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殺豬
若是黃巾軍攻佔了涅陽之後便大開殺戒,劫掠百姓,他胡琮此刻絕不會如此忐忑。
偏偏黃巾軍卻下發了安民告示,讓他看到了希望——能保全山陽里的希望!
讓他拋卻忠義的正是這份希望,讓他面對李汗青時惶恐忐忑的也是這份希望!
胡琮熱情地將李汗青迎進了自家大堂,聽胡富說明了李汗青的來意后,連忙吩咐僕人準備去了。
李汗青自然看出了胡琮的惶恐,也明白鬍琮為何會如此惶恐。
其實,這世間最可怕的是希望!
它能讓人變得決絕,也能讓人變得猶豫;它能讓人變得躊躇滿志,也能讓人變得忐忑不安;他能給人莫大的勇氣,也能讓人滿心惶恐……
所以,他臉上的笑容越發地和煦了,言語之間也越發地溫和客氣了,「實不相瞞,我這次過來是奉了大帥的命令,來體察民情的。」
說著,他突然嘆了口氣,言語誠摯,「我等黃巾本是被逼上了絕路的流民,只因沒了活路才會起兵造反。大帥常說,我們要為天下人打出一片太平盛世!可是,大帥也不知道太平盛世究竟該是個什麼模樣,所以,他讓我多問問百姓,問問你們心目中的太平盛世應該是個什麼模樣!」
說罷,李汗青靜靜地望著胡琮,顯然很想知道胡琮心目中的太平盛世是個什麼模樣。
胡琮明顯有些懵,旋即卻是精神一振,神情鄭重的開了口,「老朽雖是一介村夫,卻也讀過些詩書,曾聞陸賈公有言:行仁義而輕刑罰;閉利門而尚德義;鋤佞臣而求賢聖……國不興無事之功,家不藏無用之器,稀力役而省貢獻……」
他本是讀書之人,只是躬讀半生卻不得入仕之門,人微言輕,此時終於有了說話的地方,頓覺守得雲開見月明,一時間竟拋卻了顧慮,暢所欲言起來。
李汗青只是靜靜地聽著,並不插話。
他此來就是體察民情的,只要有人願意說,他就樂意聽。
他確實想為世人打出一個太平盛世,但那盛世不是他李汗青一個人的盛世,而是天下人的盛世!
最後,胡琮一言概之,「所以,老朽以為:政無苛濫之嫌,世無敗德之人,民能安居樂業,便是太平盛世!」
李汗青聽罷不禁心頭一沉,卻也只得笑著附和,「胡先生所言甚是,政無苛濫之嫌,世無敗德之人,民能安居樂業,確實算得太平盛世了。」
李汗青話音剛落,周武便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沖他抱拳一禮,「大……」
李汗青連忙打斷了他,「東西備齊了?」
周武連忙點頭,「備齊了!」
聞言,李汗青站起了身來,「胡先生,東西已經備齊,就不多攪擾了。」
胡琮連忙起身挽留,「將軍光臨是老朽的福氣,還請將軍稍歇,下人正在準備酒食……」
李汗青笑著打斷了他,「大帥今夜要宴客,還等著這些食材下鍋,不敢耽擱了大帥的正事。」
說著,他一望周武,「拿銀錢來!」
「是!」
周武連忙上前,從腰間解下一個鼓鼓囊囊的錢袋子遞給了李汗青。
見狀,胡琮拱手一禮,「只是些許粗鄙之物,哪裡敢勞將軍破費?」
李汗青神色一肅,「先生的心意,我領了,但軍紀不敢違!還請先生按市價仔細核算,不要害了我才好!」
一聽這話,胡琮哪裡還敢客氣,連忙叫來管家,仔細算好之後,錢物兩訖。
東西不少:一頭兩百來斤的大黑豬、六隻雞、六隻鴨、十多條大鯉魚,還有幾斤撥好的新鮮蠶豆,一些新鮮野菜和蔥姜蒜……
看這座宅子的規模和大堂里的陳設,胡琮確實家資頗豐,白送這些東西倒也送得起,但李汗青卻不能收。
東西事小,但事關黃巾軍的形象。
李汗青一行收穫滿滿地出了胡家大宅,胡琮叔侄一路送到了村外小石橋前,幾個孩童也跟了一路,一張張小臉上儘是不舍之色。
回去的路上還是那一派豐收的景象,但李汗青卻沒有心情去欣賞了。
分田分地的事兒不能幹了,不符合這個時代的民情,正如胡富所說,「你們這樣分田地,不是逼著俺們結仇嗎?鄰里之間還咋處?」
要打出一片太平盛世也不是那麼簡單,至少像胡琮心目中那樣的太平盛世他李汗青還沒有見過。
政無苛濫之嫌,便是無為而治;世無敗德之人,則是德治之世;民能安居樂業……便是他曾經生活的那個繁華盛世也不是人人都能安居樂業啊!
