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5話 辣
月掛星河，火蓮焰立於城樓上，今夜他當值巡查守衛，轉了幾圈走走停停瞧了眼刻漏，已近子時，幾個縱身躍至東南城腳的樓觀台上。
??火將離、火扶廊、火麒麟、火鱗單兄弟四人，正手執酒壺或靠或坐倚在圍欄邊，一同欣賞夜幕下的焱燚城景色。
??火蓮焰拒了將離遞來的酒壺問：“可想好了？”
??“想好了，這是好事，以後不能一起雖有些遺憾，但好兄弟不在乎這些。”火鱗單單手撐地，仰頭望著星空。
??“我法力最弱，憑我的本事想入選本就是天方夜譚，且這幾趟鏢走下來，我還挺喜歡這種巡山踏水的活計，雖然舍不得你們，但天下無不散之筵席，以後就指望你們兩個給咱‘四火害’爭光啦。”火麒麟拍了拍將離肩膀。
??將離斜坐在圍欄上，一反常態一臉烏雲。
??火扶廊雙手撐在圍欄邊，微笑著說：“想放火龍嗎？”
??“好啊！”火鱗單火麒麟二人拍手，手肘碰了碰火將離，將離勉強笑笑，兄弟四人各自起身，碰壺幹杯。
??“火龍？”火蓮焰笑了。
??“大哥你幹嘛？”火將離一臉警惕：“別跟母親告狀啊。”
??火蓮焰拿過他的酒壺挨個碰了一圈，仰脖痛飲幾口後，拍了拍將離肩膀：“那將離你覺得，火龍升天那麽大的動靜，又城裏城外橫行無忌的，母親會不曉得嗎？”
??火將離：“……”
??四個小夥伴互使眼色，火蓮焰飲一口酒的功夫，四人合掌念動口訣，一同向天揮掌！
??“嘭”的一聲巨響，一條鱗光璀璨長須獠眉的赤焰巨龍自四人掌中直衝雲霄，瞬間照亮了半個焱燚城！
??看著一臉得意的弟弟們，火蓮焰歎氣回身下樓，如此大的動靜，總得跟下麵交代幾句，免得眾人驚慌。
??“哈哈哈，成功啦！上一次火龍從侯府升起後直衝出城，等咱們循跡趕到，好家夥！正在人家棉花田裏打滾哪！”火鱗單大笑著猛拍將離。
??“你還笑，那回爹娘可是將我一頓臭揍，打得我三天下不了榻。”火將離撇著嘴揉著屁股，這次火扶廊也跟著大笑起來。
??四人仰頭望天，巨大的火龍在星空中起伏盤旋，不時還發出一聲長嘯。
??“估計這回你也免不了一頓臭揍。”火鱗單揮手揚起酒壺：“好兄弟，以後各自加油幹，別辱了咱們‘四火害’的大名！”
??“對！”
??火扶廊舉起手中的酒壺：“敬火龍！”
??“敬火龍！！！”
??少年們呼喊著碰杯，火龍籠罩下，四張紅光滿麵的臉上朝氣蓬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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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鯉——”
??“千鯉—————”
??山穀裏回聲陣陣，霧化山、岸邊玫及隨從一行十人，在山峽內的羊腸小道上高呼尋找著，因著在雜草叢生青藤滿地的山中焦急尋找多日，幾人皆灰頭土臉衣袍破損有些狼狽。
??為首的霧化山顧不得許多，此刻他兩鬢發絲散亂，雙眼疲憊布滿血絲，下巴上胡茬泛青未及打理，手臂上皆是被利草割傷的道道傷痕。
??霧化山嗓音沙啞，呼喊著遍尋不著便繼續向前，被一旁的岸邊玫一把拉住：“相公，先歇歇吧。”
??“玫兒辛苦了，你在此處先歇息，我還不累，再去前邊找找看。”霧化山將岸邊玫扶至一旁的大石上坐下。
??“不。”岸邊玫招呼隨從們休息後，硬是攬著霧化山坐下，掏出帕子為他擦了擦頭上的汗，又握住他的手，看著手上的傷痕道：“我知道相公擔心千鯉，可若是你累病了，還怎麽繼續找下去啊？”
??“千鯉從未自己出過門，她什麽都不懂，她連旁人是好是壞都分辨不得，若是遇道危險可怎麽好？”
??“千鯉那麽厲害，不會的，相公放心，別再多想啦。”
??“她是厲害，可她除了術法什麽都不會啊，已經整整七天過去了，墨候信中也說她並未歸家，如今墨家隻會比我更急！
??都怪我！我明知她什麽都不懂！我為什麽不第一時間穩住她！為什麽要說那些狠話讓她傷心！讓她氣急而走！現在她到底去哪兒了！不行！我要立刻找到她！”
??霧化山激動起身，還未抬步就被岸邊玫從背後抱住，一旁的隨從有眼色的起身挪至數丈外休息，霧化山抓住扣在腰間的那雙手：“玫兒！你放開我！我必須去！”
??“相公！都是我的錯！要怪就怪我吧，若不是當初我騙千鯉說我對你無意，若不是成親前我勸你該對她言辭句厲擺明態度，事情就不會到這個地步！我也很擔心她，全都是因為我千鯉才會如此！相公你休了我吧！隻要能讓千鯉如願，我怎樣都好。”
??“玫兒，你在說什麽？”霧化山回身，捧起岸邊玫的臉頰，擦掉她臉上的淚：“我們已是夫妻，一生一世的夫妻，我永遠不會跟你分開！對不起，我不該喜禮也沒操辦好，就這麽在大喜之日帶著你四處走。”
??兩人對望後緊緊相擁，霧化山寬慰的撫著岸邊玫的肩背道：“玫兒，以後無論如何，都別再說這種話了好嗎？”
