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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六十九章 就差臨門一腳

  伯顏帖木兒也不是一點野心也沒有,他當然也曾奢望過大位,畢竟康國這片土地,雖然不如中原肥沃,可能做王,誰甘願居於人下?


  伯顏帖木兒當然有過做王的野望,哪怕是對大明俯首稱臣,只要能撐著,他也是樂意的。


  當王,裡面繞不過一個問題,那就是管理。


  無論是附屬國、朝貢國、藩屬國,大明都不會直接對康國進行管轄,大明對四方之地之外的事兒,大抵處於一種漠不關心,你求上門來,我頂多表達一個態度的狀態之中。


  伯顏帖木兒設想自己做了王之後,面對康國這個諸多部族混合、信仰宗教大鍋亂燉、甚至連膚色都各有差異的地方,伯顏帖木兒那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比如這次的撒馬爾罕大疫,疫病一起,伯顏帖木兒直接手足無措,急吼吼的趕到了康宮,詢問王復應該如何處置。


  王復立刻開始關閉所有的坊門,在沒有康國公印的詔令之下,任何私越坊門之人,格殺勿論;無數的大柵欄放置在坊間,一個坊一個坊的清查;關閉了所有的商道關隘,禁止商販往來,禁止百姓入城出城,組織民夫運送糧鹽柴三物分發,僅僅一個月的時間,王復就將這場本來要命的大疫給解決的乾乾淨淨,再無後患。


  這也是中原王朝歷來處置大疫的辦法,惠民藥局只要確定為瘟疫,便會執行。


  在政令執行的第二天,阿史那合霍的一個侄子,以為自己是康國公的親戚,便可以目無法紀,強闖坊門,五城兵馬司的校尉自然不敢管束,王復趕到后,當場將其格殺。


  阿史那合霍的侄子到死都沒想到,自己會死在姐夫的手裡,而且還是姐夫親自動的手。


  消息傳開后,便再沒有人違禁了。


  伯顏帖木兒在大疫之後問自己能不能做到,答桉是否定的,他也徹底絕了這份本就不重的野心,即便是此時也先提起此事,伯顏帖木兒心中也未起波瀾。


  這王位,不是誰想做就能做的,尤其是在康國。


  要是篡來了就能坐穩了,伯顏帖木兒當然願意試一試,哪怕給大明當狗也行。


  但是篡來了,坐不穩,那不就成了司馬代曹,貽笑千古嗎?

  篡位,那是需要實力的。


  「你也跟著王復這麼久了,他那些個手段,你不也看在眼裡,你坐上了王位,看他不順眼,處置他便是。」也先仍帶著恨鐵不成鋼的語氣訓戒著伯顏帖木兒。


  伯顏不想反駁,他不想激怒也先,也先老了,人越老耳越順,就想聽些順耳的話。


  辦法可以學,可是那處事果決和為萬民王的秉性,怎麼學呢?


  「眼下咱們康國雖然說立下了,可是這還是根基不穩不是?且先讓康國公囂張些時日,大營還在咱們手裡,他還能折騰出什麼花樣來呢?」伯顏帖木兒這話的,就讓也先非常滿意。


  也先把國事交給了王復的理由也是如此。


  其實大營早就成了王復的形狀了,伯顏帖木兒這個平章事、左翼諸鄂拓克,在軍中的威望,不及王復的三分之一。


  若是伯顏帖木兒和王復同時下令襲殺對方,這大營十二團營,十二個萬戶,至少也要有九個以上的萬戶要對伯顏帖木兒下手,剩下的三個只會按兵不動,觀察局勢。


  草原部族本身就很鬆散,有奶便是娘,王復能給他們的利益,顯然比伯顏能給的要多的多的多,該如何選擇一目了然。


  這十二團營的萬戶是將領,他們的態度代表了台吉、特勤、鄂托克等貴族,那庶弁將更是完全的一邊倒,完全倒向了王復了。


  畢竟草原貴族們,哪裡管底層人的死活?

  現在大營的共識是,只要康國公不直接下令衝進蘭宮殺掉大石,康國公的任何軍令都要無條件執行。


  殺掉大石是犯上作亂,這無論到了哪裡,都是被人所唾棄的,當然倭國除外,倭國那種下克上,層層架空的政治格局,整個天下都是獨一份兒的。


  若是康國公毒殺大石,大營軍士會為大石報仇嗎?

  講話要拿出證據來,你說兇手是康國公就是王復下的手嗎?

