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一切的意義

  當畫麵再次轉換的時候，已經無需米歇爾介紹，伊格納就知道自己又再度來到了巨人王庭。


  領頭的依舊是白銀城首席，科林·伊利亞特。隨隊的也依舊是“牧羊人”洛薇雅，還有“太陽”戴裏克伯格，以及其他幾個熟悉的麵孔。


  “這是第二次探索巨人王庭嗎？”伊格納看著他們嚴肅又整裝待發的模樣，回頭望向米歇爾。


  “這是最後一次。”米歇爾道。


  伊格納怔了怔，旋即嚴肅的點了點頭。


  在這一次探索中，白銀城獲得了救贖。


  經過短暫休整，科林·伊利亞特率領戴裏克、洛薇雅等部分探索小隊成員，離開下午鎮營地，沿著上山的道路，進入了“巨人王庭”。


  讓所有人意外的是，這裏凝固的黃昏發生了變化，燦爛的陽光照亮了每一個角落。


  “……你邀請的那位幫手呢？”科林伊利亞特忽然側頭詢問起戴裏克伯格。


  伊格納驚了驚。


  幫手？


  怎麽之前沒有聽任何人提起過？

  戴裏克正要開口，眾人忽然看見一座半坍塌的高塔後走出了一道人影。


  這人影身穿黑色風衣，頭戴絲綢禮帽，右臉線條深刻，冷峻剛硬，左臉凸顯出了一條條透明扭曲，不斷爬動的蠕蟲。


  媽的，我艸！

  伊格納又忍不住爆出了一句國罵。


  格爾曼·斯帕羅！


  縱使隻有半張臉是正常的，伊格納也不會認錯。這絕對是五海之上最強的海盜獵人，被所有國家通緝的，擁有最高賞金的瘋狂冒險家，愚者先生的眷者，主的懲戒天使，格爾曼·斯帕羅！

  他怎麽會來到白銀城？

  他為什麽隻有半邊臉是正常的，另外半邊臉是怎麽回事？


  伊格納看著格爾曼·斯帕羅那幾乎如同透明蠕蟲抱和般的左側麵孔，一邊覺得驚悚可怕，一邊腦海裏思緒紛飛。


  目前看過的小說裏，似乎從來沒有人寫過這樣的格爾曼·斯帕羅？不知道我以這個為題材寫一本，能不能在格爾曼·斯帕羅文學裏開創一個新的流派？

  大約是曾經在灰霧之上見過這位瘋狂冒險家的緣故，伊格納覺得他或許不會介意自己將他寫進誌怪驚悚類小說裏。


  噌！

  白銀城小隊擺出的防禦姿態，將伊格納從神遊的狀態中拉了回來。


  是的，白銀城小隊在看見坍塌高塔後走來的那道人影後，紛紛擺出了戒備的姿態，隨時準備著發動攻擊或提供防禦。


  因為，在他們眼裏，那穿著奇怪衣物戴著奇怪帽子的男人就等於怪物，而且是非常可怕的那種！


  即使是正常的非凡者，身體出現這種程度的異變後，也可以視作怪物了！

  看見那些半巨人的反應，格爾曼·斯帕羅並不惱怒，反而咧開嘴角，笑容滿麵地說道：

  “大家好，我是格爾曼斯帕羅。


  “你們應該慶幸，我還能控製自己，要不然你們已經因為直視我而失去理智。”


  他說話的同時，左臉和左側脖子上的透明蠕蟲依舊在緩慢爬行，左邊的衣物底下則有一條條凸起的痕跡浮現，輕輕蠕動。


  怪物！不是半神的白銀城探索小隊成員們愈發肯定了自己的判斷。


  好帥！伊格納差點發出了驚歎的聲音。五海之上最強的獵人，主座下專司刑罰的天使，就應當有這樣讓人聞風喪膽的風貌和氣質。


  “你是，你是世，不，斯帕羅先生？”戴裏克伯格有些愣怔地道。


  格爾曼聞言抬起左掌，捂了下左臉，笑了笑道：

  “人生總是會遇見各種想不到的事情。”


  不等戴裏克做出回應，格爾曼頓了頓又道：“我已打開巨人王居所的大門，這帶來了一些意外，導致神國發生了變化。”


  已經打開巨人王居所的大門？頭發花白，臉有陳舊傷疤的科林伊利亞特眸光一凝，下意識抬頭，眺望起籠罩著金色陽光的恢弘建築群。


  可由於距離太遠，他完全看不清最高處的狀況。


  不過，凝固的黃昏被正午的烈陽取代本身就能說明很多問題。


  克萊恩的目光掃過這位白銀城首席和身穿黑色盔甲的“六人議事團”長老洛薇雅，回到了“太陽”戴裏克的臉上，笑容明顯地繼續說道：

  “這也給我帶來了一些負麵影響，就像你們看到的一樣。”


