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6.第146章 朽木之不可雕也
催命一般的被人從晉王府里叫了回來,安若曦面色不佳,身上桃紅色的夾衫子上綉著大朵盛開的蘭花,一如她精緻的沒有半點瑕疵的妝容。
她遠遠的聽到撕心裂肺的叫喊聲,嚇了一跳,狐疑的看了一眼把她接回來的小廝,「府里發生什麼事了?」
那小廝低垂著頭,回道,「奴才不知,小姐請去前廳,大爺在那裡等著您。」
安若曦烏黑的眼珠轉了轉,隱約有些不安,硬著頭皮向前廳走去,每往前走一步,喊叫聲便大了一分,到了最後,只能聽到沉悶的哼哼聲,不知是被打的沒力氣喊了暈死過去還是被捂住了嘴。
她嚇得手腳冰涼,扶著清欄的手也顫抖起來,腳下的步子更是沉了幾分。
清欄大著膽子朝前廳看去,只見外頭一棵樹上正吊著一個人,樹下一人正拿著皮鞭子往那人身上狠狠抽著,她再往上看,頓時面色蒼白,「側……妃,是……是鄭元。」
安若曦頓時停下腳步,身子踉蹌幾下,轉過身就要往回走,嘴裡道,「我有些累了,咱們回去吧。」
「早知今日,你何必當初。有膽子做你沒膽子認嗎?」安立欽不知何時已站在了她身後。
她嚇得一個激靈,不敢抬頭看安立欽,「哥哥,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身子有些不舒服,我先回去了。」
安立欽抬步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生生的將她的身子掰過來,聲音冰冷,「你睜開眼看看,鄭元是被你害死的,你怎麼不敢睜開眼看呢?你看看啊,他已經被打的血肉模糊了,再過片刻,他就要被打死了,他是為你辦事而死的,怎麼?你連半點情都不為他求嗎?」
安若曦嚇得尖叫一聲,整個頭低的恨不得能鑽進地縫裡去,慌亂的掙扎著,「你快放開我,我要去見母親,我要去找母親。」
安立欽冷哼一聲,狠狠的甩開了她的手,她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在地上,她睜大眼驚恐的看著安立欽,這還是那個一向疼愛她的大哥嗎?此時他臉上充滿了痛恨,甚至是咬牙切齒的看著她。
她徹底傻了,呆愣愣的看著安立欽,半張著嘴,喉嚨里像是卡了刺,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安立欽見她這副模樣,心下又有些不忍,他一向寵她慣她,卻不想把她寵的如此不知分寸,這一次他不能再心軟了,當下狠了狠心,「母親不想再見你了,你好自為之吧。你以為你做的那些事別人都不知道嗎?栽贓陷害你還差得遠,我警告你,以後離黎言裳遠點,你若再犯下大錯,別說是母親,就連父親都保不住你的。」
安若曦恨得咬著牙,「我何止不想離她遠點?所以我才想把她弄走,哥哥,求求你幫我把她趕走吧,或者直接把她弄死也好。」
「胡鬧。」安立欽見她絲毫沒有悔改之意,反而陷得越發深了,更是氣不打一處來,「當初便不該由著你的性子把你嫁入晉王府。」
「哥哥,你是說黎言裳知道我做的事了嗎?」安若曦似是沒聽到安立欽的話,兀自沉思著。
安立欽冷聲道,「黎允已經無罪獲釋了,而大學士吳大人已定死罪。」
安若曦驚得瞪大眼,「她怎麼會知道?難道吳大人的死罪跟她有關係么?」她轉念又一想,差點跳起來,「是她,一定是她,一定是她搞的鬼。」
安立欽面上亦是驚訝萬分,「你是說,這些事都是黎言裳做的?她一介女流竟然有膽子做這些事嗎?我不相信。」
「哥哥,你不知道她,她……」安若曦忽然不知道應該怎麼形容黎言裳,黎言裳一向溫和沉靜,從不曾疾言厲色,可她偏偏覺得黎言裳骨子裡定不是安分的人,她不敢確定黎言裳到底做了什麼,但她卻認定是黎言裳所為。
安立欽見她說不出話來,只當她是被嫉妒矇混了頭,他斷難相信一個女人能做出這樣的事來,吳青乃文華殿大學士,豈是一弱智女流便可誣陷栽贓的?
他不由得放低了聲音,「這件事世子爺最好不知道,若世子爺知道是你做的,你就要小心了。」
安若曦臉色更加蒼白,一顆心也是七上八下的,她原本只是想陷害黎允,最好能把黎言裳全家都整死,這樣黎言裳就沒有心思再跟她爭表哥了,可她卻沒想到竟然會牽連到宇文曄,她怎麼會知道宇文曄親自跑去江南為黎允做了說客呢?
