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陰間來客
我將要寫下的這些經歷,你看了或許會說一聲扯淡,但請你耐住性子,繼續看下去,因為這是發生在我生活里的真實事件。我是懷著不寒而慄的心情寫下這一切的,對於一個普通人來說,這一切已經完全超越了認知和心理承受能力。
寫之前,我先問你一個問題,你害怕死亡嗎?
很多人會說,當然怕,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灰飛煙滅,今生今世擁有的一切財富、權力、家庭、朋友等等都隨之消失遠去。有人打了比方,人生就好像坐公共汽車。你出生時便是上車,死了便是下車,至於下車是什麼樣子誰也不知道,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車上的一切跟你再沒有關係。
讓許多人害怕死亡更重要的原因是未知,死去的世界是什麼樣子?我是個什麼狀態的存在,這誰也不知道——因為知道的人都死了。
古往今來,幾乎所有偉大的值得一提的藝術作品都跟死亡有關,死亡永遠都是活著的人所執著痴迷,永遠不會厭倦的話題,完全可以跟愛情並駕齊驅。
我接下來說的事情,跟一種人有關。劃分這種人與其說是能力,莫不如說是一種職業。
這種人,我無法具體定義他們的職業,神棍?神婆?江湖騙子?巫師?
還是說說他們的能力吧,他們能夠通曉生死,穿越陰陽兩界。
先說一個神秘人,他是我朋友的朋友的朋友,總之其中倒了很多層關係。我能和他坐在一起聊天,也算是一種緣分。他開了一家小的外貿公司,好像憑藉什麼關係,能從事國際國內之間一些產品的倒賣,積累了一定財富算是中產階級。
第一次看見他時,他正在辦公室澆花。
辦公室很大,臨街落地窗,擺放著許多花,顯得寬敞明亮明媚動人。不過,如此大的辦公室卻顯得極為空曠,只有中間一張碩大的老闆台,旁邊放著一大盆發財樹。
看到我們來,他讓秘書搬進來兩把椅子,十分抱歉地說:「我的辦公室很少接見外客,都是到會客室。你們來了就不是外人,我們就在這裡談吧。」
那天我是被朋友勾引去的。我這位朋友名字很俗,叫李大民,他是通過很多關係輾轉才聯繫到這個神秘人。本來我是不想來的,李大民一句話就把我吸引住了,他說:「這個人曾經死過一次,到過陰間。」
我對稀奇古怪的事情特別熱衷,好奇心特別重。李大民這句話完全把我勾住。李大民是我好朋友,他在這方面的熱情比我見過的任何人都要狂熱,他並不是浮於表面看個新鮮,而是真的下功夫找資料找當事人核實研究,那勁頭完全稱得上專業。
我和李大民便來到了這個神秘人的公司。
他先遞給我們煙,我們客氣地擺擺手表示不會,他從容地自己點上,然後靠在老闆椅上,長長吐了口煙霧。沒等我們發問,他先道:「你們的來意電話里都說清楚了,那我先問問你們,關於我你們都知道什麼?」
李大民是主講,我是陪客,一切看他行事。李大民道:「彭大哥,那我們就有什麼說什麼了,聽說你曾經……嗯,走過一回?」
我們這兒很避諱「死」字,都用「走了」來代替。
彭大哥點點頭:「一點不錯。三年前,我心臟病突然發作,按照當時醫院的診斷,我已經死了。」
「然後你就到了陰間?」我實在忍不住好奇心問了一句。
「應該……算吧。」他的眼神有點迷茫。
「能跟我們具體說說嗎?」李大民打開錄音筆。
彭大哥深吸一口氣:「你們也就是熟人介紹來的。說實話,我現在很不願意講起那段往事。那陣子我從陰間回來死而復生后,經常把去陰間那段經歷當個稀奇事到處說,跟祥林嫂一樣,呵呵。後來,越來越多的人都來找我,反覆地問詢。慢慢的,我非常厭倦,感覺自己像是動物園的猴子,扒光了讓人展覽。這些人抱著各種各樣的目的,有質疑的,有好奇的,還有的更古怪,希望我能再去一次陰間,幫他們找那些死去的親朋好友。」
我和李大民互相看看,李大民說:「彭大哥,我們這次來不是要質疑什麼。我們對死亡后的陰間特別感興趣,想做深入的了解和研究,這就找到你了。」
「你們研究那東西幹什麼?」彭大哥搖搖頭:「年輕人啊,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好吧,我既然答應讓你們來,就不會言而無信。」
他打開了話匣子。
彭大哥三年前五十一歲,他生意進入正常軌道,家庭和美,妻賢子孝,比起普通人,生活簡直堪稱完美。他唯一的心思就是好好保重身體,只有健康了才能享受當下的一切。
彭大哥在四十五歲左右參加了一個冬遊愛好者組織。他們從入秋開始游,一直能游到第二年開春。可能有冬泳經驗的朋友都知道,冬泳不是說到了冬天簡單熱熱身,直不楞登就下水開始游。一般從事冬泳的人,都是從入秋,水溫稍涼開始游泳,這樣身體有個逐漸適應的過程,到了寒冬臘月千里冰封時入水,才不至於讓身體承受巨大的刺激。
