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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七章 靠騙,可以把人騙到當牛做馬!

  朱祁玉拿起了袁彬的書信,打開看了許久。


  山野袁公方的具體含義為山野銀山的統治者袁氏,這是朝廷給袁彬的冊封。


  在室町幕府,這一稱號被公認,代表了實際上執掌地方權力的諸侯。


  倭國的交通不便,信息傳遞以訛傳訛。


  在倭國,大多數的守護大名,也搞不清楚袁氏和源氏的區別,誤認為袁彬乃是倭國天皇的親卷,認為袁彬是提刀上洛的名主。


  袁彬的書信顯然是袁彬親自寫的,行文大開大合,力透紙背。


  在書信中,袁彬以錦衣衛指揮使的身份向皇帝問安,並且簡單的介紹了下最近山野公方最近蓬勃的發展速度。


  袁彬領兵討伐了山陽道的安藝國,俘虜了山名氏的山名持家,佔領了安藝國全境。


  安藝國在廣島縣以西,東西約二十里,南北約十六里。東臨備后國,西臨周防國,北面與山**的石見國相接,南面臨海。


  國司設在安藝郡。


  袁彬之所以提到了安藝國,是因為安藝國和石見國這兩個令制國,僅僅一山之隔,而安藝銀山和石見銀山是倭國最大的兩座銀山。


  安藝國靠海,更加方便倭銀入明。


  袁彬在倭國做這麼多事,目的就是為了給大明找銀子,這找到了給陛下報喜,乃是應有之意。


  朱祁玉簡單的對著群臣說了一下袁彬在倭國的進展。


  「滿飲!為袁指揮賀!為大明賀!」朱祁玉端起了酒爵,裡面都是清水,他大聲的說道。


  「為袁指揮賀!為大明賀!」


  群臣們高興,也不是高興袁彬簡在帝心,聖卷正隆,而是高興大明又找到了銀山。


  倭國再次為大明的錢荒,做出了自己的貢獻。


  袁彬並沒有詳細的說明他討伐安藝國的始末,只是簡單的說了一句山名氏內訌,安藝防備空虛,討之。


  在袁彬看來,安藝國在大明充其量也就是個縣城的水平,若非有銀礦,也不值一提。


  袁彬在書信中,訴說了自己的見聞和疑惑。


  他的疑惑可以歸結為:是否要更進一步。


  大明對倭國的戰略目標是將倭國打造成半殖民地半封建的國家,利用軟弱無能的室町幕府,消滅鎮壓那些反對大明獲得白銀的反抗勢力,大明獲得大量白銀,緩解大明的錢荒。


  可是這個過程出現了一些偏差。


  偏差在了袁彬是一個在講武堂、講義堂全優畢業的庶弁將。


  袁彬治下的山野公方,雖然依舊把倭國的百姓當做是牛馬,但是總比把百姓當成草芥的倭國名田主要強上數萬倍。


  是否提刀上洛,替換室町幕府成為倭國的征夷大將軍、幕府將軍、日本國王,就成了袁彬的迷惑。


  倭國的百姓太苦了。


  沃野千里無人耕種,路有餓殍屍骨皚皚,人相食百姓如草芥,袁彬將他看到的慘狀寫在了書信之中。


  袁公方看不得這些苦楚,想要做些什麼。


  這是他的高道德劣勢。


  朱祁玉將袁彬的書信遞給了于謙,于謙看完之後,認真的思考了下說道:「陛下以為呢?」


  朱祁玉搖頭說道:「他想當日本國王就當,不想當就不當。」


  「朕不在乎。」


  在朱祁玉這裡,倭國連弔民伐罪的資格都沒有。


  他不在乎倭國的百姓是草芥還是牛馬,也不在乎倭國國王是足利義政還是袁彬。


  袁彬只要能完成佔領礦山,對大明穩定輸入白銀,袁彬就完成了任務,至於其他的事,袁彬愛怎麼玩怎麼玩。


  就是袁彬真的要做倭國國王,朱祁玉的詔書也早就擬好了。


  于謙想了想也是頗為贊同的說道:「的確不重要。」


  倭國誰做國王,對大明重要嗎?