想到這裡,她只恨得牙根生疼,宇文曄為了那個女人,竟然不惜勞累跑到那麼遠的地方,那個人,她究竟有什麼好?
安立欽再次警告道,「以後你再不老實本分,再出了事誰也救不了你了,萬一連累到父親,皇后定然不會饒你的。」
安若曦禁不住打個寒顫,皇后冰冷的目光在眼前閃了閃,她強壓下心頭憤恨,乖巧的應了一聲,「哥哥,我記住了,求求你不要把這件事告訴父親,以後,以後,我再也不敢了。」
安立欽看她一眼,目里露出一抹失望,她太自私了,自始至終都沒為替她辦事的鄭元說一句求情的話,反而處處為自己求饒。
他冷冷的嘆口氣,「你回去吧。」
安若曦慌忙點頭,「哥哥,我不去看母親了,您代我向母親問好。」
安立欽有些不耐煩的擺擺手,轉了頭不再看她,此時此刻,他是真的不想多看她一眼。
順和宮內,皇后聽完樂嬤嬤的稟告,氣的面色發紫,沉聲道,「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本宮只當她是塊璞玉,雕一雕還是可以用的,沒想到竟是蠢笨至此地步。」
經了此事樂嬤嬤不敢再為安若曦隨便說好話,跟在皇後身邊這麼多年,她見過的人亦不少,自然能瞧出安若曦心裡打的什麼主意。
皇后沉吟片刻,「你去一趟晉王府,請世子妃進宮陪本宮說說話吧。」
「是,娘娘。」
再次踏進順和宮,黎言裳已不似上次那般惶恐,她輕車熟路的進了大殿,大大方方的給皇后磕頭行禮。
皇后目光低垂,俯視著跪在地上的女子,看似瘦弱,卻蘊藏著巨大的力量。
良久,皇后淡聲道,「起來吧。給世子妃看座。」
黎言裳緩緩站起身,不卑不亢,「多謝皇後娘娘。」
她光滑白皙的額頭微微前傾著,長長的睫毛時不時的忽閃幾下,一雙大眼裡始終沉靜如水。
「黎氏,你很聰明。」皇后的話很是耐人尋味。
黎言裳自是體會到其中不尋常的味道,而她也早已做好了準備,她面色不動,微微屈膝,「娘娘謬讚了,臣妾不敢當。」
皇后尖細的指甲輕輕滑過雕著大朵牡丹的鏤空木椅上,神情安然,「黎氏,為什麼選擇吳青?」
黎言裳直言不諱,「他雖與安大人交好,實則是仝家的走狗,而剛剛好的是,他與京兆尹陳大人有很深的過節。」
這一計使得真叫妙,皇后都禁不住想要拍手叫好了,她認真的審視著黎言裳,第一次覺得眼前這個女子很不簡單。
她不但懂得朝政還能抓住人的弱點,她很會利用人與人之間的微妙關係,這在別人看來是不值一提的,卻被她利用的如此巧妙。
不管這件事如何,她卻讓人相信了這件事是真的,並讓皇上下了聖旨,她,的確很聰明,已經超出她的想象。
皇后忽然挑了挑眉,「黎氏,同時,你是不是在告訴本宮,假如你選擇的是安家,本宮現在就已經失去左膀右臂了呢?」
黎言裳心裡一動,「臣妾不敢,安家在朝中根深蒂固,不是臣妾說選便選的,臣妾只是救兄心切,所以才使了這樣的法子,臣妾並不敢隱瞞皇後娘娘,另外,臣妾擔心世子爺會被牽連過深。」
不但不隱瞞,她還要皇後知道,這樣皇后才不會把她當做無用的棋子丟棄掉,經過了這件事之後,她更加的確信在這一場後宮之爭里,晉王府斷難再保持中立了,如果再等待下去,她與宇文曄都會有更大的麻煩將要面對。
皇后笑了笑,「你很懂得審時度勢,往日,是我小看你了。你雖有心救世子爺,可你卻不知道,單憑這一件事便可打消皇上心裡的疑慮嗎?皇上一旦懷疑起誰來,便在心裡扎了根,只怕這一輩子都不會再對其放心了。」
自古身坐皇位之人都疑心很重。黎言裳自是明白這個道理的,但她卻不能說破,只恍若不知,「至少世子爺已經回來了,別的臣妾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皇后忽然低低的笑了起來,「如此看來,你是一心為曄哥兒著想了?」
黎言裳點點頭,並不藏著掖著,「世子爺待臣妾恩重如山,臣妾不能辜負世子爺的一片深情。」
「好一個恩重如山。」皇后的心微微顫起來,當初皇上還沒坐上皇位,也曾說過她待他恩重如山,可如今這座山壓在她心頭上,早已成為阻隔他們感情的堅硬屏障。