  伯顏帖木兒看著也先的精神還好,便開口說道:「大石,大明皇帝終於攢夠了力氣,打算北伐…」


  「北伐?大皇帝要伐誰?」也先勐地坐直了身子瞪大了眼睛說道:「我都跑到撒馬爾罕了,大皇帝也要伐我不成?」


  「還有沒有天理了!他大明在土木堡折戟沉沙,死了二十餘萬,我們瓦剌人在京師城下、在集寧、在河套,死的人少了?」


  伯顏帖木兒萬萬沒想到也先會這般反應趕忙說道:「不是,是龍庭和林,阿剌知院跟大明官僚勾結,結果肉沒吃到反而惹了一身腥,騎虎難下,大明要揍阿剌知院。」


  「哦,北伐,對對,北伐自然要向北,我在撒馬爾罕,在大明之西北,還好,還好。」也先又懶洋洋的靠在了椅背上,微眯著眼帶著慶幸說道:「當初在龍庭,我就跟阿剌知院說,得趕緊走,再晚就來不及了,大皇帝那個眥睚必報的勁兒,不跑就是等死。」


  「你看我說什麼來著?」


  「大皇帝南下平叛,給了咱們西進的契機,否則啊,大明那會兒即便是不北伐,阻攔咱們西進還是能夠做到的。」


  「幸好走得早,幸好走得早。」


  伯顏這才繼續說道:「阿剌知院派兩個兒子到撒馬爾罕求援來了,人已經到了。」


  也先的語氣明顯帶著怒氣說道:「你既然得到了消息,還讓他們活著到撒馬爾罕?」


  「是康國公的人保下的。」伯顏不待也先說話,急匆匆的說道:「康國公也不樂意阿剌知院來,這兩人到了撒馬爾罕,也是晾著,這求援的事兒扔到了咨政院去落錘去了。」


  「咨政院亂糟糟的啥態度都有,一時半會兒弄不明白。」


  咨政院什麼模樣,也先倒是知道,也先滿是奇怪的說道:「直接殺了得了,還繞這麼個彎兒,這王咨政也不嫌麻煩。」


  伯顏想了想解釋道:「康國公可能不想撕破臉吧,撕破臉就沒什麼任何迴轉的餘地了。」


  也先擺了擺手說道:「不不不,王咨政就是讀書人的性子,不喜殺人,老是講餘地啊,講進退啊,這便把事情辦複雜了,你看吧,王咨政遲早毀在這優柔寡斷之上。」


  伯顏沒搭話,王復要是優柔寡斷,那天下還有心狠手辣之徒?


  也先帶著幸災樂禍的語氣說道:「這阿剌知院,當初我求著他來撒馬爾罕,他不肯來,現在他求著要來,沒門,這王咨政都不要他。」


  「他以為他是誰?王咨政能看得上他那點蝦兵蟹將?」


  也先很了解王復,王復心裡裝著一桿稱,很擅長算計。


  阿剌知院到了撒馬爾罕所帶來的危害和破壞,遠比那些兵馬帶來的利益更大。


  伯顏帖木兒在日暮時候,離開了蘭宮的寢宮,和怯薛軍萬戶和碩一道,去看了下阿失台吉。


  「還沒折騰夠嗎?」伯顏帖木兒聽著這王子寢宮裡的咆孝聲,面露不耐的說道。


  阿失台吉被關了起來,之後便一直沒有再放出來過,本來是住在馬廄里,最終也先實在是不忍心,送回了寢宮來。


  「下半身站不起來,這精力自然沒地方宣洩,只好撒潑了,吃飯還好,吃飽了就開始鬧騰,這宮裡的東西能砸的都給他砸了,索性就不補了。」和碩搖了搖頭,他對阿失台吉一點好感都沒有。