彭大哥就這樣遊了幾年,自覺身體越游越好,直到有一次,突發事件的來臨,讓他著了慌。
那是個寒冬,他正和冬遊隊的小夥伴們在海里游泳,忽然左腿腿肚子一陣疼痛,他馬上反應過來,這是抽筋。對於一個資深游泳愛好者,抽筋是很常見的,用不著大驚小怪,遇到這種情況,首先要鎮定。
因為這是小事,彭大哥也沒和其他人說,便自己往岸邊緩緩游去。在這個時候,千萬不能緊張,越放鬆身體的浮力才能越大。
眼看到岸邊的時候,彭大哥突然感覺到胸口一陣心悸。
心跳加速,整個心臟像扭了個,胸口如堵巨石,氣都喘不上來。彭大哥一隻手划水,一隻手拚命地擼動脖子,想要破開那層厚厚的膜,讓空氣進入身體里。
他眼前的岸邊人影越來越模糊,此時水溫極低,陰寒刺骨,順著全身經脈直入骨髓。那種痛苦簡直用語言無法描述。
好在這種要命的感覺來得快去的也快,估計前後時間就是三四秒,可對於彭大哥這個當事人,這幾秒鐘時間相當於一個世紀,用他的話說,是在鬼門關打了個滾。等踉踉蹌蹌來到岸邊時,彭大哥整個人都癱倒在地。此時心跳恢復了正常,呼吸也順暢。那種劫後餘生的感覺,不是親歷者是無法想象的。
這件事提了個醒,讓他意識到自己的身體很可能出現了大問題。瞞著家裡人,彭大哥去市裡中心醫院做了全身檢查。這不檢查還好,一檢查發現自己的心臟動脈有硬化病變的趨向,用大俗話說就是冠心病。
他當時就傻在當場,如晴天霹靂。冠心病,這三個字如同跗骨之蛆咬在他的心裡,掙脫不開。得到這個消息,他路幾乎都不會走了,從醫院出來,開了一堆葯,不敢自己開車,打個車回家。
回到家,妻子兒子根本不知道他什麼狀況,家庭和睦,歡笑不斷,彭大哥隱忍不講,有病痛自己默默地抗。
後來他幾次偷著問診,有經驗的心臟病大夫就跟他說,你這個病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冬泳引起來的。冬泳並不是人人都適合的運動,冰水對身體的刺激很大,尤其是毛孔血管和心臟,我們這裡收的心臟男病人有一半是冬泳引起的。
彭大哥自欺欺人的停了冬泳運動,認為心臟能夠自我康復。但隨著病情的拖延、隱瞞、加重,終於那天,他死了。
那是三年前的十月五日,他們全家參加了一個親戚孩子的婚禮。婚禮現場熱鬧非凡,眾親朋歡聚一堂,杯觥交錯。就在新娘新郎挨桌敬酒的時候,只聽「嘩啦」一聲巨響,一個桌子整個打翻,緊接著是女人聲嘶力竭地嚎叫:「老彭,你怎麼了?」
彭大哥翻落在碎盤子滿地菜肴之中,一動不動,身體僵硬,只是雙手還保持著昏迷前的姿勢——緊緊捂住胸口。
婚禮現場一片混亂,彭大哥被緊急趕來的120救護車送到最近醫院。一大群親朋好友也紛紛趕來,到醫院時,人已經推到急救室了。走廊里站了一地人,都在焦急等待。
時間不長,大夫從急救室走出來,大群人呼啦就圍過去。大夫搖搖頭:「我們儘力了,準備後事吧。」
一句話沒說完,彭夫人摔倒在地,口吐白沫,人事不省。
說到這裡,彭大哥有些黯然,對我們說:「人死如燈滅,自己倒無所謂,無非就是兩腿一伸。但對愛你的親人朋友,那就是最大的打擊。我現在頂瞧不起自殺的人,因為只有極不負責的人,才會選擇自殺來逃避。你死就死吧,但你坑的是身邊一大群愛你的人。」
「瑣碎的事就不說了,無非就是辦後事那些事兒,聯繫火葬場,買墓地,定花圈之類。這裡很險啊,你們年輕可能沒經歷過什麼生死場面,我們這裡的規矩是人死了,不能過夜停屍,甭管多晚也得聯繫火葬場,存進冰庫。為什麼說很險呢,我是在被推入冰庫時醒的,再晚一點,鎖進冰櫃,大羅金仙也活不過來。」
他捏住香煙往煙灰缸里磕磕煙灰。我們為之一振,知道正題來了。
據彭大哥描述,在死亡的瞬間,生死之間是沒有很明顯界限的,至少對他來說很難分辨,因為那時候還有一定的意識。
這個意識也不是很清楚,像是做夢,經歷的一切也算曆歷在目,可是並沒有自我主導權,就是說你經歷什麼你上哪去,自己說的不算。冥冥之中給你提供什麼場景,你就去什麼場景。
他說到這兒時,李大民在紙上悄悄寫了兩個字遞給我,我一看就愣住了,他寫的是:魂魄。
彭大哥先看到的是一部老式運貨電梯,自己站在電梯口。具體這是什麼地方,一概不知。他並沒有想到底上不上電梯,很自然就走了上去。電梯門關閉,紅燈亮起,能感覺到電梯在徐徐下降。
他很安詳,沒有任何躁動,心無雜念,身體也輕飄飄的,毫無平時的拖累沉重之感,就好像回到了健康的嬰兒時代。無欲無念,不驕不躁,隨波逐流,別說還真有點佛陀的意思。
電梯下降了很長時間,或者這麼說,他當時根本沒有時間的概念,後來醒了之後回憶,隱約覺得可能是度過很漫長一段時間。
也不知過了多久,電梯停了下來,金屬門緩緩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