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魂兒
王曉雨身體晃了一晃,天台上的人全都緊張吸了口冷氣。陳平安著急道:「劉洋,你他媽是來幫忙的,還是來添亂的?」
王曉雨慢慢往前走,一雙腳已經踩到邊緣外面。夜風大作,吹得她搖搖欲墜。我看的心都提嗓子眼了,緊緊抓住陳平安的胳膊:「平安,怎麼辦,怎麼辦?」
陳平安甩開我的手:「媽的,我怎麼知道。唉?不對勁。」他細細觀察了一下:「她好像喪失了意識。」
他往前走了兩步,我跟在後面,他擺擺手:「你們誰也別亂動。她如果沒有意識,談判是行不通的,就得硬上。這活兒還得我來。」
他躡手躡腳朝著王曉雨走過去。王曉雨背身而立,面向大地,似乎毫無察覺。陳平安離她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我手心捏了一把汗。還有幾步之遙的時候,陳平安忽然站住不動了。
我在後面看的這個急啊,要是我的話三步兩步竄過去,一把就能把她抱下來。
陳平安在觀察,看了一會兒,他繼續往前走,終於來到王曉雨身後。他輕手輕腳走近女孩,張開胳膊就要去抱,就在這時,王曉雨突然轉過身,反而一把抱住他。我看的都懵了,我靠,這咋回事,難道他們以前有一腿?
下一幕發生的事讓所有在天台的人目瞪口呆。王曉雨抱住陳平安,使勁往後一拽,兩人踉踉蹌蹌到了邊緣,一起落下平台。
給我最直接的感受是,王曉雨臨死前也要拉個墊背的。
陳平安一聲疾呼,聲音又促又短,轉瞬即逝。我後背猛地一涼,這才反應過來,這兩人全死了,全都活生生死在我近前。
天台上的人「呼啦啦」全都涌過去,站在邊緣往下看。
兩個人沒有摔在地上,陳平安掉落的時候,一隻手把住天台下面一根水管子,整個人懸在空中。王曉雨緊緊把住他的褲子,依附在他的身上。我擦擦頭上冷汗,這口氣才緩過來,媽的,真是嚇死個人。
可現在這種情況也不容樂觀,陳平安那隻手青筋暴起,渾身肌肉都在顫抖,眼看就要支撐不住。兩個警員和醫院的負責人亂鬨哄去找繩子。陳平安抬頭看我,我低頭看他,我們距離也不過兩三米,可此時看來卻咫尺天涯。
陳平安呲著牙擺出一個口型,說的是「我不行了。」那隻握住鐵管的手「嗤嗤」下滑。夜風大作,吹得他和王曉雨在空中來回搖晃。
「我來。」身後響起一個聲音。
我回頭一看,是梁憋五。他穿著一身白色風衣,不知何時站在身後。看到他,我都要哭了:「你可算來了。」
梁憋五閃掉風衣,裡面只有一件單薄的線衣。他來到我旁邊,蹲下身,雙手一撐天台邊緣,整個人飛了下去。我探出頭去看,他雙腳夾住直溜溜的樑柱,十指扣著牆縫,牢牢粘在牆上,像蜘蛛俠一樣往下爬。
很快來到鐵管處,他雙手交替攀著鐵管,來到陳平安近前,迎著風大聲說:「抱住我!」
陳平安已經力竭,拼盡最後一點力氣,緊緊抱住梁憋五的腰。梁憋五一個人承受著兩個人的重量,可看上去仍然舉重若輕。
這時,醫院工作人員和警員們拿著繩子跑過來。繩子扔下去,他拽住繩子,我們上面這些人費了牛勁,總算一點點把他們安全拖了上來。
回到天台,陳平安仰面朝天躺在地上,臉色煞白,胸口激烈起伏,剛剛經歷了生死一瞬,人就像傻了一樣。
梁憋五穿迴風衣,蹲在一邊運氣,看樣子也挺傷身。
院長一個勁感謝,這要攤上人命官司,醫院麻煩就大了。我過去看看王曉雨,王曉雨兩隻手還緊緊把著陳平安的衣服,嘴裡不停念叨:「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我輕輕拍拍她:「曉雨,你還認識我嗎?」
王曉雨就像是傻了一樣,怎麼叫都沒反應,痴痴獃呆,不住念叨不想死。院長忍不住說:「要不然送精神科看看吧,她好像腦子有問題。」
我心裡沉甸甸的,像是遮住一層霧霾,壓抑得難受。
看女孩這模樣,我是真心疼。輕輕摩挲著她的頭髮,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梁憋五走過來,低聲說:「她的反應很奇怪。」
我心裡難受,沒說話。
「這裡有問題。」他說。
我看他。梁憋五道:「劉洋,我讓你照顧她,怎麼突然就變成這樣?」
我嘆口氣:「晚上我到醫院的時候,她還好好的,有說有笑。然後我出去買飯,回來她就出事了。」
梁憋五陰著臉搖搖頭:「不對勁啊。」
「對了。」我猛然醒悟:「我聽曉雨說,今天馬主任他老婆來看過她。」
梁憋五想了想說:「和她應該沒關係。他老婆我見過,很普通的一個女子,不應該會什麼法術。讓醫院調監控吧,這裡肯定有古怪。」
這件事就得讓陳平安去溝通,我從地上把他拽起來,把事情說了。陳平安苦著臉:「調哪門子監控啊,我嚇得苦膽都出來了,今晚得回去壓壓驚。」
我指著他的鼻子說:「這裡有人搗鬼,如果不找出罪魁禍首,還會有人跳樓。你能有幸解決這一次,還有解決第二次,第三次嗎?」
