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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8章 爭與讓

  朱祁鈺並沒有過多旳解釋關於李凝兒的事兒,他是皇帝,他已經說了,日後不要讓李凝兒再給她彈琴唱曲,意思就是不要再出現這種接觸接觸的機會。


  汪皇後是個心思很細膩的人,她聽明白了其中的含義。


  女子學舍最終被定名為了巾幗堂,第一次招納的女學子大約有四百餘人,而且多數已經確定了下來。


  嘴上說的不要,但是身體很誠實的不僅僅隻有女人,京中那些達官顯貴們,把女兒很積極的送到了巾幗堂。


  所以,想要吃掉奏疏的吳敬,最終沒有機會實現自己立下的賭約了。


  朱祁鈺在巾幗堂待了兩個多時辰,終於將整個巾幗堂上上下下看了一遍。


  “這是七萬銀幣的票證,可以到內帑隨時支取。”朱祁鈺給了汪皇後一張支票,就是當時吳敬得到了戶部的批條,送回泰安宮的那張支票。


  汪皇後拿過了票證搖頭說道:“太多了,用不了這麽多,我雖然不幹朝政,可是還是知道七萬銀幣的分量,這可以買一萬匹好馬,組建一支千人隊騎卒,能保證三千夜不收家眷十年所需了。”


  “夫君,真的太多了。”


  朱祁鈺握住了汪皇後的手說道:“拿著吧,朕的娘子做事,朕定然鼎力相助。”


  “朕先回講武堂了,下午還有鹽鐵會議,對了,今天朝議的時候,有朝臣提出來,要讓澄兒移居東宮,畢竟已經那是太子了。”


  朱見澄已經是太子了,按照大明的製度,的確是應該移居東宮,開始太子教育。


  汪皇後認真的想了想說道:“還是在泰安宮好些,我對那些講筵學士不信任,還是讓於少保、胡尚書、王尚書教他吧。”


  “那些個講筵學士教的那些東西,空洞無物,怕是再教一個稽戾王出來,我不樂意澄兒變成那般模樣。”


  “前段時間吳太後要嫡庶有別,夫君不同意,我也不同意,出了泰安宮,澄兒指不定被他們教成什麽樣。”


  “夫君覺得應當如何?”


  朱祁鈺看著汪皇後笑著說道:“夫妻同心,我也是這麽想的。”


  大明儲君的教育問題,是大明曆來博弈的重點。


  比如嘉靖皇帝和朝臣們博弈,最後弄了個二龍不相見的忌諱,隆慶皇帝甚至超過十二年,一次都沒見過他爹的麵兒。


  汪皇後一向對外廷那些個文官們不是很信任,她的夫君不是個糊塗的人,泰安宮為何那般模樣,整日跟防賊一樣,汪皇後心裏有數。


  甚至汪皇後也猜測過夫君對李凝兒為何如此抵觸的原因。


  因為李凝兒的爹是李秉,外廷文官。


  陳婉娘出身煙花世界,冉思娘雖然是名門之後,但是長期屈居播州楊氏的繡花樓內,被人當成貨物一樣待價而沽,埃萊娜是羅馬公主,是地地道道的蠻夷。


  這些女子入宮,陛下喜歡也好,憐憫也罷,大男子作祟負責也行,這些女子共同的特點,都和文官沒有丁點的關係。


  陛下時常對文官有警惕之心。


  “那朕就駁了他們,太子還住泰安宮,再等幾年有了明辨是非的能力,再言其他。”朱祁鈺做出了決定,還是再養幾年,等性子定下來,再談遷宮之事。


  汪皇後不無擔憂的問道:“會不會有麻煩?那群老學究,可不是那麽好對付的。”


  “也就是嘮叨幾句罷了,不礙事,安心。”朱祁鈺倒不是很在意。


  站著喝酒穿長衫的家夥,真的折騰不出什麽大事。


  汪皇後有些無奈的說道:“夫君,愈兒怎麽辦,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本來就不愛說話,就更不愛說話了,整日裏隻知道練功。”


  汪皇後對朱愈很好,視若己出,但是朱愈自己本人知道了身份,沒鬧沒吵,安安靜靜。


  朱祁鈺對這孩子也沒辦法,整個泰安宮裏的就屬朱愈穩重。


  “朱見薇是不是和愈兒關係最好?讓見薇多和愈兒溝通一下,咱們也沒什麽好辦法不是?”朱祁鈺想了個不是辦法的辦法。


  汪皇後無奈的點頭說道:“也隻有如此了。”


