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嘴裡的花生米都不香了,食不甘味地對視片刻,同時道:「走,去看看。」
鎮外山邊就有礦區,倒不是什麼靈石寶物之流,只是個品質頗高的精鐵礦,一般用來打造宗門弟子制式武器所用。雲際宗鍛冶水平天下知名,普通制式長劍拿到外面去也是上等佳品了,秋無際曾經還頗為自許。
但再好的鍛造工藝,也是建立在礦藏資源的基礎上的。
在現世特意學習了馬哲的秋無際,第一反應就是完了,是不是我的宗門崛起也是每個毛孔都帶著骯髒的血跡,要吊路燈的竟是我自己。
兩人飛掠向礦區,楚戈轉頭看著秋無際陰沉的臉色,反倒覺得有點好笑。
當一個仙俠世界的女宗主在現世看了馬哲毛概之後……行俠仗義的畫風之中好像帶了點特別的味兒。
想起以前看過的林黛玉鬧革命的同人,槽多無口。
以至於自己的俠義感都被沖沒了,心中想得最多的反倒是怎麼幫秋秋把這事處理好。
到得礦區,守衛還是很森嚴的,狹長的小徑通往礦區內部,雲際宗弟子駐紮在小徑上,還有人冒雪巡邏,可以看出宗門管理的嚴格,無人偷懶。
當然對於宗主大人而言,守衛有等於無。
兩人悄悄潛了進去,就看見大雪之中,有一溜礦工推著獨輪車運送礦石入倉,周遭還有監工虎視眈眈。
仔細看了一陣子,秋無際略略安心。
沒有小說影視之中那種呼來喝去的反派行為,更沒有抽鞭子哭爹喊娘的慘狀,秩序井井有條,人們來來往往,還挺有幹勁的樣子。
獨輪車似乎經過法寶改造,推著看似又輕又穩,大雪落在上面,還會被輕風拂走,也侵襲不到推車的礦工。
礦坑裡傳來此起彼伏的挖礦之聲,熱火朝天。
秋無際長長吁了口氣:「還好啊……我還以為會看到影視里那些讓人看了就血壓升高的情景,出現在我自己旗下那可就……」
楚戈也笑:「名門正派風貌嘛,可以的。說來也是多慮,『天道設定』之中雲際宗是名門正派,那就絕對無法脫離這個基準的,有些小毛病也正常,發現了糾正就好,別太糾結。」
秋無際有些猶豫:「這麼粗看一眼或許看不出什麼,是不是偶爾也有欺壓,又或者伙食與工錢是不是存在剋扣……」
楚戈失笑:「我們這叫臨檢、抽檢,已經最是客觀不過,如果連這個都覺得疏漏,那日常監督就更難說了。負責人先來個通知,說今天下去檢查,這邊就整理得一清二楚,迎接領導下來吃個飯,三杯酒下肚,回頭就是考評優等。你還能怎樣,一直自己來盯?」
秋無際奇道:「你怎麼這麼熟練啊?」
楚戈道:「我國企辭職的。以前更是群魔亂舞,現在好多了。」
秋無際:「……」
「就是真有遺漏什麼,其實也不用太在乎,水至清則無魚,咱們這是封建仙俠背景,難不成還真在這裡鬧革命啊……」楚戈忍不住笑:「好啦好啦,看你那憂心忡忡的樣子,萌起來了,和現代那個秋秋重疊了喂。」
秋無際抬杠:「為什麼封建仙俠背景不能鬧革命?」
楚戈倒是怔了怔,摸著下巴想了半天,才猶豫道:「反正我的劇情是肯定不會往這個方向走,調子不對。倒是等以後完本了,此世自我運作,你那時若還有心在此駐留,倒是可以試一下……我也有點期待,當仙俠社會到了那一步會有怎樣的推演,卧槽說得我新書都想寫這個了……」
秋無際道:「如果我要改此世萬載不變的封建背景,需要什麼前提?」
「工業化啊。」楚戈道:「仙俠世界可能體現為法寶的普及什麼的……如果做不到的話,那起碼試著發展技術吧。這個一時半會說不完的,你有興趣回頭繼續看書。」
秋無際點了點頭:「知道了。」
她頓了頓,忽然想起什麼:「既然你的後文沒有打算寫這些,那麼如果我現在就開始在這社會邊邊角角開始逐步推動工業商業的進步、或者推動法寶普及之類的改變,算不算對劇情造成影響?」
楚戈一時沉吟,不好判斷。
理論上自己後續的劇情已經是飛天遁地的元嬰以上爭鋒了,和基礎社會一點關係都沒有——隨便找本仙俠文,到了元嬰以上,也不會再有凡人的影子出現了,大家都一樣。
那麼凡人社會是否在變革之中,理論上與劇情是沒有關係的了,況且這種改變也是漫長的,等肉眼看得見變化的時候,書可能都寫完了。