陳平安想明白其中的利害,便和院長說了。院長讓我們到保安室,我拉著王曉雨的手,讓她寸步不離。
王曉雨現在表現確實特別反常。她的臉顯得格外蒼白,頭髮完全被汗水打濕,一縷一縷粘在腦門上。最讓人擔心的,是她神志不清,眼睛好像睜不開,迷迷糊糊,像是沒睡醒。怎麼和她說話都沒反應,拉她就走,不拉就那麼站著,一副中了邪的模樣。
我心如刀絞,施法這人也太缺德了,這麼一個小姑娘都趕盡殺絕。我一下想起馬主任,這狗東西別讓我堵著,要不我非先扔他幾個大背跨不可。
來到保安室,院長讓相關人員調出晚上的監控,重點就是我出去買晚飯那個時段。
我們幾個窩在轉椅上看著,黑白畫面的監控錄像里,出現了醫院走廊。那個時候,正是吃晚飯的時間,病人、家屬、護工很多人走來走去,穿梭不停。陳平安摸出一根煙,敲了敲桌子沿:「我就說嘛,這有什麼可看的。」
話音未落,梁憋五喊了一聲:「停!」有人把錄像停下來,畫面里的走廊上有不少人,也不知他看到什麼了。
梁憋五探出身子,指著屏幕上一個模糊的背影:「這是什麼人?」
院長看看主任和幾個保安,眾人面面相覷,醫院這麼大,人來人往的,誰知道這是什麼鳥人。
「繼續放。」梁憋五道。
只見那團模糊的背影,順著走廊走進王曉雨所在的病房。我看的目不轉睛,這人還真有問題。
這人一進去時間就不短,大概十幾分鐘之後,走了出來。我就倒吸一口冷氣,雖然看不清面目,但也大致確定這是個中年婦女。穿著款式很老的衣服,走路搖搖擺擺,說不清的怪異。最為可怖的是,她不是自己出來的,還領著一個人。
這個人雖然也是模模糊糊一團,但一出來,我們在場所有人都不由自主驚叫了一聲。那中年婦女領著出來的人,竟然是王曉雨。
此時屏幕上的王曉雨非常詭異,整個人看上去就像是一團亂糟糟的鉛筆塗鴉。
「原來是這個娘們蠱惑王曉雨自殺的。」我輕輕說。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身邊的王曉雨,女孩現在渾渾噩噩,什麼也不知道。
我對陳平安說:「現在是你們警方發揮能力的時候了,能不能找出這娘們是誰?蠱惑別人自殺,那也是相當重的罪名。」
陳平安白了我一眼,眼神又回到屏幕上。就在這時,我看到他眼睛睜大了,兩隻眼球往外鼓,嘴越張越大,像是見了鬼。
周圍其他人也都呈現出極度驚訝的表情。我知道情況有異,趕緊去看監控錄像。這不看還好,一看差點沒尿了。
屏幕里,又有一個人走出病房的門,到走廊上,慢慢向前走出監控範圍。這個人不是旁人,正是王曉雨。
我們都嚇住了,尤其院長,看看屏幕又看看我身邊的王曉雨,像是見了鬼,嚇得腿都顫。
這是怎麼回事?剛才那中年婦女領出來一個,現在又出來一個,怎麼會出現兩個王曉雨?
梁憋五咳嗽一聲:「倒帶,倒帶,再看一遍。」
這次我們看的特別仔細,在十五分零六秒的時候,中年婦女帶著像一團影子一樣的王曉雨走出病房。在她們之後,緊接著十六分零七秒,大概一分鐘后,又一個王曉雨從病房裡走出來。
我正握著王曉雨的手,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忽然一陣酥麻,全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保安室鴉雀無聲,靜寂得可怕,誰也沒有說話。尤其陳平安,這些日子飽受詭異事件折磨,本以為脫離苦海,誰知道又陷進這樣的事情里。他牙齒咯咯響,陡然全身一軟,癱在椅子上。
梁憋五來來回回看了五遍,摸著下巴若有所思。
我問他怎麼回事。梁憋五道:「如果我猜的沒錯,王曉雨讓人收魂了。」
在場的這些人面面相覷,誰也沒說話。這種說法如果換一種環境說出來,大家肯定會以為無稽之談。可現在靈異錄像就活生生在眼前擺著。
「大家都知道人有三魂七魄。」梁憋五說:「三魂為天魂、地魂、命魂。王曉雨很可能是讓人把地魂收走了,丟魂了。前面那女人領出來的,不是王曉雨,而是她的魂!後面出來的,才是王曉雨本人,丟了魂的她到天台自殺。」
讓他說的,我渾身都發冷。陳平安抹了把臉:「說的像真事一樣,你怎麼知道?」
梁憋五道:「我在鄉下見得多了。」
「那怎麼辦?」我著急地問。
「還能怎麼辦?招魂唄。」梁憋五道。
「你能招魂?」陳平安驚訝地張大了嘴。
梁憋五笑:「我說招魂可以救王曉雨,可沒說我會招魂。你讓我賣個苦力還行,這樣的事毫無辦法。」
陳平安道:「那怎麼辦?」其實我能感覺出來,這小子他一直陷在這樣怪事里不得解脫,他或許感覺到這件事和他有某種神秘的聯繫,比誰都著急。
梁憋五敲敲桌子,沉吟片刻說:「現在有兩個辦法。」
「快說。磨磨唧唧的。」我和陳平安一起訓他。
梁憋五道:「一是找到那個中年婦女,她是罪魁禍首。還有一個,就是找法力更高的人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