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天地不仁
我點頭,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這樣問,更多的是,我現在完全分不清自己的角色和處境。
「你以帝血為憑許聞卓和葉輕語兩人再尊神位,還妄言若是日後疆場再見赦其罪!」嬴政負手慢步走到我面前,那一刻我居然把目光避開。「你要立地成佛,朕不阻止你,可你以朕之命許下諾言,還不惜搭上一條性命,你可知道朕與你同身同魂,你還真當自己可以下檄文告三界,舉玉璽平萬千怨念,你既然不恥朕所作所為,又何必借用朕的威名。」
嬴政的面容威嚴冷峻雙目睿智孤傲,我有些遲疑的回答。
「各為其主何罪之有,葉輕語死於你手,聞卓為守承諾,世世相陪以過千年,聞卓心有執念,我替你還他難道有錯?」
「還?你還的起嗎?」嬴政冷冷一笑高傲的瞟我一樣,「朕手手下亡魂何止萬千,你赦免一人,那泰山之下無數陰靈該當何論,秦一手還真是用心良苦,什麼沒用的就教你什麼,你現在對錯不分,連善惡也分不清,若不是朕要借你帝星入世,你就是死萬次朕都不嫌多。」
「雁回從未想過和你相提並論,只是見聞卓情深意重,穆汐雪為你以命相守千年,到最後你也幡然醒悟,封妃立誓,你都知道對於穆汐雪你有愧天地,那聞卓何嘗又不是,心結既由你起,我替你了解,若是你想要雁回一命,絕無半句怨言!」我抬起頭不卑不亢的回答。
「汐雪是你唯一替朕做對的事,念在汐雪的份上,朕不於你計較。」贏朕已經轉過身去不再看我。「你以為做了一件好事,你可知道,聞卓和葉輕語各有天命,兩人即便永世無法相認,但至少能相安無事,你一知半解對聞卓輕許諾言,許他二人神尊之位,君無戲言,既然你幫朕許諾,朕今日就告訴你,朕一定兌現!」
我一怔忽然意識到嬴政說的話比我想的要深奧,我借嬴政帝血封聞卓和葉輕語,是怕聞卓為了成全葉輕語真羽化三界外,可現在我有些不是那麼肯定。
「你此話是什麼意思?」
「聞卓要重為天將只有一個辦法,他沒告訴你,是不想讓你知道。」嬴政冷冷看著城樓之外對我說。「聞卓不說,朕幫他說!」
我想起那日過了天師亭,我的確問過聞卓,當時他閃爍其詞,我也沒太在意,如今聽到嬴政提起,很茫然的看著他背影等他下面的話。
「聞卓有神尊之位,為葉輕語放棄正神,他和葉輕語兩人若是要再歸天界,唯一的辦法就是……」嬴政轉過身目光更加冰冷。「他們兩人被朕親手處死!」
我一怔,不由自主向後退一步,喉結蠕動幾下,神情慌亂的看著嬴政,或許這個表情正是他所期望看見的,冷冷一笑落在我眼中完全是一種嘲弄和不屑。
「怎麼,你現在知道後果了,聞卓昔年對朕苦苦相逼,朕都未起殺他之心,你倒是好,一語許下神尊之位,你是逼朕要親手屠戮他和葉輕語二人你才滿意。」
「我……我不是那意思,我……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事還多,對於朕你向來不恥,秦一手導你向善,他都是凡夫俗子,善惡不分之輩,你學的那些有何用?」贏朕冷眼相向極其威嚴的問。
「雁回就是再不懂也知道分善惡,你滅六國沙場斬兵殺將無可厚非,可你驅使亡魂滿城屠戮,在秦王眼中可算善還是惡?」我平視嬴政沒有絲毫懼怕的問。
「好!朕從來不屑和他人解釋,今日就告訴你什麼是善惡。」嬴政冷冷一笑心平氣和的回答。「六國年年征戰死傷無數,朕掃六合平天下終戰亂是善還是惡?」
「帝王之言無非是貪圖權力,你怎麼說都有理,那你驅使亡魂屠城又如何解釋?」
「朕屠一城,一國歸降,滿城枯骨卻換來一國城民性命,秦一手教你善惡,朕問你,死萬人和死百萬人,你如何抉擇?」
「……」我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秦一手從小教我敬畏生靈,不妄動殺念,我所認識的所有人對於我面前這位王者的定義都脫離不了暴戾二字,可他如此冷血殘暴的問題我居然不知道該如何回復,事實上我的選擇應該和他一樣。
「你說朕貪圖權勢,簡直荒謬!」嬴政負手轉身而去,對身後的我冷冷的說。「隨朕而來!」