??見懷中的人點了點頭，霧化山微笑：“玫兒，千鯉她還小，我實在不放心她一個人，等這次找到她，將她送回墨山關後，我一定好好補償你，好嗎？”
??岸邊玫抬頭，雙眸脈脈含情，微笑點頭，兩人再次相擁。
??一旁幾丈高的山腰處，隱在迎風而長的兩棵青鬆後的石台上，墨千鯉負手而立，冷冷的瞧著下麵。
??直到半晌後，下麵那行人啟程走遠，千鯉才回身坐下，掏出包袱內的點心，繼續啃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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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頭高照，氣喘籲籲的千鯉抬頭望著前方城池，終於鬆了口氣。打開荷包數了數，還剩八文錢，將荷包係緊收好後，在路旁的小溪邊洗了把臉。
??水中漣漪波動，逐漸平靜後顯現出一張格外腫脹的臉，千鯉伸手揉了揉，咧嘴幹笑兩聲：“嚇人。”
??休息之後起身繼續趕路，如今將近兩月過去，為了避開霧化山等人，千鯉繞了遠路。但因魔界各族地域都極為廣闊，這樣走的結果就是，中途迷路兩次，遇到一回黑熊，兩次蛇蟲攻擊，雖然大抵不過隻是些普通野獸，並非魔物巨獸，但因時常走錯路而爬山涉水一路奔波下來，銀子花了個幹淨，帶出來的幾套衣裙也隻剩身上這套還算完整，如今眼見咒族主城上邪城已近在咫尺，千鯉終於放心了。
??可是站在護城河前，卻始終邁不出步子，不知該不該進去，自七歲後她便離開此地，在墨山關閉關修習了整整七十一年，就是年節也未曾回來過。
??本想此次與老師一同回來，可如今卻……想想數月來的連番作為，實是沒臉見爹爹娘親。
??天下之大，卻不知該去往何處，所以盡管心中仍有隔閡，卻還是一步步回到這裏……
??家，墨族侯府，一別七十一年，在回憶裏翻找，卻隻剩下空白和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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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清晨站立到午時，千鯉終是邁步了。
??行至城門，出示了自己刻有墨家族徽的玉鯉佩，在戍衛們驚奇的目光中淡定入城。
??當時離開的時候太小，早不記得上邪城是何般景象，千鯉緩步遊蕩，四處打量。
??不愧為主城，亭台樓閣鱗次櫛比不必說，道路寬闊可容多輛車馬並行，街市繁華喧鬧，時值春季路旁的花樹爭相綻放，清風夾雜著花瓣分散而落。
??不過再好的美景的解不了腹中饑餓，已經兩日未進飯食，昨日千鯉饑餓中捅了蜂窩，蜜沒吃著，倒被蜂群攆的上躥下跳，雖最終施術用法鯉將其結果，但沒留神臉上挨了兩下，如今臉腫的好似壽星宴禮上的大壽桃，戳在纖細的身板上格外醒目，引得路人不時回頭張望。
??一路包子，涼糕，牛肉湯，千鯉聞著味兒，隻覺下一刻便要暈厥，忍耐間看到不遠一小店前排著長長的隊，招牌上書“吳記肉果”。
??何物啊？千鯉好奇上前，瞧了半天發現，原是沾了蛋液麵粉，經油鍋炸至酥脆的肉果，出鍋後再撒上椒鹽，那香味直直躥進鼻中，千鯉看了看店門前的立牌：五文一份。
??千鯉立時轉身加入隊列，等候了足足兩刻鍾，終於攢過袖子捧著油紙包內燙手的炸肉果，高興的轉身離開。
??聞著噴香的味道，拿起一粒正往嘴裏送，兩個打鬧中的頑童衝撞過來，“撲啦”一聲肉果自紙包中蹦出，灑落一地，千鯉瞧了瞧紙包內，一個沒剩。
??“對，對不起。”倆頑童嚇了一跳，你看看我我望著你，抿著嘴不敢吱聲，一個還偷偷抬腳甩掉了粘在鞋底的肉果。
??“無事，你們玩去吧。”千鯉歎氣。
??兩個搗蛋鬼得到特赦後，立馬撒腿跑進了一旁的巷子中，轉眼便沒了蹤影。
??千鯉打開荷包，看了看裏麵最後三文錢，好半晌，收好荷包慢慢蹲了下來。
??街市上行人匆匆，偶有車馬經過，身後巷子旁的春桃落花陣陣。
??千鯉伸手撿起一顆肉圓，拍了怕上麵的塵土，突然間鼻眼泛酸，一滴兩滴，眼淚就這麽突兀的落了下來。
??雖未出聲，可那眼淚不間斷的越落越凶，千鯉不停的抬手去擦，不經意碰到紅腫的地方，刺痛中又想到自己如今的醜陋模樣，突然心酸委屈一股腦兒的蜂擁而至。
??“姑娘。”
??……
??“姑娘。”
??千鯉聞聲，隻見一骨節分明的纖長大手捧著一份肉果遞了過來，千鯉抬頭，大太陽底下，一個錦衣華服的眉目清俊的男子正看著自己，笑意盈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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