武士。


  單刀破長槍,袁彬都沒做到過。


  那個倭國的武士面色蒼白的坐直了身子,從腰間摸出了一把不到小臂長的短刀,用力的插進了腹內,用力的劃了一下,卻是痛得的划不動。


  另外一個人走上台來,將對方的月代頭按下,高舉了手中的大刀,用力的揮到了對方的脖頸位置。


  可是這一刀砍不下來,又接連砍了幾次,才將戰敗武士的頭顱摘了下來。


  袁彬眉頭緊皺的看著這一幕。


  上台來的人,叫介錯人,就是在武士自殺不動的時候,砍掉對方的腦袋,結束這種痛苦,維持某種體面。


  赤松家這是要不死不休。


  介錯人將這戰敗武士的腦袋拿起,幾個人匆匆上台,將人抬了下去。


  「喂。」袁彬喊住了這個介錯人。


  介錯人歪著頭看著袁彬,目露不解的看著袁彬。


  袁彬滿是平靜的說道:「你的手藝太糙了點,下次帶個一紮長的撬骨刀,從脖頸這裡插進去,撬一下,否則骨頭那麼硬,你砍得下來嗎?」


  袁彬的意思是,介錯人乾的活太不精細了,本身介錯人的存在,是結束痛苦,結果這三五刀下去,這戰敗的武士受了更大的痛苦。


  介錯人一顫,才下了台。


  顯然,介錯人聽懂了袁彬的話,殺人這件事,袁彬果然更加專業。


  袁彬並不害怕赤松家的不死不休,他對赤松家沒什麼好感,上門一騎討的武士里,就數赤松家的武士素質最差。


  輸就輸了,下次再贏回來便是,整日在自己面前高喊一聲,然後自殺,開始袁彬還看個稀罕,時間久了,他也有些厭煩了。


  沒什麼新花樣。


  今參局掩著嘴巴,獃滯的看著這一幕,愣愣的問道:「李大老,袁壯士,難道不害怕嗎?」


  唐興搖了搖頭,沒有解釋。


  袁彬是從屍山血海之中活下來的,當年土木堡喪亂之時,幾十萬人死在了袁彬的面前,死狀各異。


  這就是王復不能理解,為什麼他的要求那麼多,那麼嚴苛,在瓦剌軍中的威望卻是與日俱增。


  軍卒是必然要上戰場搏命的地方,軍令如山,軍紀如天,是軍隊的基本特色。


  死人,袁彬不怕,他害怕的是看不到希望,那時候袁彬就會無比的恐懼。


  袁彬對自己的死也沒什麼驚恐的地方,他作為一個悍勇的軍卒,對馬革裹屍有心理預期。


  他也有怕的時候,當初稽戾王在迤北,為胡人彈琴高唱,胡人紛紛叫好,而稽戾王娶伯顏帖木兒的女兒莫羅的時候,是袁彬最害怕的時刻。


  那時候的袁彬,真的是日夜驚懼。


  袁彬看了半天,沒有人再準備車輪戰了,便走下了台。


  來自赤松家一騎討正式結束,袁彬再次守護了大明的銀山,山野銀山。


  觀戰的人群之中爆發出了巨大的歡呼聲,山野銀山觀戰的村民中,一個女子跑了過來,手裡拿著一個乾癟的花環,戴在了袁彬的身上。


  袁彬看著這乾癟風乾的花環,卻是露出了一絲的笑意。


  這臘月寒冬,也找不到什麼花,這是山野銀山的村民們,對袁彬的感謝。


  陳福寅接過了袁彬的長槊,滿是笑意的拍了拍袁彬的臂膊說道:「你是真的猛。」


  袁彬解著盔甲說道:「讓費家那些狗腿子少干點傷天害理的事兒,就剛才給我送花的女子,上個月他爹跑過來哭的嘰里呱啦。」


  陳福寅負責管理山野銀山的具體事物,三個人研究決定,讓費亦應留下的商行掌柜的來進行朘剝之事,這事他們真的不是很擅長。


  可是現在山野銀山的村民,都把袁彬當名主,動不動就跑到他門上哭訴,搞得袁彬煩不勝煩。


  「知道了,山野袁先生。」陳福寅笑著接過了袁彬的甲胄,放到了箱子里,差人抬到了袁彬的院子里,到了晚上,袁彬會對這些甲胄做保養。


  袁彬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是百騎沖十萬敵營,生擒渠家三兄弟的青兕,是乘波萬里,到琉球首里府破門抓了蒲家改姓趙的趙明瑞。