  和碩和也先長子博羅是安答,是換過信物的兄弟,博羅死於兵變之中,博羅的孩子被阿失台吉打殺。


  和碩憎惡這個阿失台吉,恨不得殺了他,自然也不給阿失台吉什麼好的待遇。


  「直接殺了算了,大石也放棄他了。」伯顏帖木兒權衡了一下,對著和碩看似隨意說道。


  伯顏將自己的幼子過繼給了也先,也先死後,無論是兄終弟及,還是父死子繼,這利益,最終都要歸他伯顏,而這個阿失台吉就比較礙眼了,而且是個無人在乎的垃圾。


  和碩非常理所當然的說道:「康國公說不殺,想來康國公有他的考量。」


  「那算了。」伯顏帖木兒看似一點都不在意的說道。


  伯顏當然知道王復下過令不讓殺掉阿失台吉,他說要殺,康國公說要留,和碩選擇留,這態度和立場,已經非常明顯了。


  和碩是宮禁班直怯薛軍的萬戶,若是和碩與王復一條心,伯顏帖木兒無論如何也不會接過去那個王位。


  那不是能不能管好治下的問題,而是能不能活命的問題了。


  就算王復是真君子、大丈夫,想立功的怯薛軍海了去了,伯顏害怕自己哪天晚上睡著了第二天便看不到自己的頭皮了。


  伯顏站在阿失台吉寢宮外,嗤笑了一句說道:「浪費糧食。」


  「浪費女人。」和碩進行了補充說明。


  阿失台吉無法重振雄風后,心理就有些扭曲,變著花樣折磨那些女人,和碩總是從這寢宮裡抬出女人面目全非的屍首來,和碩和王復溝通后,阿失台吉便再也得不到女人了。


  「要不說咱們這位康國公是康國之福呢?都到這個份上了,阿失台吉居然還活得好好的,大石福薄啊,當年在大明京師城下,差那麼臨門一腳,今天,又是差那麼臨門一腳。」伯顏帖木兒感觸良多的說道。


  阿失台吉還活著,完全是王復的仁慈。


  阿失台吉不是用來鉗制伯顏帖木兒的棋子,對於這一點伯顏帖木兒有著非常清晰的認識。


  以王復的手段,拿捏他伯顏,需要用到棋子這種巧妙的東西嗎?王復只需一席話語,就把人給說的暈頭轉向,只會點頭稱是了。


  「別進去了,裡面跟個糞坑一樣,康國公說,容易外邪入體。」和碩站定,他是不打算進去,尤其是大疫之後,康國公傳下了《預防衛生簡易方》后,和碩格外注意衛生問題。


  伯顏剛抬起的腳,在聽到外邪入體四個字后,立刻停下了腳步,點頭說道:「聽這嚎叫聲中氣十足,應該無礙,不進去了。」


  這次大疫,把伯顏給嚇得不輕,他現在把《預防衛生簡易方》放在枕邊,日夜誦讀,恨不得找個香桉供起來。


  這《預防衛生簡易方》是廣為刊發的書,在大明都能買得到,但是過去伯顏帖木兒從來沒把這書當回事兒,經此大疫,伯顏終於知道了什麼叫文明的力量。


  伯顏帖木兒還想多活些日子,這苦日子剛過去,好日子自然要多享受幾天。


  「走,咱們去見見阿剌知院那倆兒子,康國公把他們晾在那裡,不肯見他們,但是既然來了,總得見見。」伯顏帖木兒走了兩步,轉過頭說道:「我跟康國公打過招呼的。」


  伯顏沒有撒謊,他的確和王復說了,遠來是客,主人一個也不露面,不合適。


  「你們就在那頭兒說話。」伯顏帖木兒、和碩兩個人坐在一個長桉之前,在長桉另一頭兒,是阿剌知院的兩個兒子。


  這張長桉,大約有兩丈長。


  就這伯顏都覺得離得有些近,特意強調這倆人就在那頭說話,不要靠近。


  伯顏是個很惜命的人。


  「瓦剌祖廟,龍庭和林現在非常危險,已經到了傾覆的邊緣,我們兄弟二人,帶著書信長途跋涉至此,大石稱病修養,康國公更是一言不發,這是為何般?再不答覆,大明要把咱們祖墳給刨了!」阿剌知院的長子拍桌而起,大聲的說著。


  伯顏搖頭說道:「刨就刨了唄,平時咱們自己也沒少刨。」


  這次輪到阿剌知院的兩個兒子傻眼了。


  龍庭和林那些華麗的墳墓,大多數都是胡元時候那些達官顯貴們的墳頭兒,裡面的陪葬品,可是瓦剌人發財的法門,伯顏這一系往上數,也就是數到馬哈木給大明當狗,才算是有了幾分模樣。


  可是草原上的草頭王,能有幾分陪葬?


  草原有密葬的習俗,別說大明找不到馬哈木、脫歡的墳頭,就連也先和伯顏帖木兒,也找不到他們爹和爺爺的墳頭。


  大明皇帝跑去挖祖墳就讓大明皇帝挖,反正挖不到他們家頭上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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