  不重要。


  大明和倭國的關係中,壓艙石是大明水師,而不是足利義政這個幕府將軍。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氣氛正酣。


  朱祁玉對著于謙和李賓言問道:「朕記得當初李愛卿上過一道奏疏,說的是各地匠城的官舍之事,於少保可還記得?」


  朱祁玉當初拿出了三個計劃,第一個是國債,第二個是土地政策,當時于謙認為李賓言建設給大明官廠工匠們住的官舍更加重要。


  「自然是記得。」于謙趕忙說道。


  朱祁玉頗為鄭重的說道:「朕就是想,這給大明官廠工匠們的家屬院,怎麼才不會當地的老爺們給侵佔了。」


  當地的老爺們最喜歡的就是喜事喪辦,這給大明官廠工匠們建的家屬院,很有很可能會被侵佔。


  于謙聽聞陛下的擔憂,滿是笑容的說道:「不修單獨的廁所。」


  「老爺們是不會和泥腿子們一起上廁所的,每一間官舍不修單獨的廁所,便足以讓老爺們望而卻步了。」


  「這不修單獨的廁所,定期消殺還能防止瘟病,糞便集中處理,還能堆肥施肥。」


  「好處多多。」


  不修廁所?


  朱祁玉眨了眨眼,回過神來,算是反應了過來,於少保也是讀書人,這讀書人的毒計能叫毒計嗎?


  此策甚好。


  工匠們大多數不在乎集體盥洗和集體入廁這等事,但是老爺們必然在乎。


  朱祁玉笑著說道:「接著奏樂,接著舞。」


  「今天可是個好日子啊。」


  朱祁玉和大明勢要豪右實現了雙贏。


  大明皇帝收到了移民稅,大明的勢要豪右成功出海,不用擔心大明皇帝弄出《告緡令》這種大殺器來,對他們趕盡殺絕。


  這也算是博弈之後,雙方的妥協。


  皇帝沒有趕盡殺絕,勢要豪右也有個最後的出路。


  劉天和一直在盯著葉衷行,當他看到葉衷行進了觀瀾閣的時候,還想上去攀談一番,結果還沒走近觀瀾閣,一個壯漢挎著刀,站在了劉天和面前。


  緹騎攔住了想要靠近的劉天和,陛下在樓上,閑雜人等一律不能靠近。


  「閑人止步。」緹騎的語氣非常的平和,但是態度不容拒絕。


  劉天和制止了自己的打手找死,這人的精氣神一看就是軍伍中人,而且身手不凡,他訕笑的問道:「這樓里是誰啊?」


  緹騎的手摸到了綉春刀的刀柄上,而其他的緹騎已見狀不動聲色的走了上來。


  攔住劉天和的緹騎,低聲說道:「三。」


  「我是兩淮鹽商商總劉天和,能不能勞煩引見一下樓上的貴人?」劉天和還在猜測樓上的人,會不會是李賓言。


  李賓言配天子劍,他有一百校尉的護衛,保護安全。


  「二。」


  劉天和一聽對方的警告,立刻回過味來,這觀瀾閣上,怕不是李賓言,而是…於少保!


  於少保作為大明少保,文安侯,配了兩百鐵林軍,這種冷硬的處事風格,此時此刻此地,唯有於少保才有如此大的陣仗。


  劉天和退了一步,緹騎們的手才從綉春刀的刀柄離開,而二樓的緹騎們收起了自己的燧發手銃,三樓的緹騎們收起了鳥銃。


  劉天和一行人有四人,但凡是稍有異動,下場可想而知。


  「什麼持正守節,什麼清廉為公,都是狗屁,還不是巨貪,這等生意也做,我呸!這三艘船,於少保怕是賺出半個京師來!」劉天和稍微遠離了一些觀瀾閣,就在站遠處等待著。


  北衙營建十三年,一共耗費了銀兩近千萬餘,劉天和保守估計,僅僅這一次抽分,就超過了五百萬銀幣。


  日暮時刻,大明皇帝出現在了觀瀾閣之前,翻身上馬,揚長而去。


  而劉天和目瞪口呆的看著這一幕,商賈之人最擅長的就是察言觀色,他已經猜到了那個紆青佩紫的男子,是大明最尊貴的人,來自九天之上的皇帝陛下!


  這個生意,到底是誰在做,不言而喻。


  這個驚人的發現,讓劉天和驚訝之餘,反而心安了許多。


  陛下就是大明的金字招牌,向來是說到做到,從不食言!


  大明還有比陛下更硬的招牌嗎?

  既然陛下答應了要放他們走,那就沒有食言的道理。


  劉天和眉頭一皺,他發現這觀瀾閣吃酒的人裡面,居然有徐有貞!