  狠人中的狠人,危險種德危險。


  這樣的一個人,卻心中有大愛,雖然袁彬不擅長和倭人打交道,雖然嘴上說的煩躁,可是每次有人到他那裡告狀,袁彬總是會開門,然後讓通事和對方認真的溝通。


  費亦應那群狗腿子搞朘剝就搞朘剝,搞欺男霸女,讓袁彬大為光火。


  「還有費家那幾個狗腿子,居然偷銀子,這就算了,還被倭國人看到了,丟人都丟到倭國了。」


  「這樣,給他們漲漲工錢,然後明令警告他們,若有再犯,一律送回大明去。」


  「都是咱大明的人,別為了幾兩散碎銀子,鬧得那麼難看,丟不丟人?」


  袁彬繼續說著山野銀山的諸多事,還說著自己的想法。


  「山野袁先生說的有道理。」陳福寅認真的想了想,點頭說道。


  費家來了幾個掌柜和夥計,專門負責朘剝之事,但是給的工錢並不比大明多多少,這些個掌柜和夥計,伸手摸到銀礦。


  這件事不太好處理,袁彬的這個想法,既維護了大明人的團結,也維護了大明人的體面,調和了大明和倭人之間的矛盾,同樣也阻止了費家的這些夥計,作姦犯科。


  「你能不能別叫我山野袁了!」袁彬大為光火,這是山野銀山村民對他的稱呼,意思是山野銀山名主的袁先生。


  這是村民對袁彬等人的擁戴,他們發自內心的希望山野袁家,能夠真的成為他們的名主,然後守護他們。


  這裡,現在就是倭國的天堂。


  在山野銀山,有名主的袁彬,有自由的唐興,有負責秩序的陳福寅。


  即便是這三位,對倭國人從來沒有任何好感,可是他們本身的道德標準,比倭國這些名主的道德高出了一個百尺高的燕興樓。


  山野袁先生來了,青天就有了,就有人為他們做主了,肯把他們當做牛馬了。


  這就是目前山野銀山的現狀。


  畢竟山野銀山的村民,以前是想做牛馬而不得。


  袁彬褪去了甲胄,渾身冒著熱氣,如同一個小山一樣來到了閣樓之內,見到了今參局。


  今參局是代表室町幕府來的。


  「袁先生。」今參局坐直了身子,滿是笑意的說道。


  袁彬點了點頭,坐到了二人的對面說道:「御令。」


  在相處這近一年的時間來,袁彬從來沒有察覺到今參局有什麼妖婦、不檢點的地方,相反,今參局待人處事,很是有分寸。


  「袁先生,此番來,是來商談關於山野銀山名主之事。」今參局說起了今天的話題。


  「將軍對袁先生的勇武很是敬佩,對袁先生的品行更是敬重,無論有沒有來自將軍的認可,袁先生,已經是實際上的山野銀山的名主了。」


  今參局先說了事實,然後面色為難的說道:「將軍希望袁先生可以效忠將軍。」


  袁彬的嘴角勾出了一絲笑意,他看向了唐興,又看向了陳福寅,然後三個人同時哈哈大笑了起來!

  這笑聲震天,傳出了老遠,剛剛看完了一騎討的山野村民們,自然聽出了這是袁彬等人的笑聲,也是露出了一絲的笑意,他們的名主大人,似乎很高興呀。


  袁彬終於笑完,搖頭說道:「很抱歉,御令,我們一般不會這麼笑的。」


  「除非忍不住。」陳福寅給四人倒茶,補充了一句他們為何發笑。


  唐興獃滯的看著今參局,眉頭緊蹙的說道:「他足利義政什麼東西,居然敢說這樣的話?」


  「效忠?」


  袁彬效忠的是大明的皇帝,作為錦衣衛的緹騎,他效忠的對象有且僅有一個,一直是大明的皇帝。


  足利義政,這個室町幕府的將軍,算什麼東西?不知道撒泡尿照照,看看自己什麼貨色嗎?


  「他要是算個東西的話,就自己來說這件事了,讓我一個女人來說此事。」今參局揉著腦闊,她被這一陣陣的笑聲震的有點頭暈。


  足利義政怯懦自私,膽小怕事。


  今參局對足利義政很不滿,如果滿意的話,肚子里的那個孩子就留下了,而不是打掉。


  對此,她也沒有隱晦,所有的室町幕府的人,也知道御令對將軍的不滿。


  「室町家現在有三大管領,斯波氏,細川氏,畠山氏,侍所四家,山名、一色、京極、赤松,是所謂三管四職。」


  「眼下細川氏和日野家交好,斯波氏舉棋不定,畠山氏和赤松、山名等名主來往密切。」


  今參局簡單的介紹了下局勢說道:「所以,將軍渴望能得到一隻屬於他自己本人的勢力。」


  袁彬認為這理所當然。


  大明皇帝當初在德勝門外,為緹騎們殿後,換來了錦衣衛緹騎對陛下的忠心不二。


  錦衣衛在整個大明,可能再找不出第二個肯為緹騎們殿後的皇帝了。


  所以,會昌伯孫忠、孫繼宗謀反,襲擾澄清坊的時候,盧忠盧都督的命令是,任何一個箭羽都不能落入澄清坊。


  緹騎們做到了。


  想要自己的一股勢力,那是理所應當。


  「可是,他肯付出什麼呢?」袁彬好奇的問道。


  今參局閉目低聲說道:「山野銀山的名主。」


  「哈哈哈!」


  爆笑聲再次傳來,這山野銀山眼下的局面,不能說沒有室町幕府的功勞,但是這名主的位份,還輪不到足利義政來賞賜。


  用屬於自己的東西,換取自己的效忠,這什麼買賣?

  今參局無奈的聽完了這些嘲弄的笑聲。


  「將軍的意思我表達的很明確了,我說說我的想法。」今參局終於等到了笑聲停下,才開口說道。


  足利義政在做午時三刻的夢,今參局卻非常的現實,她十分認真的說道:「我希望獲得你們的支持,這樣也方便你們在倭國行事。」


  「我不管你們為何而來,只希望你們能在大事上,和室町幕府站在同一立場上。」


  「在不威及山野銀山利益前提下。」


  「老…李大老,以為呢?」袁彬看向了唐興。


  在倭國,唐興叫李賓言。


  袁彬不擅長這些狗斗的事,他擅長把狗殺了。


  唐興看著今參局疑惑的說道:「政治不過是利益的交換罷了,天下利來利往,如果有更大的利益,你怎麼知道我們不會站在另一方呢?」


  今參局掩著嘴角說道:「我給你們的,他們給不了,他們給不了你們,正大光明做事的理由。」


  今參局太清楚這些人了,他們是一群有道德,有底線,有仁愛的人,這次辭彙放在武夫的身上顯得格格不入,但是這三個人,甚至會在山野銀山禁止同為大明的人,作姦犯科。


  他們最需要的是正大光明,而這一點,恰恰是室町幕府能給,其他人給不了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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