我不由自主的跟在他後面,耳邊還是那些震耳欲聾的吶喊聲和響徹雲霄的鼓號聲,只不過我站在城樓之上,這些聲音從何傳來,我並不知道,隨著嬴政往前走,是一個偌大的平台,當一直阻擋我視線的城樓消失,我側頭才看清楚這裡。
這是一座寬大而壯觀的宮殿,我站著的位置正是這座宮殿的正中,下面是一個一望無際的廣場,高聳入雲的平台之下,數以萬計的人膜拜,吶喊聲就是從他們口中傳出來,兩邊巨大的鼓號被敲響,氣勢如虹令人震撼。
嬴政停在平台前方,揮袖抬手指著他旁邊金光閃閃的金鑾龍椅。
「坐上去!」
我有些遲疑,似乎這位王者的任何一句話能很難令人違背,我走到龍椅前轉身坐下,平台之下所有人瞬間跪拜,整齊如一傳頌之聲震天撼地,我雖然不明白嬴政此舉的目的,但還是被這氣勢所震撼,試問有幾人不想坐在這個位置上,又有幾人能抵擋住萬人膜拜高高在上的權利。
「魏雍站在山巔告訴你他看見江山如畫,如今你高坐龍椅天下你手,你也告訴朕你看見什麼?」嬴政仰頭看我渾身是莫名的霸氣和威嚴。
我再一次啞口無言,不過有一點我很肯定,我並沒有看見魏雍所說的江山如畫,或許當時我還對魏雍的眼界所震驚,但經歷過這麼多事,這天下又算的了什麼,還抵不過越千玲纏繞在手中的燭九陰,那上古神物一旦狂暴,毀天滅地不過是時間問題。
「你現在還認為朕是貪圖權勢之輩?」嬴政看我沉默的表情,應該也知道我現在明白他讓我坐到這位置上的意義。「魏雍的境界也只能如此,現在你都比他要看的遠,何況是朕,三界朕之手,區區天下朕會看在眼中?」
「既然你對權勢不屑一顧,你掃六合平天下說是結束年年征戰,那既然天下太平,你為什麼又等泰山斗天,惹天怒人怨?」我聲音多少有些沒底氣。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世間皆為平定,為何天界要高高在上,朕斗天不過是要三界皆平,朕封退神眾於九天之外,何錯之有?」嬴政冷傲的看我不慌不忙的反問。
我忽然發現我並不了解眼前這位王者,即便我擁有他的命格和魂魄,我對他所有的印象和評價都是先入為主的,如今和嬴政爭論不過片言隻語,卻處處被他反駁的啞口無言,一時間我很難用我一貫的善惡去衡量他。
「朕今日見你,只是想告訴你,朕自始至終都不是你的敵人,至少現在不是。」嬴政拂袖而立慢慢向我走來。「你不恥為朕,殊不知你有朕的命格,朕借你帝星入世,你找回來的那四件神器越多,你永遠朕元陽也就越多,看來你還是不明白,朕就告訴你,不是你把朕放出來,而是早晚有一天你會變成朕,事實上,你就是朕!」
「不是!」我猛然從龍椅上站起來,極力的搖著頭。「我是秦雁回,你才是嬴政,我們是兩個不同的人,我不會變成你,我也不是你。」
「朕不和你爭辯,你前面的路還長著,要經歷的事也還有很多,你有很多時間去想明白這個問題。」嬴政冷冷一笑很自信的對我說。
我正想去反駁,不過慢慢淡淡一笑,不以為然的回答。
「看來你要失望了,你能在這裡見到我,說明我已經是亡故之人,事間種種與我都無關係,我是不是你也不重要了。」
嬴政居然笑了,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他笑,很高傲也很從容。
「看來你還是不懂!你想死朕沒辦法阻止你,可是還有很多人未必會想看著你這樣死去,你即便在否認,但在所有人眼中,你就是朕,朕亦就是你,你想死……」
我看不懂他的笑容,還想問什麼,見嬴政對我抬手,他臉上的表情又恢復了冰冷,我只感覺身體被強大的衝擊力震飛出去,猛然間我又感覺到胸口的劇痛,好像有一隻手按在我的傷口上,眼前是耀眼的白光,那龐大的宮殿和高高在上的嬴政消失在我眼中。
我的意思慢慢在清晰,身體上的劍傷劇痛難忍,我虛弱的睜開眼睛,面前的女人面無表情的看著我,她的手按在我的傷口上,她稍微一用力那痛楚撕心裂肺。
我今天見到太多意料之外的人,之前那些我分不清真假,但現在的痛感讓我異常的清醒,我能確定我還沒有死,不過也應該不會太遠了,至少在這個女人的面前是這樣。
我居然在恍惚中看清了那女人的臉,秋諾面無表情的看著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