  說到這裏，他拍了下手掌，用一種吩咐孩子們的口吻道：“好了，半神以下的非凡者退出這裏，異變後的‘巨人王庭’不是你們能夠深入的。”


  科林、戴裏克和洛薇雅之外的探索小隊成員莫名產生了一定的恐懼，紛紛將目光投向了首席。


  科林伊利亞特沉默了幾秒，側頭對他們說道：“先離開‘巨人王庭’，等待在邊緣，如果看見信號，就立刻按照預定的計劃行動。”


  那些精心挑選出來的探索小隊成員們不僅本身實力不錯，接近半神，而且還帶著不同的強力封印物，彼此能夠互補，哪怕麵對一位聖者，也不是沒有機會，但白銀城原本的規劃裏，他們也不是作為主力來使用的，科林伊利亞特率領他們前來，是希望自己等半神與潛在的敵人拚到沒有餘力時，這些隊員能發揮出相應的作用，並且依靠不同的封印物對付不同的意外，不讓整支隊伍有薄弱之處。


  如今，有了強力外援加入，“巨人王庭”也確實發生了異變，沒人知道深入探索會遭遇什麽，科林伊利亞特謹慎之下，認為格爾曼斯帕羅的提議是沒有問題的，並且私心裏覺得不能讓半神之外的隊員承受不必要的風險，出現沒有意義的傷亡，遂同意了那位怪物般強者的意見。


  到時候，真要有機會，他和洛薇雅、戴裏克都可以給出信號，讓這些隊員沿清理過的道路趕來援助。


  至於整支隊伍非凡能力變得相對單調，無法應對不同情況的問題，因為有曾經的“牧羊人”洛薇雅在，科林伊利亞特並不是太擔心。


  那些不到半神的探索小隊成員彼此看了看，猶豫了一陣，最終還是選擇聽從科林伊利亞特的話語：“是，首席閣下！”


  他們回答的同時都深深地看了戴裏克伯格一眼，似乎是想提醒首席小心這位序列4的半神：

  他竟然認識一個怪物般的，活著的強者！

  這對幾乎沒怎麽見過外來者的白銀城居民來說，是非常可疑的事情！


  感受到同伴們明確表現出的不信任，戴裏克內心一陣酸楚，險些紅了眼眶。


  但最終，他沒做任何辯解，保持著沉默，腰背挺得筆直。


  科林伊利亞特沉穩說道：“我們繼續前行。”


  他們已經拔下了背負的兩把直劍，讓他們覆蓋上了晨曦。


  “沒有問題。”格爾曼笑著轉身，和白銀城三位半神一起，往巨大的石製階梯左側繞行。
-

  伊格納沒有和其他非半神的成員一樣，退出這一段旅程。


  相反，他跟了上去。


  但是，接下來的戰鬥，伊格納不知道如何用語言去複述。


  因為他不是半神，他隻是小小的序列6記錄官。


  因此，在眼前的一行四人進入異變後的巨人王庭後，他能夠看見的一切都帶上了一層厚厚的“磨砂玻璃”鏡片。


  他隻能夠通過顏色和色塊的大小，分別是誰，發生了什麽，大概做了些什麽事情。


  在異變的巨人王庭內部，三位半神經曆的戰鬥比第一次而言，危險程度遠遠有過之而無不及。


  痛苦的悶哼，不受控製的大笑，血肉支離破碎的聲音交織在一起，成為旅程中唯一的伴奏。


  每一次伊格納眼前的磨砂玻璃不見時，看見的都是破碎的血肉和鮮血淋漓。


  最後，當一行四人深入王庭內部，伊格納更是什麽都看不見。


  在宮殿之內，一切都蒙上了厚重的陰影。


  隻有低沉的呢喃，首席科林·伊利亞特的怒吼，與“牧羊人”洛薇雅虛幻縹緲的呢喃，戴裏克·伯格的歎息傳進了伊格納的耳朵裏。


  “我沒有背叛白銀城……”


  “攻擊！”


  “……”