眼見李汗青沒有了來時路上的興緻勃勃,周武不禁有些狐疑,「大帥,怎麼了?」
李汗青強自一笑,「沒事……」
回到涅陽城,李汗青徑直讓周武等人把東西送到了縣衙後院,然後便讓秦娥生火燒水,他要殺豬!
眼見李汗青擼起袖子就要親自操刀殺豬,秦娥和周武親衛盡皆愕然。
倒不是覺得李汗青不敢殺豬,畢竟,他人都敢殺。
只是,堂堂的大帥竟要親自操刀殺豬……
李汗青的動作卻很乾脆利落,也不要人幫忙,把兩百多斤的一頭豬抱起來往階沿上一放,死死地壓住,然後拿起短刀捅進了豬的脖頸,隨即又把短刀一抽,一股鮮血飈射而出。
「唔……唔……」
瀕死的肥豬拚命嚎叫著、掙扎著,卻無濟於事。
李汗青死死地壓著它,好似極用力,不讓它動彈分毫。
見狀,周武等人想上去幫忙卻又有些猶豫。
他們發現大帥好像正在跟那頭豬較勁,可是,大帥跟一頭豬較什麼勁呢?
正在此時,一身戎裝的楊賽兒走了進來,一見這情形,不禁腳步一僵,美眸中泛起了一抹憂色。
李汗青側身對著院門口,弓著脊背低著頭,她看不清李汗青此刻的表情,卻看得出此刻的李汗青身上正散發著濃重的戾氣。
雖然不知李汗青遇上了什麼事,但她從未在李汗青身上見過這樣濃重的戾氣。
「唔……唔……」
豬的慘嚎聲越來越微弱,終於戛然而止。
這時,李汗青渾身一松,直起了脊背,但一抬頭便看到了整立在院門口的楊賽兒,不禁愣了愣,連忙放下了那柄帶血的短刀,沖她訕訕一笑,「我早上就想過去看你的……」
說著,他連忙胡亂地在身上的粗布長衫上擦了擦手上沾染的血漬。
楊賽兒嫣然一笑,蓮步輕移走了過來,「我都聽萍兒說過了,本來醒了就想過來的,但是傷兵營那邊又有點事。」
「呵呵……」
李汗青怔怔地望著笑靨如花的楊賽兒,笑得有點傻。
見狀,周武暗自鬆了口氣,「大帥,你和賽兒姑娘去屋裡好好說說話,這裡就交給我們吧!」
「對對……」
李汗青這才反應過來,「賽兒姑娘,快請屋裡坐……」
眼見李汗青殷勤地帶著楊賽兒朝正廳去了,眾親衛如釋重負,秦娥忍不住擔心地問了周武一句,「周軍侯,你們出去的時候到底遇到了什麼事?大帥剛剛殺豬的樣子……有些嚇人呢!」
周武有些茫然地搖了搖頭,「好像沒有遇到什麼特別的事啊!」
說著,他突然展顏一笑,「放心,賽兒姑娘來了,就啥事都沒有了!」
都是在戰陣中幾經生死的漢子,手上沒有少沾人命,可是,剛剛看到李汗青殺豬的情形,他偏偏還是覺得心中一陣發緊。
戰陣廝殺本是為了活命,可是,大帥剛剛殺豬的樣子……好像純粹是為了發泄一般。
只是,這是為什麼呢?
他想不明白,也懶得再想,賽兒姑娘這一來,大帥還能有啥事!
正廳里,李汗青與楊賽兒相對而坐。
李汗青在給楊賽兒倒茶,楊賽兒笑意盈盈地望著他,「那些木匠已經趕製出了短缺的木床,又在趕製輪椅……大家都在誇你想得周到呢!」
聽著她那溫聲軟語,李汗青只覺心中的煩悶消散一空,「都是應該的嘛。對了,今晚我要宴請城中的醫者,想讓你和元長作陪。」
說著,他的笑容中多了幾分炫耀之意,「我準備親自下廚,你們有口福了。」
楊賽兒一愣,滿臉詫異,「你……親自下廚?」
「怎麼?」
李汗青眉頭一挑,「不相信我的廚藝?」
楊賽兒不禁苦笑,「你真當自己是伊尹再世啊?而且孟夫子有雲,君子遠庖廚!」
李汗青只覺伊尹之名似曾相似,卻不清楚究竟是何人,但那久違的酥麻感再次自心底湧起,隨即四個金光閃閃的大字在腦海里浮現——伊尹再世!
李汗青頓覺精神一振,粲然而笑,「我可不是君子!」
眼見李汗青心情大好,楊賽兒便趁勢勸了一句,「汗青,先好好休整一段時間吧!」
想起李汗青剛剛殺豬時那副暴戾的樣子,她總覺得有些不安。
李汗青自然看出了她的擔憂,嘿嘿一笑,「巧了,我也是這麼想的,咱們還真是心有靈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