  胡濙一如既往的來到了泰安宮教授皇嗣讀書,皇長子朱見濟、太子朱見澄、養子朱愈都到了入學的年齡,而三皇子朱見浚,還要再等幾年。


  大公主朱見薇和二公主朱見芝也都跟隨胡濙和王直就學。


  胡濙挨個檢查了課業之後,將朱見澄的算學課業單獨的拿了出來,並且拿出了戒尺。


  “這也就是個九九口訣,伸手吧。”胡濙在教學中極為嚴苛,朱祁鈺為此還擔心過日後皇嗣們記恨胡濙。


  九九口訣,就是乘法口訣,胡濙留給朱見澄的課業並不多,就是默寫一遍阿拉伯數字的乘法口訣。


  可惜,朱見澄沒寫完,還錯了幾個。


  “啪!”朱見澄結結實實的挨了一下,手掌通紅,眼睛通紅,頗為委屈的收回了手。


  朱見濟看到這兒,麵色抽動了下,他想說話,可是又不能說,上次他為朱見澄求情,結果他被捎帶著打了一下,而朱見澄被多打了一次。


  自此以後,朱見濟再不敢為朱見澄求情了。


  胡濙開始上課,在上課結束之後,胡濙單獨留下了朱見濟。


  朱見濟長得很像陛下,哪怕流落街頭去乞討,朱見濟的長相,最少也是四菜一湯的水平。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胡濙雖然不是很忍心,但還是開口說起了朱見濟的事兒。


  朱見濟實在是太優秀了,和稽王朱見深一樣的優秀,朱見濟比朱見深還小一歲,所以朱見濟其實比朱見深更加優秀。


  事事都比同齡的孩子做的更好。


  朱見濟站直了身子,十分認真的說道:“我自然知道,但是不得不如此。”


  “父皇的孩子,不能比他的侄子差,否則朝臣們會說閑話。”


  朱見濟說得對,而且他有這份見識,並不出奇。


  甘羅十二歲就能掛印做宰相,九歲的朱見濟,並不比英國公府的那個張懋差勁兒。


  當初九歲的張懋進了講武堂,表現也是極為優異。


  “襄王殿下去了大寧衛,你以為為何?”胡濙麵帶不忍的說道。


  朱見濟負手而立,站的筆直,依舊不卑不亢的說道:“我知道胡尚書要說什麽,若非陛下比五爺爺更優秀,五爺爺必死無疑,在進京的時候就死了。”


  胡濙靠在軟篾藤椅,汪皇後在擔心木訥的朱愈,胡濙最擔心這個大皇子朱見濟,他小小年紀,什麽都明白。


  若是日後太子登基,當了皇帝的太子卻事事不如這個長兄,到時候朱見濟必死無疑。


  朱見濟看著胡濙無力的模樣,終於開口說道:“我可以答應你藏拙,但是稽王能做到,我必須也要能做到,一些風言風語,才會不攻自破。”


  “這不是爭強好勝。”


  胡濙的眉頭擰成了山字型,跟誰比不好,跟稽王朱見深比,那孩子因為他爹稽戾王太差勁了,做什麽事,稽王朱見深都隻求盡善盡美。


  而朱見深本人,隻能如此,因為皇帝對朱見深有期許。


  這就是個根本解不開的死結。


  胡濙坐直了身子,寫了兩個字,然後吹幹了墨跡折好,放在了桌上說道:“這兩個字,是兩條路,你選一個,命由天定,如何?”


  朱見濟看著那兩張紙條,拿過了一張,打開之後,上麵寫著一個讓字。


  “讓字。”胡濙對著朱見濟說道:“朝中的風雨,自有陛下為你們遮擋,些許閑言碎語,並無大礙。”


  “這讓一字,就是其中精髓,事事忍讓,事事避讓,無欲無求,可安穩此生。”


  “你聽明白我的話了嗎?”


  朱見濟卻是一笑,拿起了另外一張紙條,打開之後,上麵寫著一個爭字,他這才頗為輕鬆的說道:“我還以為老師這兩張紙條上都寫著讓字呢。”


  胡濙氣的胡子都在抖,憤怒的說道:“我是這樣的人嗎?用這些小手段哄騙你這一個孩子?”


  朱見濟理所當然的說道:“是。”


  “嘿,你這個…我就沒見過你這樣的弟子,知道什麽是尊師重道嗎?”胡濙直接被氣笑了。


  他不是沒想過用兩個一樣的字哄騙朱見濟,但是朱見濟聰慧,一旦被他拆穿,那他這個七十多歲的老頭,騙一個九歲的孩子還沒騙到,他這個禮部尚書還做不做了?