  伊格納什麽都看不見，但是即便隻聽聲音，他也知道在宮殿之內到底發生了什麽樣的事情。


  他不自覺地攥緊了拳頭。但是，他無能為力。


  在一團布滿神聖火焰的光球憑空而降後，在劈裏啪啦的聲音中，一根光之長槍穿過神聖的火焰，準確命中了某個存在。


  燦爛的，刺眼的光芒一下綻開，將那片區域完全覆蓋。


  那仿佛有一輪太陽升起的地方，這一次戰鬥的對象，“暗天使”薩斯利爾的身影隱約浮現，在熾白的光華和神聖的火焰中扭曲搖擺，淡化消融。


  然後，覆蓋在牆壁、石柱和地磚上的陰影開始瓦解，顯露出一寸又一寸橘紅的光輝。


  下一秒鍾，所有的陰影消逝，橘紅的光輝照亮了這座巨人王曾經居住的宮殿。伊格納眼前的“玻璃”也終於消失不見。


  他終於能夠看見宮殿的內部。


  鐵黑色寶座前，黃昏光芒照耀的台階上，科林·伊利亞特的身影也浮現了出來。


  他穿著破破爛爛的銀色盔甲，露出有著不少陳舊疤痕的臉龐，靜靜坐在那裏，就如同結束了最後一場戰爭的戰士。


  他的兩把晨曦直劍已經變成了碎片，他的氣息已然消失，不過，伊格納能感覺到，他的意誌和精神還有殘留，還舍不得就這樣徹底散去。


  伊格納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


  而台階下方的戴裏克看到這一幕，紅著眼眶，狂奔著靠近，腳步跌跌撞撞，不像一位半神。


  他很快蹲在了科林伊利亞特身旁，低聲喊道：

  “首席……”


  對半神層次的非凡者來說，因為靈魂強大，有了質變，哪怕已經死亡，精神也能殘留一段時間，除非敵人刻意破壞，而如果死去的這位高序列者本身對某些事情還有著強烈的渴望或者蘊含無法釋懷的情感，那他殘存的意誌會維持更久，以至於能慢慢同化周圍區域，讓它與靈界甚至冥界交融，幫助自身轉化為惡靈。


  所以，雖然科林伊利亞特的氣息已經消逝，但穿著破破爛爛銀色盔甲，坐在古神台階最上層的他還是聽見了戴裏克的低喊，側過腦袋，望著這位還未真正成年的半神，微笑說道：


  “比起過去的一位位長老，我和洛薇雅能死在這裏，是一種幸運。”


  科林伊利亞特審視了下戴裏克的臉龐，歎息開口道：“這次回去，你就是‘六人議事團’的成員了。


  “我知道，相對你的年齡來說，這是非常沉重的責任，但是，白銀城每個人都隨時要做好準備，肩負起大家的命運。”


  戴裏克用力點頭，帶著鼻音道：“是，首席閣下！”


  科林伊利亞特露出慈和的笑容道：“從今天起，白銀城所有人都可以自由地改信那位‘愚者’先生。”


  戴裏克一點也不激動，隻是重重地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巨人王居所內，灑滿橘紅光芒的台階上。


  “去打開那扇門吧，我想看一看外麵的陽光是什麽樣子……”科林伊利亞輕聲道。


  “嗯！”戴裏克的眼眶又一次發紅，緊緊抿著嘴唇，站了起來。


  他放下手中的巨錘，在格爾曼·斯帕羅、科林·伊利亞特鼓勵的目光裏，沉穩繞過鐵黑色的寶座，來到了那扇描繪著黃昏場景的灰藍大門前。


  他凝視了一秒，俯下腰背，伸出雙手，按在了門縫兩側。


  然後，他鼓起肌肉，用力推動。


  這一刻，他仿佛看見了自己的父親、母親，看見了死去的約書亞、安提爾娜等戰友，看見了身穿紫紋黑袍的洛薇雅和頭發花白的科林伊利亞特。


  他們站在他的旁邊，同時將手按在了門上，和他一起推著這扇灰藍的大門。


  一滴滴水珠從戴裏克臉上滑落，沉重的紮紮聲響在了他的耳畔。


  一道縫隙隨之出現，讓金黃的陽光照入了裏麵。


  縫隙越來越大，一片泛著金芒的大海逐漸呈現在了戴裏克的眼中，呈現在了科林伊利亞特的眼中。


  看到這樣的畫麵，沐浴著溫暖的陽光，身體一點點“蒸發”的科林伊利亞特嘴角微動，露出了一抹不含絲毫陰霾的笑容和隱隱約約的向往。


  光就是一切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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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著溫暖的陽光逐漸灑落在身上。


  夢境碎裂。


  於現實之中，伊格納睜開了眼睛。


  他的眼前有一些模糊，他下意識地抬手擦了擦眼睛，才發現他的眼眶和臉頰已經不知道何時被完全打濕了。


  “您先休整調理一下情緒。”坐在他身邊，帶領著他遊覽夢境的米歇爾對他笑了笑。


  沒有使用安撫，也沒有運用任何非凡能力，隻是從袖袋裏取出一張手帕交給了伊格納。


  “我在議事廳等您。”說完，米歇爾便起立欠身，離開了房間。


  伊格納也沒有扭捏，他靜靜地坐在灑滿陽光的祈禱室中，望著窗外絢爛的陽光，在心口虔誠的畫下了祈禱手勢。


  “讚美愚者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