這麼說來應該沒影響,至少不會造成立刻修正的程度。
楚戈也知道秋無際為什麼想做這個,倒不是因為真想鬧革命或者搞什麼社會變革,依然是貫穿著大家之前的主題,想嘗試能不能做一些天道設定之外的事情,藉此脫離天道的束縛。
現在不自己急吼吼的嘗試了,大家商量著做。
「可以試試。」楚戈想來想去覺得沒什麼不妥,便道:「但不要操之過急,步子太大估計會引發修正。」
得到臭天道大爺的許可,秋無際心情挺好的,笑道:「本來就急不了,本座還在陪徒弟行走江湖呢。」
行走江湖走到思考社會變遷的程度,也是此世絕無僅有的奇葩。
然而兩人心裡都知道,這些才是正事,甚至這就是楚戈為什麼要行走江湖的根本原因之一,他需要了解這個社會的一點一滴,而不是居高俯瞰,所得太淺。
真的來闖蕩江湖行俠仗義或者和人比武決勝……那事兒有楚天歌做就行了……
正這麼想著,秋無際神色忽然微微一動,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與此同時握上了楚戈的手,把自己的感知共享給他。
楚戈還來不及感受一下秋宗主的真身小手比分身如何,耳畔就傳來遙遠的對話聲:
「公子,我已按照吩咐,在雲際宗周邊城鎮宣揚他們的壓榨百姓了。」正是酒肆之中那人的聲音。
一個年輕的聲音在笑:「做得很好。」
「可是公子,這麼做有何意義呢?我看也黑不動雲際宗,更有些城鎮對秋無際敬若天人,聽我那麼一說,差點有人舞鋤頭來砍我,我還感到有飛劍的意思,差點沒要了老命。」
「有飛劍就對了。雲際宗周邊卧虎藏龍,很多曾經的宗門弟子甚至高層隱居山林,他們一時氣憤,但自命正道,不會真對你如何的。倒是聽到了這樣的傳聞,必然向宗門回稟。」那公子笑道:「本公子要的就是這個。」
那人不解其意:「這又有什麼用?他們沒有真的劣跡啊。」
「誰說沒有?再乾淨的湖泊也是有泥沙的,本公子就親見一個外門執事,強奪鄉人寶物,逼迫婦女,已經被我拿下了。」
「呃,然後呢?」
「只要秋無際聽過外界傳言就可以了,等本公子拎著那外門執事找上門,她不但不會有敵意,反而會對本公子的俠義頗為讚賞,這就是接近秋無際的第一步。」
楚戈:「?」
秋無際:「……」
搞了半天,您為的是這?
對話那人也有些哭笑不得:「公子,至於嘛?接近秋無際,居然用這麼七拐八繞的手法,我還以為你要抹黑雲際宗呢。」
「不是我非要七拐八繞,實在是秋無際太過高遠,我正常情況連見她一面都難,唯有這種關乎宗門聲譽的大事有可能讓她親自過問一句,本公子也難啊……」那公子低聲嘆息:「只要有了見面對話的機會,到時候……我自有辦法……」
聲音再也聽不清。
秋無際神色似笑非笑,收回了握著楚戈的手。
楚戈驚為天人地看著她:「喂,你怎麼會突然偷聽那麼遠的對話,還精準定位?」
秋無際淡淡道:「自從發現此地不像那人所言,我的神念就追索到他的所在了,本來在想是不是什麼敵人惡意抹黑,結果……」
她臉色微微一紅。
結果又是招蜂引蝶了……真丟人,怎麼都是這種破事,來點高大上的不行嘛……被父神看著咱們這世界就這樣,很沒面子誒。
不對,真沒面子的是父神自己,他寫的世界嘛,誰叫他自己滿腦子男女破事!
她看了看楚戈,楚戈卻正在皺眉思索。
「你在想什麼?」秋無際奇道:「一個癩蛤蟆而已,我不理他不就是了。」
楚戈搖了搖頭,低聲自語:「只是癩蛤蟆么?怕是未必。」
書中並無某公子刻意接近秋無際的劇情……這屬於人物在劇情之外經歷的小浪花,對劇情沒有影響,也就意味著這個公子的舉動沒有成功。甚至有可能他連秋無際的面都沒能見到,只不過被執法堂長老接見一下,幾句話打發走了,可能性極高。
但現在秋無際聽見了,這朵浪花就有了生命,開始結出另一種果實——如果真的見面,會發生什麼?
這個公子純粹是個想吃天鵝肉的癩蛤蟆呢,還是另有乾坤?是個人的野望,還是背後有誰的推手?
天道注視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