  胡濙拿過了那張爭的紙條,放在案桌上:“爭一字,若是你不肯藏拙,那就得爭,事事爭強好勝,事事爭先,但凡輸一次,便是粉身碎骨,這條路,太難了。”


  “你的母親並不希望你爭,賢妃千歲隻願你事事順遂,平平安安。”


  “你選讓,還是爭?”胡濙將兩張紙條攤開問道。


  朱見濟既然打開了第二張紙條,自然是不願意命由天定,那隻能讓他自己選了。


  “爭。”朱見濟毫不猶豫的說道:“父皇已經很累了。”


  “好孩子啊。”胡濙收起了那張讓的紙條,將爭的紙條遞給了朱見濟說道:“此生一次也不能輸,知道嗎?”


  “我不能輸,也不會輸。”朱見濟俯首說道:“老師要是沒什麽事,我就先走了,盧都督在等我。”


  “去吧,去吧。”胡濙無力的說道。


  朱見濟走到了門口忽然轉過頭來說道:“老師,當初你給父皇的是什麽字?”


  胡濙想了想說道:“我沒給過陛下任何字,陛下一直住在宮外,並無學士講筵。”


  “謝老師解惑。”朱見濟有些驚訝,離開了崇敬閣。


  在孩子眼中,父親都是一座山,朱見濟一直以為這座山,胡濙這些人應該付出了很多的心血,但是今天看來,並非如此。


  朱見澄一直等在閣外,等到朱見濟走了,他才跑了進去,瞪著大大的眼睛,滿是好奇的問道:“老師,你跟哥哥說了什麽?”


  “這是淮南來的甜橙,我偷偷帶給老師的,今天我沒完成課業,惹老師生氣了。”


  胡濙接過了甜橙,撥開之後,笑著說道:“太子殿下吃吧,臣歲數大了,不吃這些冷物。”


  “老師今天打了你,你不生氣嗎?”


  朱見澄有些迷茫的搖了搖頭說道:“母親說,老師是為了我好,隻是莪自己不爭氣罷了。”


  胡濙看著朱見澄的模樣,閉目說道:“真是為難你了。”


  朱見澄頗為疑惑的說道:“老師,這太子給哥哥做不就好了嗎?你們都誇他厲害,大家都不用為難了。”


  胡濙將寫著讓字的紙條遞給了朱見澄說道:“太子殿下,這讓一字,你且謹記於心,事事謙讓,你是太子,隻要行無差錯,無人能動你的太子之位。”


  “切記,做什麽之前,先想想這個字。”


  “但是太子之位,絕不可以讓。”


  朱見澄用力的點了點頭說道:“老師說的話,我記住了,老師會不會嫌我笨?”


  “你不笨,好了,去玩吧。”胡濙卻一臉慈祥的看著朱見澄說道。


  朱見澄並不笨,隻是普通人罷了。


  朱見澄蹬蹬蹬的跑了出去,他的課業並不是很多,所以玩的時間更多一些。


  胡濙有些頹然的站起身來,走出了崇敬樓,看向了校場的方向。


  “拜見賢妃千歲。”胡濙出泰安宮的時候,碰到了早就等著的李賢兒,趕忙行禮。


  “胡尚書免禮。”李賢兒懷著希冀看著胡濙。


  胡濙搖頭說道:“賢妃千歲交待老臣的事兒,老臣沒辦明白,也辦不明白。”


  李賢兒眼中的希望變成了失望,麵色複雜的看向了校場說道:“有勞胡尚書了,成大璫,替我送送胡尚書。”


  成敬送走了胡尚書,就去了講武堂進了聚賢閣。


  “大皇子選了爭,胡尚書把讓字給了太子殿下。”成敬將泰安宮崇敬樓裏的事兒,一五一十的告訴了陛下。


  朱祁鈺寫了一個爭字,又寫了一個讓字,看了許久,揮了揮手,讓成敬下去。


  朱見濟的才能若是和朱見澄換一換,哪還有這兩個字呢?

  “王複那邊有沒有消息傳來嗎?”朱祁鈺放下了這兩個字,詢問著王複的事兒。


  興安趕忙翻出了王複的密報說道:“今天剛送來消息,在這兒。”


  朱祁鈺打開了密報嫌棄的說道:“還知道來個信兒啊,朕還以為他在撒馬爾罕,此間樂,不思明,一個月一次的書信,都時斷時續。也先作為大石,把能給他的都給他了。”


  “這也先,倒是大方啊,又賜了王複一對兒金杯。”


  “這個王複想做什麽?居然把撒馬爾罕分出了一片地方,專供瓦剌人居住?”


  “有點意思。”


  王複在密報中說他把撒馬爾罕專門空出一個地方,供給瓦剌人居住,而且還規定了一係列的劃分界限的規定,比如不得通婚,法不通用,道不通行等等。


  朱祁鈺是越看越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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