  劉天和見過徐有貞本人,雖然徐有貞瘦了許多,也黑了不少,但是劉天和確信自己沒有認錯人!

  劉天和捏緊了拳頭,憤恨不已的說道:「這個該死的叛徒!都說此人是於少保的死對頭,這等時候,居然出現在這裡!」


  在朝中、在仕林、在讀書人、在富商巨賈勢要豪右之中,徐有貞那是對抗于謙的最佳人選!也是他們最後的希望!


  現在連徐有貞都做了叛徒,參與到了這等饕餮盛宴之中。


  劉天和不恨皇帝,天下都是陛下的,陛下明明可以搶的。


  可是陛下最後還給了生路,已經是仁至義盡了,但是劉天和格外的恨徐有貞。


  因為徐有貞背叛他們!

  朱祁玉打馬回到了別苑,先去看了冉思娘,一切安好之後,才打算回御書房。


  「陛下,那個兩淮商總劉天和怕是看到了陛下。」興安低聲說道。


  興安的潛台詞是要不要讓劉天和永遠保留秘密,死人是不會泄密的。


  朱祁玉倒是不以為意的說道:「看到就看到唄,朕今天去,不就是給他們看嗎?省得他們猜來猜去的。」


  「朕貪財之名,天下何人不知?與民爭利的亡國之君嘛,他們說的,看到了朕,他們反而心安一些。」


  移民稅為何是稅?

  因為富戶們出海不可能一蹴而就,這必然是個極為漫長的過程。


  而且大明也會源源不斷的產生無數的富戶,這些畏懼大明皇帝屠刀的富戶們,必然要想方設法的自保。


  這種海外遷民的抽分,是一種長期的朝廷財政收入,所以才叫稅。


  大明的商舶只要入港不張弓填葯,大明的巡檢司對商舶上的長短兵火器一律不聞不問,這是一條心照不宣的潛規則。


  而現在,朱祁玉出現在觀瀾閣禮送富戶出海,也是一條心照不宣的潛規則。


  興安再次低聲說道:「陛下,魏國公徐承宗和松江巡撫李賓言今天在席間說,應該把這些富戶們全都沉海,方解心頭只恨。」


  朱祁玉笑著說道:「徐承宗和李賓言不是第一次這麼說了,他們總覺得朕太仁善了。」


  「於少保聽聞他們的提議,也沒有反對。」


  「興安你是知道於少保的,於少保總是在勸仁恕,把人沉海這種事,於少保居然不反對,於少保是個忠臣,這些個富戶,背棄大明逃離出海,不就是最大的不忠嗎?」


  興安想了想咬著牙說道:「臣也覺得應該沉海,就這麼放他們走了,實在是太便宜他們了。」


  興安其實也是如此認為,陛下這種仁慈,不是寬縱嗎?


  元以寬縱失天下。


  朱祁玉一邊走一邊說道:「不不不,興安,你想錯了,這些都是些個豺狼虎豹,死不足惜,把他們沉海,抄沒家產,才是便宜了他們咧。」


  「放他們出去,他們為了賺回被抽分的資財,自然是無所不用其極,大明只要以市舶司抽分,三成稅,不就是能多收稅嗎?」


  興安認真的思慮了片刻,才理解了陛下的邏輯,俯首說道:「原來如此,若是靠搶,只能把人搶的傾家蕩產。」


  下一句興安沒說,總不能說陛下靠騙,把人騙得當牛做馬吧。


  陛下這算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不過以出海的這些豺狼虎豹的做派,出海之後,最後承擔惡果的,是海外的番夷。


  大明的豺狼虎豹,尤其擅長轉移風險到最窮的普通人身上。


  「可持續的竭澤而漁,才是長策。」朱祁玉再次強調了他的治國理念。


  即便是晚上一百年,朱祁玉也會紮緊了口袋,因為那時泰西已經開啟了大航海,大明也有了競爭者。


  但是眼下,大明是天下的文化中心、科學中心、經濟中心、政治中心和軍事中心,這些出海的勢要豪右們,就只能乖乖的給大明交稅。


  美利堅的流浪漢,就是翻垃圾桶、領救濟餐,蛋白質攝入已經遠超日本平均水平,就是因為它是世界中心。


  眼下的大明亦是如此。


  「那是何人?」朱祁玉走在連廊上,看到了連廊盡頭的八角亭青色的幔帳之內,一個曼妙的身影若隱若現。


  花鳥使興安終於為陛下尋了個貼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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